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霖
在山脊上驚險處彷徨搖擺了約120公里,我們登臨碼口鄉后山,極目遠望,男人胸中登時豪氣干云,女人不免柔腸百結。因為,男人看見的是山下一片峽谷縱橫,江水奔騰,田疇萬傾;女人看見的是梯田溫柔的韻律,河谷中縈繞的白云,遠處帶著美麗傳說的彝族“花冠姑娘”山巒。
1月的金沙江仍然可以用“氣勢磅礴”來形容,從海拔2000多米的山頂一直到海拔300多米的江邊,金沙江的濤聲不絕于耳。由于大山的夾逼和江水的長年潤澤,金沙江河谷終年潮濕溫暖,冬天的氣溫也很少低于零度。
碼口鄉政府所在地距離金沙江邊只有12公里的地方,有一極為驚險陡峭的巖壁構成一整塊的巨大石板,最令人擊節驚嘆的莫過于石板上還散落著數十戶農家。村莊一面倚山,一面臨江,同行人開玩笑說:“誰要是晚上起來上廁所,不注意一腳踏空,這個人第二天就消失了!”這可真不是在開玩笑,因為村莊就建在數百米高的懸崖邊上。夕陽下的村落雄踞在金沙江邊數百米高的巖石板上,散布在村落間的甘蔗林和黃葛樹的冷綠色沁人心脾。
碼口的村子都是沿江而居的,被一片片甘蔗林包圍著,連空氣中也有絲絲甜味彌漫。我趕上了一個好季節,正月里正好是村民們榨糖的季節。沿路都有人在往家運甘蔗,車裝人載,豐收的喜悅被汗水沖刷著,變得凝重而又實實在在。
碼口田壩村的甘蔗種在半坡上,遠遠看去,這片甘蔗林就像一只站在山崖上的雄鷹。放下馬叉,村民們開始忙碌起來。鋒利的砍刀瞬間就放倒了這片甘蔗林,濃烈的甘蔗汁順著甘蔗秸稈流溢出來,甜甜的糖味更濃烈了。甘蔗砍完了,村民將一捆捆甘蔗放上馬叉,一隊人馬再次唱起歌,沿著來時的山路蜿蜒下山。這時,太陽更加熱烈的照在村莊上,整個村子散發出的一股讓人心馳神往的甜味。
制糖最關鍵的熬制紅糖開始了,榨糖機里加滿了柴油,一聲悶響后,轟隆隆的機器開始運轉起來,一截截甘蔗喂進料口,濃稠的糖汁順著槽溝緩緩淌進第一個濾池,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淀后,糖汁淌向另一個濾池,再次沉淀后,順著長長的皮管流進了一字排開的9口大鍋。老人說,過去一直是用石磨榨糖,那時榨糖前要先祭祀天地、神靈,祈禱來年風調雨順一番后,將一年來已經辛苦不已的牛或馬栓在石磨上推磨,人就站在旁邊從磨眼里喂料,牛推磨人也要圍著磨轉,等榨出糖汁來再熬濾,很是費時、費力,一個榨季下來,總累得人困馬乏,糖汁還蒸發掉不少。
這時,灶門的火也點燃了,熊熊的大火迅速向鍋洞里席卷進來,加了水的9口鍋一個比一個小一些,所以,湊火的這個人很重要,一定得掌握火候,不能讓糖熬糊,也不能使鍋里的熱糖熬過火。大火在燃燒,站在鍋邊的人更不能閑著,長把瓢要左右攪動糖水,讓其蒸發掉水分。糖水漸漸濃了,掌勺的師傅一聲“起”,9口鍋前的人就開始有節奏地往各自面前的木桶里舀糖水。糖水舀完了,將桶提到擺滿小糖碗的案桌前,一勺勺將糖水舀進碗,這道工序就有點難了,非得手腳快的人。如果是老師傅,連一滴糖汁都不會落在案桌上,桶里的糖水舀得差不多后,就有好事者開始露絕活:扯糖。將手中的糖稀像拉面似的,越拉越細,最后拉出一顆顆亮晶晶的白糖來。等糖碗里的糖干得差不多了,就要“吹糖”:一手牽引住糖線,一手將碗里的糖扣在案桌上。這些工序做完了,一扇扇紅糖就不可思議地出現在你面前。
這時,田壩村子已經籠罩在一陣陣沁人的糖香里,幸福的糖香在村子里穿曳。看著一扇扇紅糖出了鍋,每個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貪婪地咂吸著飄來的糖氣。金江沙從村莊旁悄然流走。江邊這些被糖汁浸透的村莊,如畫一般鉻在我記憶的屏幕上。尤其那一縷縷糖汁的甘甜,更是如煙如霧,讓人難以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