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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經東史:漢賦演進之學術思考

2015-07-13 10:14:33許結
安徽師范大學學報 2015年4期

關鍵詞: 依經立義;尚事致用;歷史化傾向

摘要: 縱觀兩漢賦的演進,呈現出由西漢緣“經”到東漢重“史”的發展歷程。西漢承秦制而法楚風,東漢轉而“繼周”;言語侍從之臣的地位從西漢的尊貴到東漢的衰落,從而由反省現實到反省歷史,是以潛藏了漢賦從經學的微言大義向史學的用事述理的變移。體裁上,西漢賦的“訓誡”“改作”多通過“物”的鋪寫彰顯微言大義之諷;東漢賦的“昭德”“宣威”多通過“事”的紀述,彰顯德教禮制之頌。賦學批評方面,西漢賦學重在以“諷”為主且“曲終奏雅”的“點狀”論述,東漢賦學更關注“面狀”的尚事致用的整體評價。

中圖分類號: I207.22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12435(2015)04049910

Transformation from Jing to Shi: Academic Thinking of Evolution of Fu in Han Dynasty

XU Jie (School of Liberal Arts,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46, China)

Key words: jing as principle; applicable; historical tendency

Abstract: From the evolution of fu from the Western Han Dynast to Eastern Dynasty, it was apparently seen that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focused on “jing” while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attached importance to “shi”.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inherited Qin system and followed Chu, but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inherited Zhou”; the status of attendants changed from nobility in Western Han Dynasty to decline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The change from reflection on reality to reflection on history reflected the change of fu from profundity in jing to facts in shi. In form, fu in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described “wu” to display profundity by “exhortation” and “change” while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recorded facts to eulogize moral education by preaching “virtues” and “power”. In criticism of fu, the fu study in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was mainly on “irony” and “dotted” description as “elegance in the end” while the fu study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focused more on “plane”, practical and complete evaluation.

公元前2世紀在東方的土地上建立了大漢王朝,這堪與歐洲羅馬帝國并稱的東方帝國經“文景之治”到“武宣之世”(漢武帝、漢宣帝)進入鼎盛,而伴隨政治經濟與文化學術的繁榮,也形成了“一代之文學”的漢大賦,且衣被后世,成為歷史上整個東亞文學創作中的一個重要樣式。然研究界囿于“一代文學”之成見,多視漢賦為一整體而與前之“楚辭”后之“唐詩”并稱,或就賦域言亦前之“戰國”而后有“魏晉”,于漢賦,尤其是漢大賦殊少演進而產生之變異的分析。緣此,筆者曾撰寫《論東漢賦的歷史化傾向》一文①

,試圖說明漢大賦由西而東的變遷,思之未盡而復為此文,意欲從學術的眼光考量西漢賦緣“經”而東漢賦重“史”的創作旨意,并由此彰顯出兩漢賦不盡相同的學術因緣與批評趣味。

引述:以經、史衡賦之成立

漢賦與經史之學的關聯,首先體現在漢人因史傳文,如《史記》《漢書》中賦家傳記以載錄

賦體創作文本之例,同樣體現于史傳中評述賦體之功用而衡之以經學,特別是當時被經學化了的《詩》三百篇。綰合這二者最典型的就是司馬遷的《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一方面,司馬遷在傳記中敘述了相如創作《子虛賦》《上林賦》(天子游獵之賦)《大人賦》“三驚漢主”的史實

按:唐初蜀郡相如縣令陳子良《祭司馬相如文》以“彈琴而感文君,誦賦而驚漢主”概括其人生建樹。有關“三驚漢主”之原由,詳參拙文《誦賦而驚漢主——司馬相如與漢宮廷賦考述》,《四川師范大學學報》2008年第4期。

,一方面又于“太史公曰”中評論其賦云:“《春秋》推見至隱,《易》本隱之以顯,《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譏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雖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儉,此與《詩》之風諫何異”[1]3073,是以經義衡裁賦用的典型。如果說“依經立義”開辟了漢賦批評的傳統,而“因史傳文”并不能說明賦家創作的“史學”意識,那么可以通過漢人對賦體之產生及功能的評述中再觀覘其義。

在漢人論賦之產生的論述中,《漢書·藝文志·詩賦略后序》有較詳盡的論述:endprint

《傳》曰:“不歌而誦謂之賦,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與圖事,故可以為列大夫也。

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也。

春秋之后,周道寖壞,聘問歌詠不行于列國,學《詩》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咸有惻隱古詩之義。

其后宋玉、唐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下及揚子云,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諭之義。[2] 1755-1756

這段文字可分四節,先引《詩》毛氏《傳》,并作簡略闡釋;次則追溯古代聘問舊制,以明揖讓之禮稱《詩》喻志,亦即“賦詩言志”之義;再述聘問禮廢,而興“賢人失志之賦”,已將“賦詩”與“作賦”暗中連接;末論楚、漢賦家騁辭之賦,批評其失《詩》的諷喻功能。其中論“作賦以風”,同于司馬遷的依經立義,而言及“春秋之后,周道寖壞,聘問歌詠不行于列國”“漢興枚乘、司馬相如,下及揚子云,競為侈麗閎衍之詞”,則又包含了賦體產生的歷史意識。這種對賦史的認知在班固《兩都賦序》對西漢賦的發生與繁盛有清晰的辨析:

故言語侍從之臣,若司馬相如、虞丘壽王、東方朔、枚皋、王褒、劉向之屬,朝夕論思,日月獻納;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倪寬、太常孔臧、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劉德、太子太傅蕭望之等,時時間作。或以抒下情而通諷諭,或以宣上德而盡忠孝,雍容揄揚,著於后嗣,抑亦雅頌之亞也。故孝成之世,論而錄之,蓋奏御者千有余篇,而后大漢之文章,炳焉與三代同風。[3]2-3

結合《漢志》與此賦序,有兩個視點值得關注:一是以漢賦銜接楚騷,然皆依《詩》(經)立義。如《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以《詩》衡“騷”云:“《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劉勰《文心雕龍·辨騷》詳論《離騷》之義云:

其陳堯舜之耿介,稱湯武之祗敬,典誥之體也;譏桀紂之猖披,傷羿澆之顛隕,規諷之旨也;虬龍以喻君子,云蜺以譬讒邪,比興之義也;每一顧而淹涕,嘆君門之九重,忠怨之辭也:觀茲四事,同于風雅者也。至于托云龍,說迂怪,豐隆求宓妃,鴆鳥媒娀女,詭異之辭也;康回傾地,夷羿日,木夫九首,土伯三目,譎怪之談也;依彭咸之遺則,從子胥以自適,狷狹之志也;士女雜坐,亂而不分,指以為樂,娛酒不廢,沉湎日夜,舉以為歡,荒淫之意也:摘此四事,異乎經典者也。[4] 35-36

各舉“四事”,以彰顯其異同于“經典”,內含“騷”之形容、詞章與特色,關鍵仍在于明其“自體”與合乎經典之“體”。這種以賦承騷而法經的思想,與西漢王朝承秦制而法楚風相關,而自西漢中后期到東漢王朝興起的“大漢繼周”思潮的要義就在制度上去“秦”化,而文風上去“楚”化,賦家由經入史的思維及奧秘正深契于中。二是漢賦之興與宮廷“言語侍從”隊伍形成的關系,對此前賢言說已多,其中近人錢穆引述《漢書·嚴助傳》中“武帝善助對,由是獨擢助為中大夫。后得朱買臣、吾丘壽王、司馬相如、主父偃、徐樂、嚴安、東方朔、枚皋、膠倉、終軍、嚴奇等,并在左右”[2]2775一段解析云:“武帝兼好此數人者,亦在其文學辭賦。故武帝外廷所立博士,雖獨尊經術,而內廷所用侍從,則盡貴辭賦。”[5]98這里同樣隱含了一個奧秘,就是言語侍從對西漢賦創作鼎盛的作用,而隨著西漢末到東漢間言語侍從地位的衰落,賦家創作也出現了由針對現實轉向反省歷史,其中包括了由經學的微言大義向史學的用事述理的變移。

考察漢賦中的經史之學,特別是西漢重經而東漢重史問題之成立,宜從兩方面敘述,一方面是賦家與學術的關系。清人方苞《書〈儒林傳〉后》謂:“古未有以文學為官者……以文學為官,始于叔孫通弟子以定禮為選首,成于公孫弘請試士于太常……其變遂濫于詞章。”[6] 52-53雖取廣義的文學觀,但已暗示了漢代學術與詞章的分離。從另一視角設論,晚清吳汝綸為嚴復譯《天演論》作序認為有“自著之言”與“集錄之書”,漢人屬前者,唐代始啟后者,故“漢之士爭以撰著相高”[7]148。這既是揚雄撰《法言》《太玄》而“悔賦”的原因,也同時說明了漢賦家以學者自膺而賦作亦內含豐富的學養與思想。沿著這一傳統,后人論賦多衡以學術,尤其是漢代學術的扛鼎之學的經與史。如劉勰《文心雕龍·詮賦》開篇即謂“詩有六義,其二曰賦……劉向明不歌而頌,班固稱古詩之流”,以《詩》之經義衡賦。而在《事類》篇中論及楚、漢賦風時又謂:

觀夫屈、宋屬篇,號依詩人,雖引古事,而莫取舊辭。唯賈誼《鵩鳥賦》,始用鶡冠之說……劉歆《遂初賦》,歷敘于紀傳,漸漸綜采矣。至于崔、班、張、蔡,遂捃摭經史,華實布濩,因書立功,皆后人之范式也。[4]411

其中“捃摭經史,華實布濩”正是他對漢賦中兼備學術與詞章的理解,而評述劉歆《遂初賦》“歷述于紀傳”的史家寫法改變前人(屈宋及西漢賦家)而開啟后世(東漢賦家),是頗有深意的。再摘幾則評賦之語:

孫興公云:“《三都》《二京》,《五經》鼓吹。”(劉義慶《世說新語·文學篇》)[8]260

賦家者流,猶有諸子之遺意,居然自命一家之言者,其中又各有其宗旨焉。(章學誠《文史通義·詩教下》)[9]80

古人一生之志,往往于賦寓之。《史記》《漢書》之例,賦可載入列傳,所以使讀其賦者即知其人也。(劉熙載《藝概·賦概》)[10]96

第一則以經衡賦,第二則旁及諸子,第三則由《史》《漢》載文推及“讀賦”而“知人”,彰顯的正是以史學眼光解讀漢賦。而由學者對漢賦學術之認可轉向認知漢賦中的經史之學,還需進入另一方面的敘述,即由兩漢賦家創作之異同來考察其用經與史的視域與形態。

創制:以四類題材賦為例

論述漢賦的創作特色有“家數”和“題材”之分,《漢志》區分“屈原賦”等三類被后人演繹出如顧實所謂的“屈原賦之屬,蓋主抒情者”、“陸賈賦之屬,蓋主說辭者”與“荀卿賦之屬,蓋主效物者”之風格類型[11]173-181,劉勰《詮賦》繼謂荀、宋及漢賦“十家”之風格,所謂“舉要以會新”“繁類以成艷”等,皆“家數”之分,而蕭統《文選》分賦為“京都”等十五類,是總結漢晉賦作而肇始的“題材”之分。依據“家數”劃分,劉勰稱述的漢賦八家(枚乘、司馬相如、賈誼、王褒、班固、張衡、揚雄、王延壽)確實代表了漢賦創作成就,這其中就包括了被人們稱道的漢賦四大家(馬、揚、班、張);而根據“題材”劃分,在《文選》選賦十五類中最能代表漢大賦風格與成就的當數“畋獵”“郊祀”與“京都”“紀行”四類題材,前兩類以西漢為盛,后兩類以東漢為主,各自彰顯的恰在正是賦家經學思維(用經)與史學思維(用史)的宗旨異趣。endprint

為了說明問題,試列舉明清時人評述這四類賦中代表作的見解如次:

規模亦自《高唐》《七發》諸篇來。然彼乃造端,此則極思,馳騁錘煉,窮狀物之妙,盡摛詞之致,既宏富,又精刻,卓為千古絕技。(孫月峰評司馬相如《子虛賦》)[12]328

戰國諷諫之妙,相如得之;相如《上林》之旨,子云得之。策士之雄辨,出以才人之麗筆,倍覺巽而善入也。后幅正諭,開賦家多少法門。(楊用修評揚雄《羽獵賦》)[12]354

大約是規模《大人賦》,然只是語意色態間仿佛似之。至立格卻又不同,此所謂脫胎換骨。(孫月峰評揚雄《甘泉賦》)[12] 314

篇中以禮制為本,以遵儉尚樸為旨歸。首尾折公子之言以示諷,中間先敘皇居,后言典禮,至于備至嘉祥而極。真煌煌巨文。(何義門評張衡《東京賦》)[12] 207

登山眺野,觸目興懷,雖鋪敘寥寥,而哀音歷落,具見黍離之感。唐人吊古諸作仿佛似之。(孫執升評班彪《北征賦》)[12]374

前賦北征,重在憫亂,此賦東征,重要訓子。題目相似,而用意不同。立言質實而不華,慎重而有體。(方伯海評班昭《東征賦》)[12]377

第一、二則屬“畋獵”類,其中關鍵詞在“狀物”與“諷諫”;第三則所評實為“郊祀”之作,論者雖認為揚雄《甘泉》僅形似相如《大人賦》,然“規模”之說頗有見地;第四則論“京都”類,其“禮制為本”也能涵蓋班、張同類大篇;第五、六則評述班氏父女的“紀行”類賦,關鍵詞一在“興懷”“吊古”,一在“訓子”“質實”,用意雖不同,題材卻一致。在諸評之前,祝堯《古賦辯體》以相如《子虛賦》為例評述漢大賦而張揚其“詞夸”“詞媚”“詞贍”“詞藻”“詞壯”,似綰合兩漢而言,而其評班固《西都賦》時謂“此賦兩篇亦一篇也。前篇(指《西都》)極其眩曜,賦中之賦也;后篇(指《東都》)折以法度,賦中之雅也”

見祝堯《古賦辯體》卷三《兩漢體上》、卷四《兩漢體下》,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雖區分“兩都”之賦,然其“眩曜”與“法度”也揭示了兩漢賦風的差異,前者更多體現于“畋獵”與“郊祀”,后者是“京都”賦的主旨。

如何從諸家評述中抽繹出西“經”東“史”這一論題,還需落實前述四類題材的具體創作,從賦家的構篇描繪與引述典籍中有所發現。先述構篇描繪。概括地說,漢代騁詞大賦的思想及書寫模式主要分兩類:一是賦家通過描繪著意在“省禍福”,主題是“訓戒”“改作”,這以西漢的“畋獵”“郊祀”題材的創制為典型;一是賦家通過描繪著意在“觀威儀”,主題是“昭德”“宣威”,這以東漢的“京都”題材創制為典型

參見蔣曉光、許結《賓祭之禮與賦體文本的構建與演變》,《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5期。

。如果考察其學術背景,其中的差異同樣存在著重“經”與“史”的問題。西漢賦的“訓戒”“改作”更多通過“物”的鋪寫,以彰顯微言大義之諷,而東漢賦的“昭德”“宣威”更多通過“事”的記述,以彰顯德教禮制之頌。所不同的是,隨著西漢賦家言語文學侍從地位的降墜與解消,游離朝廷的文人賦創作興起,于是其“史”學意識更多地體現于紀行題材之中。這種情形在諸家賦的具體描寫中也有所體現,試觀賦例如次:

天子校獵,乘鏤象,六玉虬,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軒,后道游,孫叔奉轡,衛公參乘。扈從橫行,出乎四校之中。鼓嚴簿,縱獵者。河江為阹,泰山為櫓。車騎雷起,殷天動地。先后陸離,離散別追。淫淫裔裔,緣陵流澤,云布雨施。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羆,足野羊,蒙鹖蘇,绔白虎,被班文,跨野馬。凌三嵕之危,下磧歷之坻,徑峻赴險,越壑厲水。椎蜚廉,弄獬豸,格蝦蛤,猛氏,騕,射封豕,箭不茍害,解脰陷腦。弓不虛發,應聲而倒。[3]370-372

于是大廈云譎波詭,嶊嶉而成觀,仰撟首以高視兮,目冥眴而亡見。正瀏濫以弘惝兮,指東西之漫漫。徒回回以徨徨兮,魂固眇眇而昏亂。據軒而周流兮,忽軋而亡垠。……揚光曜之燎燭兮,乘景炎之炘炘。配帝居之縣圃兮,象泰壹之威神。[13]53

這兩則賦文分別引自相如《上林賦》與揚雄《甘泉賦》,無不夸飾天子校獵與祭祀的場景與形態,亦即賦家所認為的不當行為,均非現實所有,所以結果是以天子“省悟”束篇,如前賦之“于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呼!此大奢侈!……”,后賦之“云飛揚兮雨滂沛,于胥德兮麗萬世”。所謂“曲終奏雅”,歸于“諷喻”,正與西漢賦家中經學思維的“微言大義”相通。

東漢班、張京都大賦雖然也多物態的夸飾,如班固《西都賦》“昭陽特盛,隆乎孝成”一段描寫,然終歸于正論,即所謂“佐命則垂統,輔翼則成化,流大漢之愷悌,蕩亡秦之毒螫。故令斯人揚樂和之聲,作畫一之歌。功德著乎祖宗,膏澤洽乎黎庶”,寓歷史教訓在于昭德思想。這種創作現象在班、張描寫“東京”的賦文中尤為明顯。例如,“今論者但知誦虞夏之《書》,詠殷周之《詩》,講羲文之《易》,論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濁,究漢德之所由。唯子頗識舊典,又徒馳騁乎末流,溫故知新已難,而知德者鮮矣。”[3]38這是班固《東都賦》所述,系作者在大量描述光武帝、明帝之“德教”后借“東都主人”之口批評“西都賓”夸耀西京勢力而未識德教真諦。賦中論述關鍵在“漢德之所由”,即非泥于舊典的“馳騁乎末流”,而是大漢繼周的生動活潑的禮德實踐,其中內蘊著“精古今之清濁”之歷史教訓與經驗對現實的指導與拷問。又如張衡《東京賦》云:

是以論其遷邑易京,則同規乎殷盤。改奢即儉,則合美乎《斯干》。登封降禪,則齊德乎黃軒……民去末而反本,咸懷忠而抱愨。于斯之時,海內同悅,曰:“吁!漢帝之德,侯其祎而。”[14] 156-157

張賦頌揚的主旨是“文德既昭,武節是宣”,故論遷邑于東更加注重“古今之清濁”的歷史意識。賦引《斯干》,《詩·小雅》篇名,《文選》薛綜注:“《斯干》,謂周宣王儉宮室之詩也,今漢光武改西京奢華,而就儉約,合《斯干》之美。”[3]127很顯然,張衡從“儉德”的視角贊美漢光武帝東都宮室之制,正取法“周德”,同時又以盤庚遷殷與黃軒之德明其傳統,因儉而刺奢。而東漢京都賦之所以大加贊美“漢德”繼周,還源自兩大“亂世”教訓,即“亡秦”與“莽政”,這是解東漢京都賦“明德”思想的歷史根源,也是賦家史學思維的具體呈現。endprint

至于自西漢末年劉歆創作《遂初賦》開啟漢人“紀行”賦題材,東漢繼作踵出,究其創作主旨在于描寫真切的人生親歷,感懷古事(捃摭經史),寄托今情(華實布濩),并以“歷敘于紀傳”的方式呈示了賦體“因事以陳詞”的特征。對此,可以班彪《北征》與班昭《東征》兩賦紀行途中的描寫為例:

日晻晻其將暮兮,睹牛羊之下來。寤怨曠之傷情兮,哀詩人之嘆時。越安定以容與兮,遵長城之漫漫。劇蒙公之疲民兮,為強秦兮筑怨。舍高亥之切憂兮,事蠻狄之遼患。不耀德以綏遠兮,顧厚固而繕藩。首身分而不寤兮,猶數功而辭愆。(班彪《北征賦》)[3]427-428

睹蒲城之丘墟兮,生荊棘之榛榛。惕覺寤而顧問兮,想子路之威神。衛人嘉其勇義兮,訖于今而稱云。蘧氏在城之東南兮,民亦尚其丘墳。唯令德為不朽兮,身既沒而名存。惟經典之所美兮,貴道德與仁賢。吳札稱多君子兮,其言信而有征。后衰微而遭患兮,遂陵遲而不興。知性命之在天,由力行而近仁。勉仰高而蹈景兮,盡忠恕而與人。(班昭《東征賦》)[3]434-435

班彪賦作于劉玄更始三年,即光武帝建武元年,時赤眉軍殺更始,為避三輔之亂,作者由長安往安定,投依涼州隗囂,賦中所寫,乃途中因所見而感發。上引一段賦文,是作者途經安定(西漢治所在高平)所述,先取《詩》義以嘆行役之苦

按:賦文“日晻晻其將暮兮”四句取辭《詩·王風·君子于役》“日之夕矣,牛羊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取意則如《六臣注文選》銑曰:“言思君子為怨曠,嗟行役為嘆時。”

,繼則歷述“亡秦”教訓,包括蒙恬筑長城以勞民,結果被賜死而身首異處的下場,趙高與李斯矯詔賜死扶蘇,立胡亥為二世皇帝,以致昏庸亂政,秦政敗亡諸史事,以古鑒今,抒寫對現實形勢的憂患與思考。班昭賦雖自言“先君行止,則有作兮;雖其不敏,敢不法兮”,以《東征》摹寫其父的《北征》,然緣作者從洛陽往其子任所陳留,故途中見聞多自我感發。上引賦文寫作者過“蒲城”(衛地)思古論今,敘述子路為蒲大夫“死而冠不免”、蘧伯玉賢德而不被衛靈公所用、吳公子季札“適衛”說蘧瑗、史鰌等謂“衛多君子,未有患也”,以及衛終敗于翟等史事

有關子路、蘧伯玉、季札及古衛國的衰亡,詳見《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左傳·襄公十四年》《襄公二十六年》《襄公二十九年》《史記·衛世家》以及《論語·衛靈公》中的記載。

,并以“知性命”與“忠恕”諸經義

按:賦文“知性命之在天”四句取意于《論語·顏淵》:“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禮記·中庸》:“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詩·小雅·車舝》:“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論語·里仁》:“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充分展示了賦家因事陳詞蘊含的歷史憂患與現實擔當。而合觀班氏父女的紀行之賦,如所引之段落,均因史事而引發現實慨嘆,且終歸于政治之“耀德”與品格之“令德”,這又與東漢京都賦的主旨切合,即由西漢之尚“神”而騁“力”向東漢之重“事”而明“德”的轉變。

再看賦家引述典籍,其中經義尤多,比較而言,西京較多引《詩》《書》《春秋》(以“公”“谷”為主),東京沿用其例,卻更多增引《左傳》與《周禮》,因為后者之于經義尤多歷史化意識

參見許結、王思豪《漢賦用經考》,《文史》2011年第2輯,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5—46頁。

。以引《詩》與《禮》為例:司馬相如《上林賦》:“悲《伐檀》,樂樂胥。”前句取義《魏風·伐檀》,后句取辭《小雅·桑扈》“君子樂胥,受天之祜”,奉“天”憫“人”,諷喻君王“佚游”之樂。揚雄《甘泉賦》:“乃搜逑索耦,皋、伊之徒,冠倫魁能,函《甘棠》之惠,挾東征之意,相與齊虖陽靈之宮。”此承《魯詩》而主諷諭義。《甘棠》,《詩·召南》篇名,考揚雄《法言·先知篇》:“或問‘思斁。曰:‘昔在周公,征于東方,四國是王;召伯述職,蔽芾甘棠,其思矣夫!”此明《甘棠》詩言召公述職事。

兩賦所引或“刺”或“美”,皆以微言見“義”。而東漢賦引禮則多關乎制度,所以重“事”而明“史”。如班固《西都賦》描寫都城建設與宮廷職守云:“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案:取用《周禮·冬官·匠人》:“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鄭玄注:“天子十二門通十二子也。”“佐命則垂統,輔翼則成化。”案:取用《周禮·地官·保氏》:“保也者,慎其身以輔翼之。”“總禮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虎賁贅衣,閹尹閽寺。陛戟百重,各有攸司。”案:取用《周禮·天官》有關“內小臣”“閽人”“寺人”,《夏官》之“虎賁氏”之職守。又如張衡《西京賦》描述京都制度云:“于是量徑輪,考廣袤,經城洫,營郭郛。”案:取用《周禮·地官·大司徒》:“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以佐王安擾邦國,以天下土地之圖,周知九州島島之地域,廣輪之數。”又《冬官·匠人》:“廣八尺,深八尺,謂之洫”、“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狹百堵之側陋,増九筵之迫脅。”案:取用《周禮·冬官·匠人》:“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東西九筵。”此處引述《周禮》,乃賦家以“漢制”比附“周制”,即“漢德”繼承“周德”,其借《禮》經“名物”以頌美或諷諭現實“制度”之法,同樣內含漢代的學術及其變遷。

批評:賦體制作與學術變遷

從前述四類賦的創作看兩漢學術的變遷,有兩個歷史節點值得關注。一是儒學漸次當路,即以儒術緣飾吏治之風盛行;二是言語文學侍從隊伍由形成、盛熾到衰落而式微。有關第一個問題,牽涉到賦風由西而東的轉變,其中最突出的有三:其一,由西漢賦的戰國縱橫余風之尚奇而騁詞向東漢賦謹肅而弘大的變移;其二,由西漢賦因縱橫排闔而呈示出“體國經野”的氣象向東漢賦因宏整雅贍而呈示出“義尚光大”氣象的變移;其三,由西漢賦尚存秦制之霸氣與楚風之艷說向東漢賦體現“大漢繼周”并構建“漢體”的因文明禮之規范的變移。清人李光地認為:“秦惡毒流萬世,復浮于莽……莽后仍為漢,秦后不為周耳。實即以漢繼周,有何不可?”[15]381李氏雖就兩漢而言,然其“復浮于莽”中卻透露出一信息,就是東漢學者是由懲于“新莽”之亂政而追溯“亡秦”之教訓而構建漢禮,從而變化西漢“承秦”而為“繼周”。也因此,清人何焯評張衡《東京賦》云“東京之本于周,猶西京之本于秦也,所以推周制以為發端”[12]211,言述制度間也隱含了王霸之道的潛變,其中一要因就是西漢元、成以降“儒生政治”的成立及對東漢政治及文風的影響。至于第二個問題,關系到對賦家身份的認同,體現于賦的社會呈示,又有著西漢重“獻賦”而東漢重“寫賦”的差異。對西漢獻賦盛況班固《兩都賦序》頗有記述“言語侍從之臣……朝夕論思,日月獻納”“公卿大臣……時時間作”,以至“孝成之世,論而錄之,蓋奏御者千有余篇”,故而有“大漢之文章,炳焉與三代同風”的稱頌。這里有兩點值得說明,其一,西漢獻賦之盛,在于武帝朝內官制度的強化,賦家作為宮廷語言文學侍從,地位較尊貴,且利祿之誘,激發賦家獻賦熱情,故賦作亦多迎合與針對現實而感發endprint

詳參簡宗梧《從專業賦家的興衰看漢賦特性與演化》(收錄《漢賦史論》,東大圖書公司1993年版)、拙作《漢賦造作與樂制關系考論》(《文史》2005年第四輯)。

。其二,孝成之世雖獻賦之風未歇,如揚雄作為郎官侍從成帝并獻“四賦”(《甘泉》《長楊》《羽獵》《河東》),然其文學侍從地位的衰落以及獻賦風氣的衰退,已然明顯。班固所說的“論而錄之”指的是劉向父子整理西漢藝文而言,而非鼓吹“孝成之世”獻賦盛況,至于揚雄本人中歲以后的“悔賦”,包括“童子雕蟲”之譏及對賦體“欲諷反勸”之思,內含了對自我身份的懷疑與懺悔。如果我們對照史書記述司馬相如以賦“三驚”漢主的殊榮

參見拙作《誦賦而“驚”漢主——司馬相如與漢宮廷賦考述》,《四川師范大學學報》2008年第4期。

,對照揚雄自省賦家身份的冷落,特別是到東漢賦家如班固、張衡一以撰“史”彰顯,一因“孤技”幸進

范曄《后漢書·班彪列傳》:“(班)固以彪所續前史未詳,乃潛精研思,欲就其業。既而有人上書顯宗,告固私改國史者,有詔下郡,收固系京兆獄……固弟超……乃馳詣闕上書……具言固所著述意……顯宗甚奇之,召詣校書部,除蘭臺令史。”又《張衡列傳》:“安帝雅聞衡善術學,公車特征,拜郎中,再遷太史令。遂乃研核陰陽,妙盡璇機之正。”

,皆不由賦而求聞達,其中的演進跡象非常明顯。也正因為漢代由西至東文學侍從地位的衰落,賦家的創作出現兩種轉向:一是脫離朝廷應制的個性化賦作的增多,一是賦中“今”學衰而“古”學興,而這一點又與當時經學肇起尚“古”之風,且對通經致用的“博士官”系統形成挑戰有關。

由上述兩個節點看兩漢學術變移對賦風的影響,還可通過史家對賦創作的記述以及漢人自身對賦體創作的認知及反省,得到一些啟示。例如:

上讀《子虛賦》而善之……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為天子游獵賦,賦成奏之。”……相如以……三人(子虛、烏有、亡是公)為辭,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其卒章歸之于節儉,因以諷諫。奏之天子,天子大說……相如見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嘗為《大人賦》,未就,請具而奏之。”[1] 3002、3056

時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擬班固《兩都》,作《二京賦》,因以諷諫。精思傅會,十年乃成……后遷侍中,帝引在帷幄,諷諫左右。嘗問衡天下所疾惡者。宦官懼其毀己,皆共目之,衡乃詭對而出。閹豎恐終為其患,遂共讒之。衡思圖身之事,以為吉兇倚伏,幽微難明,乃作《思玄賦》,以宣寄情志。[16] 1897、1914

上述文獻分別引自《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與《后漢書·張衡列傳》,有前者“獻賦”、后者之“寫賦”的不同,尤其是相如獻賦對象是帝王有強烈的針對性,其中包括對西漢“天子禮”的構建及對武帝“尤重鬼神之祀”的諷諫,頗為隱譎神奇;張衡或仿前作或宣情志而寫賦,批評的是諸侯與宦官,針對的是社會政治現象,所以更多普泛且顯豁的用事精神。如果對照兩人的賦作,相如賦的隱譎體現的是微言“經義”,張衡賦的顯豁則體現了史筆的風采。這種區分在漢人對賦體的批評中也有呈示。

在西漢學者的眼中,賦的功用與《詩》同義,其中代表評論就是司馬遷的“諷諫”說。繼后有漢宣帝稱贊賦見語載《漢書·王褒傳》:

上令褒與張子僑等并待詔,數從褒等放獵,所幸宮館,輒為歌頌,第其高下,以差賜帛。議者多以為淫靡不急,上曰:“‘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辭賦大者與古詩同義,小者辯麗可喜。辟如女工有綺縠,音樂有鄭、衛,今世俗猶皆以此虞說耳目,辭賦比之,尚有仁義風諭、鳥獸草木多聞之觀,賢于倡優博弈遠矣。”[2] 2829

其將“古詩同義”與“辯麗可喜”并稱,一取經義,一取詞章,內含了辭賦兼有“雅”“鄭”的理論批評,其推尊“風諭”的賦用思想則一脈相承。到揚雄論賦,有兩則文獻最具代表性。一則是《法言·吾子》中有關辭賦創作的四問四對:

或問:“吾子少而好賦。”曰:“然。童子雕蟲篆刻。”俄而,曰:“壯夫不為也。”

或曰:“賦可以諷乎?”曰:“諷乎!諷則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勸也。”

或曰:“霧縠之組麗。”曰:“女工之蠹矣。”

《劍客論》曰:“劍可以愛身。”曰:“狴犴使人多禮乎?”

對此,李軌分別注曰:“悔作之也”、“相如作《大人賦》,武帝覽之,乃飄飄然有陵云之志”、“霧縠雖麗,蠹害女工;辭賦雖巧,惑亂圣典”、“擊劍可以護衛愛身,辭賦可以諷喻勸人”、“擊劍使人狴犴多禮,辭賦使人放蕩惑亂”[17]45。對照李注看揚雄所論,已包含了他的“悔賦”觀、“諷勸”說以及“麗則”論。

另一則賦論文獻是《漢書·揚雄傳》引雄自序語:

雄以為賦者,將以風也,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鉅衍,競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于正,然覽者已過矣。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風,帝反縹縹有陵云之志。由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

這以相如《大人賦》的創作初衷與武帝接受之效果為個案,來說明辭賦創作“勸百諷一”的困境,直可視為其“麗則”論的思想基礎。然則無論是“諷諫”還是“麗則”,都是就一點開解,那就是與“古詩同旨”的經義思想。

與之不同,東漢賦論自班固《兩都賦序》倡導“或以抒下情而通諷諭,或以宣上德而盡忠孝”的雙向開解,以及以“雅頌之亞”對賦體的正面闡釋,賦學批評已改變以“諷”為主且“曲終奏雅”的“點狀”論述,亦即古《詩》為代表之經義衡賦,而更關注“面狀”的尚事致用的整體評價。這從諸家對漢賦創作以反彰正的批評中更有凸顯。例如王充《論衡·譴告篇》對相如、揚雄賦的非議:

孝武皇帝好仙,司馬長卿獻《大人賦》,上乃僊僊有凌云之氣。孝成皇帝好廣宮室,揚子云上《甘泉頌》,妙稱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覺,為之不止。長卿之賦如言仙而無實效,子云之頌言奢有害,孝武豈有僊僊之氣者,孝成豈有不覺之惑哉。然即天之不為他氣以譴告人君,反順人心以非應之,猶二子之為賦頌,令兩帝惑而不悟也。endprint

劉盼遂《論衡集解》,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98頁。按:文中之“僊僊”,劉氏集解引孫人和曰:“《史記》《漢書》作飄飄,《揚雄傳》作縹縹。飄、縹音同,飄飄、僊僊義近。”

將揚雄《甘泉賦》與相如《大人賦》并稱,以罪二子之“賦頌”,這與揚雄批評“賦勸不止”雖有類似的思想,然其對西漢賦虛夸的批判卻與他對當朝(東漢)賦求“實”的頌揚并存。如《須頌篇》對班固賦中美明帝之“德”的贊賞:

孝明之時,眾瑞并至。百官臣子,不為少矣。唯班固之徒稱頌國德,可謂譽得其實矣。頌文譎以奇,彰漢德于百代,使帝名如日月。孰與不能言,言之不美善哉![18]406

姑不論王氏“譽得其實”是否真實,然其評賦與東漢京都賦創作指向完全一致。再如張衡《東京賦》中一段批評相如、揚雄賦作的文字:

夫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堅冰作于履霜,尋木起于蘗栽,昧旦丕顯,后世猶怠。況初制于甚泰,服者焉能改裁?故相如壯《上林》之觀,揚雄騁《羽獵》之辭,雖系以隤墻填塹,亂以收罝解罘,卒無補于風規,只以昭其愆尤。臣濟奢以陵君,忘經國之長基。[14]146

他認為賦達不到勸美刺惡的目的,起不到諷諫的作用,雖有美詞,也于世無補。就這層意義而言,劉熙載《賦概》認為漢賦“至班、張則揄揚之意勝,諷諫之義鮮”[10]95,明張承班義,不乏勝意,而落實于東漢賦家的致用觀,則又不無偏頗。因為東漢賦家無論“美”與“刺”,均與以史喻今的實用思想相維系。再看王符《潛夫論·務本》一則合論詩、賦的文獻:

夫教訓者,所以遂道術而崇德義也。今學問之士,好語虛無之事,爭著雕麗之文,以求見異于世。品人鮮識,從而高之,此傷道德之實,而或矇夫之大者也。詩賦者,所以頌善丑之德,泄哀樂之情也。故溫雅以廣文,興喻以盡意。今賦頌之徒,茍為饒辯屈蹇之辭,競陳誣罔無然之事,以索見怪于世。愚夫戇士,從而奇之,此悖孩童之思,而長不誠之言者也。[19]19-20

其論著眼于“教訓”,論證“道術”與“德義”為文之要則,以批評賦家陳“無然之事”,盡管王氏所指并非僅屬西漢,但其求實而致用的賦論,則與東漢賦家創作中的史學觀一致。

綜觀兩漢賦創作與批評的不同,兼涉后人的一些有關賦體的評述,從漢代學術史的變遷來看,我想再圍繞賦家之于“經”與“史”問題提出三點思考:

一是由天道圣統到宗法圣統的轉變,影響著賦家西“經”而東“史”的走向。區別而論,西漢賦家對天子校獵、郊祀諸禮的描繪,決定于當時的禮制構建。據西漢末劉歆言“周禮”(指《儀禮》),以為僅存“卿”“士”“大夫”“諸侯”“諸公”禮,而“天子禮無一傳”

王應麟《玉海》卷五十二引,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故西漢造禮,要在天子禮。然考察周《詩》中如“周”“魯”之頌,或諸侯,或天子,然重在“宗漢”,即“廟祭”,可是漢天子無宗法貴胄血統,故而一則大量造神,一則強調祭天之禮(郊祭),以構建受天之命的“天道圣統”。所以董仲舒在《春秋繁露·郊事對》中答張湯問認為“不祭其先,而不敢廢郊,郊重于宗廟,天尊于人也”,又在《郊祭》中改變《王制》的諸侯禮規定,提出“春秋之義,國有大喪者,止宗廟之祭,而不止郊祭,不敢以父母之喪,廢事天地之禮”[20]414、404。而西漢盛世以董仲舒為代表興“春秋學”,對應的正是《孟子·滕文公下》所說的“《春秋》,天子之事也”。正因如此,西漢賦寫天子禮,更多天意的抒發而形成“天人之學”的書寫,其詭譎之微言,恰與當時“通經致用”之義相系。而東漢賦無論是對京都制度的描寫,還是個人行歷的記述,同樣影寫出禮制的變遷。因為西漢后期(元、成以降)“儒生政治”中一個重要的學術問題就是關于“廟祭”(立與廢)的討論,這也說明了劉漢由造神之“天道圣統”向注重皇嗣血統即“宗法圣統”的回歸,所謂“大漢繼周”亦有個中意味

有關元、成之世的“廟議”,詳見《漢書·韋成傳》,而其對賦體創作的影響,可參見蔣曉光、許結《元成廟議與〈長楊賦〉的結構及影響》,《浙江大學學報》2011年第6期。

。這一禮學走向影響于賦域,有兩點明顯征象:一是賦家言“德”,改“天德”為“帝德”,如揚雄《長楊賦》對文帝的“儉德”、武帝之“功德”、成帝之“純德”的描述,直接影響了東漢班、張《東都(京)賦》的書寫模式;二是議論入賦,出現“破體”現象,所以孫月峰評揚雄《長楊賦》“是仿(相如)《難蜀父老》”[12]363,即將西漢之論入“賦”,且成為東漢賦家書寫“禮德”而議論化的主要導向。合此二者,使東漢賦家的創作更多的是人事的描述而形成“古今之學”的書寫,其平實的議論,正體現了賦創作的歷史化進程。

二是由小學素養到史學素養的轉變,影響著賦家由西而東的創作走向。章太炎談文重西漢賦與魏晉論,于賦曾謂“賦之亡蓋先于詩……自詩賦道分,漢世為賦者多無詩。自枚乘外,賈誼、相如、揚雄諸公,不見樂府五言,其道與故訓相儷,故小學亡而賦不作”[21]91-92。章氏精通小學,故論文有《文始》明音韻聲律之本,其言“小學亡而賦不作”雖原本此,然觀西漢賦家如相如、揚雄皆“小學家”,其中內含了身份的認同。考諸《說文》“六書”,其中“象形”“會意”“轉注”為“類”,即圖畫;“指事”“假借”“形聲”為“事”,即記號,如果西漢賦家創作更多在“類”,以圖畫而展示出空間的審美感,則東漢賦家創作更多在“事”,以記述的方式而展示了時間的歷史感。同樣,與西漢賦家精通“小學”不同,東漢賦家多為“史家”身份,因此落實于創作,誠如劉勰《文心雕龍·練字》以漢賦家為例所述云:“且多賦京苑,假借形聲;是以前漢小學,率多瑋字,非獨制異,乃共曉難也。暨乎后漢,小學轉疏,復文隱訓,臧否大半。”[4]420所謂西漢賦家因精于小學而多瑋字,實與采用方音、方言有關,具有地方性的語言特征,而東漢賦的異稱與僻解,乃因作者不通小學之因。正是從語言學的角度,萬曼曾撰寫論文《辭賦起源:從語言時代到文字時代的橋》[22],觀文題就明確其看法及漢賦演變的意義。如果我們再從學術史的意義審視西漢賦尚多語言的表現,東漢賦更趨向于文本化的書寫,就可以看到前者因“小學”多瑋字而彰顯其聲響的效果與奇特的形象,而“小學”實附于“經學”;后者則偏重于“禮學”更關注于經緯組織的結構,而“禮學”更近于“史學”。在最具代表性的漢大賦中,以“游獵”與“京都”兩種題材為主,前以西漢賦家獨擅,后則東漢賦家創制,也就不言而喻了。endprint

三是漢賦“詩源說”中有關《詩》之“六義”入賦及其變遷,同樣體現了兩漢賦風不同的走向。可以說,從縱向的變遷來看,“六義”進入賦學批評視域是伴隨辭賦創作的主體精神而來,形成了先“風”次“雅頌”再“比興”的理論序列。而這一現象也正是在漢代對賦體經典化的過程中得以呈示。質言之,西漢賦家以其創作繼風、騷之后,以“諷”為創作主體意識,這與司馬遷、揚雄等批評家的經學思想深為契合。至西漢末、東漢前期,隨著王朝宗法圣統的重建,禮制思想的強化與對雅樂的推揚,“雅”“頌”更多地進入辭賦創作與批評的視域。班固《兩都賦序》所稱辭賦 “亦雅頌之亞也”是最為典范的論述。與之相應,東漢賦家在賦作反復言說“雅頌”也呈現出相關的意旨:

馮衍《顯志賦》:“頌成、康之載德兮,詠南風之高聲。”[23]260

班昭《大雀賦》:“上下協而相親,聽《雅》《頌》之雍雍。”[23]370

李尤《東觀賦》:“臣雖頑鹵,慕《小雅·斯干》嘆詠之美。”[23]386

張衡《思玄賦》:“玩陰陽之變化兮,詠《雅》《頌》之徽音。”[23]398

賦中詠嘆雅、頌之音且結合具體《詩》篇,既標明當時賦家的創作思想,也是賦論批評的一種訴求。而返歸漢賦用《詩》,“風”詩多情懷,故靈動而微妙,“雅”“頌”詩多史事,故平實而雅贍,其風格之異隱含的學術之變,或亦對應本文主旨值得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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