再老也要為愛癡狂

李蕊

在德國，愛情從來不分年齡段。

在烏爾蘇拉的身上，我讀懂了對愛情追求的真諦。

我的想象中，德國勞動婦女總是勤勞樸素，堅強果決。第一次到烏爾蘇拉家拜訪時，我對她的靚麗大吃一驚：身材高挑，精致勾勒的眼線和大膽的亮白色眼影十分奪目，超短發染成金色，耳朵上墜著大號的金耳環，看上去時尚而精神。無論在中國人還是德國人的眼中，烏爾蘇拉絕對是個愛美的老太太。

才見面，她就熱情地請我到陽臺上的小桌旁坐下，端上兩杯咖啡，恰到好處地打聽了我的情況，然后得意地說：“別看我一個人住，每晚有兩個男人陪我睡覺。我比你幸運哦！”聽了這話，我一臉驚訝地看著她。她笑起來，指著家里的兩只貓說：“喏，就是它們——查理和魯迪呀！”剛認識就講這么猛的笑話，我還真有點不適應。

這次聊天之后，烏爾蘇拉常來按我的門鈴，像無助的小女孩一樣，請我去幫她解決鬧鐘不響、手機無法正常顯示、行李箱上的姓名牌系不上去等等小問題。我通常三兩下就解決了，之后她一定要留我陪她聊會兒天。

有一次，她還翻出相片給我看。我看到了烏爾蘇拉的歷任男友。“我從沒跟比我年長的男人交往過。你看這個，伊朗人，小我9歲。德語不太靈，但聰明極了。”照片中的男人十分英俊，濃黑的卷發，低垂著眼，沒有看鏡頭。他身旁的烏爾蘇拉妝扮時尚，看樣子應該是上世紀80年代拍的。

每隔一段時間，烏爾蘇拉會來請我幫她拍照。她把鑲著粉紅色和白色水鉆的智能手機遞給我，帶上墨鏡，按照我的指令調整角度，力求避免雙下巴、上臂過粗之類的問題。拍好后，她會立刻上傳到一個叫做雅皮（Jappy）的交友網站。“我又有新頭像啦！”認識烏爾拉蘇前，我從不知道，原來老年人也對社交網站如此熱衷。

一次我因為翻譯一本書，去向她請教德國上個世紀50年代的一些生活細節。碰巧她正用電腦跟一位頗有風度的男士視頻聊天。我趕忙撤回，說改天再來拜訪。沒過幾天，烏爾蘇拉興奮地宣布：“我和網友要見面啦！我們已經在網上聊了一個多月，他周六從科隆來看我。”接下來她向我詳細講述了年齡比她小11歲的他是多么的風趣溫柔。

約會前她還特意去美甲，手上和腳上都涂了大紅色的指甲油，對這個約會充滿了少女般的浪漫幻想。看著烏爾蘇拉美滋滋地赴約見網友，我腦中又冒出那個貫穿我們交往全程的疑問：我們倆到底誰是老太太？

幾天后，約會回來的烏爾蘇拉愁眉苦臉地對我說：“他在那方面太猴急，約會結束就要跟我回家。我老了，受不了，把他打發回科隆去了。”我聽了哈哈大笑，覺得烏爾蘇拉真是一個可愛的老太太。烏爾蘇拉顯然已經把我當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順便跟我講起了幾個有可能發展成為戀人、卻被她拒絕的男士之間的事。我硬著頭皮聽了半天，才知道，那幾個男人的條件都很好，但他們大多希望能找個會做飯、擅長料理家務的女朋友。而烏爾蘇拉對那種賢妻良母嗤之以鼻。烏爾蘇拉的愛情清單上沒有給男人當廚子和女傭這個項目，她向往的是那種見面時收到鮮花，在夕陽中互敘衷腸的愛情。

看著烏爾蘇拉，我突然對她生出十分的欽佩，在中國，人們大概會覺得談戀愛是年輕人的事，一個70多歲的老太太，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追求浪漫，還總想找年輕男人，從哪個方面來說都讓人難以接受。可是翻開德國的報紙，征友專欄里面絕大多數都是年齡在60～90歲老人的廣告。這些廣告寫得真摯得體，不論年齡，不論男女，大家都想在人生的秋天找到體己的伴侶。

雖然我始終不能適應烏爾蘇拉時不時冒出的調侃男人的玩笑，但她一直尊重自己，珍視自己，承認孤獨，努力地尋找愛情和伴侶，理直氣壯地走在通往幸福的路上的勇氣讓我打心底兒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