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見識之樂

呂國政

故鄉六龜是山明水秀的現代桃花源，孩提時代上學每天赤腳走過吊橋，都會駐足向下望，看見水是湛藍色澤清澈得看得見魚兒在水中悠游玩樂，水里的石頭也看得很清楚，沙灘上的石頭個個參差不齊地排列著，好像一幅美麗的圖畫，小小心靈尚不知道什么是藝術，但也知道欣賞大自然的美景。

炎夏玩水是鄉下小朋友最高興的事。說起來也奇怪，其他同學一直在游泳、玩水，而我游累了就在沙灘上走動看石頭，感覺色彩漂亮的還會帶回家，洗凈擦干放置桌上，每個石頭的形狀、顏色都不一樣，每天都看，有時會看到出神。每逢假日，大家約去玩水，我又會撿石頭，有同學好奇地問我撿石頭干什么，我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可能就是和石頭有緣吧。

初中沒有充足的時間去玩水撿石頭，但看到溪河還是會有一股油然而起的沖動，到河床走動，多少撿點石頭，之后的歲月則很少再撿了。

時光易逝，踏入社會后，往昔與石有關的事也常會浮現。成家之后，有一年參加老婆公司的自強活動——到花蓮秀姑巒溪沖浪泛舟，發現河床上的石頭實在白得好看，下橡皮艇后急速在灘上撿了幾方，應該就是玩石家所謂的石英吧。團員看我跑來跑去都感訝異，而那時撿到的幾方白石頭已和我相伴數十個寒暑，屢次搬家也是小心用布包妥當。

幾年后，又有一次利用春節檔期和兄長們驅車去南橫，尚未到天池，不經意地往窗外一望，遠處有一方石頭穩立在路邊，就喊四哥停車，然后跑回去把那方石頭抱到了車上，四哥有點埋怨：“我車子不是幫你載石頭的！”感覺那方石頭好像是當時開辟南部橫貫公路炸藥炸山時留下來的，是塊帶綠的白巖石，專門在等我帶走。

有一天，用完午餐后和老婆女兒到雙溪邊看是否有石頭撿，突然看到溪水中一方褐色石頭被太陽照得蠻亮眼，不管三七二十一撩起褲管就沖了進去，全身濕透了也無所謂，只要石頭能弄到手——可惜當時未拍照存證。是一方很美的黃蠟石，帶回家洗干凈發現色質更好，所以興奮了一下午。

去年參觀南投縣雅石展覽后拜會臺灣檜木達人，也是石頭玩家的葉聰毅前輩，下午他托友人帶臺南的玩石家林忠憲夫婦和我家人到中寮撿鐵丸石。恰逢中寮溪干涸期，大伙尋撿了大約一個半小時，上岸后分享成果，我撿到一顆大鐵丸石，忠憲尖叫：“鐵丸這么大不易，厲害！”憲嫂也說：“不公平，老天對呂大哥特好！”夕陽西下，彩霞滿天，風景再怎么綺麗也得踏上歸途，我們只好互到珍重，相約下次再來。這是一趟很贊的撿石之旅，至今回想起當時的畫面仍歷歷在目，還會發出笑聲來。

也是去年，一天下午休假，就到基隆海八斗子觀賞海景，恰逢漲潮，浪潮一波波打上岸邊，在觀察了許久之后，浪退時瞬間看到海里有彩色的東西，可浪潮一波波看不清楚，就忍不住靠近仔細瞧瞧，發現是一方彩色的石頭。此時雖非巨浪但速度很快，要撿很不易，心想趁小浪時沖下去撿，心動而且快速行動：脫去皮鞋卷起褲管，雖然有點懼怕，還是趁退浪時撩了下去。第一次因浪速極快未抓準，褲子也全濕掉了；第二次拿到了石頭但又被浪沖開，又失敗了；第三次沖下去后終于成功了——是一方中型彩色金瓜石，而且旁邊還有一方同種石，無意間撿到兩方美石，吹吹海風，吹著口哨，快樂得不得了，真的無法用筆墨形容當時的樂趣，這也是歷年來最刺激、最驚奇、最興奮的一次撿石趣事，令人終身難忘。

撿石實在是非常高尚、有意義、既辛苦又快樂也令人心曠神怡的活動，無論是單獨還是三五好友、團體都可以去做，無論是小溪流、河畔，還是海岸邊，只要安全都可以去撿，從撿石、玩石到藏石，其間樂趣無窮，尤甚者一家人一起去撿石尋寶，既可健身又可培養家人的感情和共同的興趣，寓教于樂，是很雅致的事，撿石之樂趣樂無窮。三更半夜眾人皆睡，有時睡不著覺的我，獨自一人在家的一隅，洗石、玩石、賞石，與石心神交會。賞石離不開生活，是藝術和靈魂的多種修行，那情境之妙趣，真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