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的大股災

陳事美

話說如今一些人無所事事，整天坐在電腦前盯著K線圖發呆。時而興奮大叫，時而唉聲嘆氣。沒錯，這些人就是股民。興奮時，他們激動得砸電腦;悲傷時，他們痛苦得砸電腦。都21世紀了，這些人炒個股一點都不淡定。 炒股其實也不是什么新鮮玩意，至少100多年前就有了股票，這都是大清股民玩剩下的，當你還在為股市的漲跌大呼小叫之時，大清的股民早已含笑九泉了。你賠掉車子、房子算啥，大清股民連褲頭都賠進去了。大清炒股就是這么刺激，我們穿越過去體驗一把。世界這么大，應該到大清去轉轉。

蘭格志股價從100兩狂漲到1000兩

時間退回到1910年3月的上海。想去大清炒股，必須去上海，因為上海是大清帝國的金融中心，是對外開放的橋頭堡。那時沒有電腦，沒有互聯網，你想躲在山溝里炒股根本不可能，股票無法買賣不說，信息都無法流通。而1910年又是炒股最瘋狂的一年。此時，世界橡膠業發展迅猛，資本瘋狂進入，各種橡膠公司紛紛成立。隨后，眾多橡膠公司蜂擁到上海租界里的眾業公所上市。想購買股票，先到外國人創辦的證券交易所外面等著吧，沒有蠻拼的力氣你都排不上隊。

初春的上海，乍暖還寒。上海眾業公所外人頭攢動，大批股民擁擠著排隊等候購買橡膠股票，有些人半夜搬著鋪蓋卷就來占地方，維護秩序的警察不停呵斥著一些不守規矩的股民。有路人好奇，問排隊的人：“你們這是在干什么？”排隊的說：“買橡膠股票啊！”路人又問：“啥是橡膠？”排隊的摸摸后腦勺，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買?！蹦悴灰?，事實就是如此。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啥是橡膠，更不知道為何有那么多橡膠公司。反正大家都買，很多人便跟風買股票。

當時有一種股票名氣最大，那就是“蘭格志”。蘭格志股票最小面值100兩銀子，買股票可不是買白菜，那時的100兩銀子約相當于今天2萬元。所以，想做大清股民的還不能是一般人，基本都是中產階級了。不過也有很多懷揣暴發戶夢想的底層屌絲，經不住報紙與朋友忽悠，四處借錢，甚至變賣家當購買股票。看到他們那渴望暴發的眼神，你也會醉了。

股票被瘋搶的消息迅速傳遍上海灘，各大報紙也跟著爭相報道。一時間，街頭巷尾，人們談論的都是股票。“你買股票了嗎？”成為那時的口頭禪與問候語。當時沒有證券營業廳，股民們交流大多選擇去茶樓。各大小茶樓內，人聲鼎沸，年輕的伙計忙上忙下，三五股民圍坐一起，一邊品茶一邊討論股票。

有興高采烈等發財的，也有一些擔心的股民。有年輕股民說：“我把全部家當都押上了，媳婦差點要跟我離婚。你說我們花那么多錢就買幾張紙，我們誰都沒見過橡膠公司，人家在千里之外的南洋。而管證券的在萬里之外的英國。你說這有多不靠譜？”一個年長的股民安慰道：“我們這點錢算什么，你看現在上海的很多錢莊，他們明明可以靠貸款吃飯，卻偏偏炒股。我們傻，錢莊可不傻?！?/p>

的確，錢莊也開始大批跟進。上海知名的正元、謙余、兆康等錢莊大肆買進股票，隨后又有十幾家錢莊進入股市。錢莊動，銀行也被迫跟著動，就連上海道臺蔡乃煌都把政府的錢拿了出來。

短短幾天，投入股市的資金就有300萬兩。被瘋炒的股票的價格不斷拉高。很多橡膠公司的股票都翻了數倍，甚至幾番。相信現代股民都沒見過這景象。蘭格志股票價格由100兩迅速拉升到1000兩。川漢鐵路公司也禁不住誘惑，竟然以1400兩的高位入市。

有些急于套現的股民，迅速拋售股票，大賺了一筆，晚上被窩里數錢都樂得合不攏嘴。有些股民賺到錢后，直接就去了夜總會找小姐，高檔的小姐15兩銀子一晚，平時想都不敢想，如今根本不在話下。這就是當時醉生夢死的生活，你羨慕嫉妒恨嗎？

橡膠股狂瀉，股民連底褲都輸掉了

股市還在猛漲，在追漲心理作用下，越漲越買。此時真正拋售的人很少，都希望漲得更多。其實，越貪婪越危險，不如賺一把就走。你若在此時拋出，就是最爽的時候。股市的繁榮直接帶動了很多行業，直接受益的便是各種服務業。你完全可以拿著大把銀子，在五光十色的大上海享受一番。有錢就是任性，要住就住有電燈電話、有自來水的高檔公寓，出門坐出租汽車，去一品香吃最好的西餐，去青蓮閣茶樓品最好的茶，去新舞臺戲院賞最經典的京劇，去浦江飯店的歌舞廳……跳最健康的舞蹈。

僅僅一個月時間，蘭格志的股票被炒到1650兩，上海陷入集體瘋狂。股民的表情也非常豐富，比QQ表情還多呢。有兩眼冒光的，有興奮號叫的，有張牙舞爪的，有仰天狂嘯的……今天的股民穿越到那時，也無法理智下來，同樣的血脈賁張。眾業公所大門外面買賣股票的永遠排著長長的隊伍。到錢莊提錢的和到典當行賣東西的都是要排隊。上海就像一只打了激素的公牛，一路狂奔一路飛。很多貧苦的進城農民看到這景象，當時就震驚了，你們城里人真會玩。

俗話說，不作死就不會死。股民狂熱貪婪之時，誰也沒有意識到，一場巨大的股災海嘯正在猛然來襲。好景不長，6月份，最重要的橡膠消費大國美國突然宣布大幅減少橡膠進口，實行全面緊縮政策。此消息一出，全球震驚。倫敦證券交易所的橡膠股全部狂瀉，倫敦的股市動蕩迅速波及至上海，上海所有橡膠股票瞬間大跌。蘭格志股票一路跌破100兩，大上海一片哀號，上海股民猶如經歷了一道晴天霹靂，內心全部崩潰。自詡久經考驗、摸爬滾打多年的現代股民也沒經歷過如此慘烈的崩盤。天還是那個晴天，但你能安好？

或許有人會說，清政府肯定會救市的。沒錯，清政府確實也想救市，但去哪籌措那么多錢去？此時，消息靈通的外資銀行提前就從各大錢莊收回了貸款，而錢莊在還完銀行的錢后，就沒有資金了，現金流已經全部被套到股票里。錢莊開始大量倒閉，股民恐慌心理蔓延，即使想拋售股票，也拿不到錢。廣大股民徹底絕望，一時間，跳樓、跳江的自殺者眾多。

都是炒股，境遇雖不同，但殊途同歸。有些提早拋售股票的人，享受了一把榮華富貴后，轉身投入更大資金又重新買進股票，期待再次大賺。有些人一直沒有賣，始終勒緊褲腰帶，連西餐都沒舍得吃，夢想撈一把大的。結果，全賠了，朋友借的錢、家里的財產，一夜之間全部賠個精光，連底褲都沒剩。

隨著各大錢莊的倒閉，工廠也開始停業，大量工人失業。股市瘋漲時的百業繁榮已經變成冷清加蕭條，上海經濟處于嚴重危機中。上海道臺蔡乃煌頭發都急白了，股民自殺、百姓抱怨，讓蔡乃煌坐臥不安，動蕩的上海要出亂子。清政府沒辦法，只好以政府名義擔保從外資銀行借錢救市。然并卵，錢還是不夠用，剛借了錢救市，又要向外國支付賠款。最重要的是，川漢鐵路的賬上也沒錢了，千里之外被激怒的四川百姓高喊，“你炒個錘子股！”

再悲傷也抵不過時間。時代在進步，但人性的貪婪一直沒有變。大清炒股也不好玩，你還是穿越回來安靜做個美男子吧。

（吳王路薦自《南都周刊》）

責編：小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