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企：被巡視出來的“領導問題”中央電視臺《新聞1+1》欄目

白巖松：今天晚上7點，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再次公布了對6家央企的巡視反饋情況報告。至此，已經有對21家央企巡視的報告被公布出來。今年中央第一輪巡視的目標央企一共有26家，目前只剩5家相關央企的這種“體檢報告”沒有公布。

白巖松：在這些“體檢報告”中，哪句話出現的頻率最高呢？我們來看一下：“巡視組還收到涉及一些領導人員的問題反映”——在21份巡視報告中，這句話幾乎在每份報告里都有，雖然可能個別字詞有些變化，比如說“線索”等，但總體意思大致相同。接下來，我們就共同關注已經公布的這21份“體檢報告”，尤其是其中出現的一些新詞。

畫面解說：6月16日晚7點，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批量公布了對中國電信、中石油、中海油、中國移動等9家央企的巡視報告，其中不少措辭是此前中央巡視組未采用過的新表述：“少數企業領導人員形成寄生性家族式利益共同體”“選人、用人不夠規范，有些企業存在‘親親疏疏問題”“中國移動部分黨組織對中央批示精神‘虛與委蛇”“‘帶病上崗時有發生，存在違反回避原則，‘近親繁殖”“一些企業領導人充當‘掮客，利用人脈資源聚斂錢財。”

通過梳理這9份巡視清單可以看到，央企領導層和基層窗口部門都存在典型腐敗問題。對央企領導層，中央巡視組給出的反饋多是“一些企業領導人充當掮客，帶頭吃里爬外”等；對央企基層窗口部門，中央巡視組的反饋則普遍是“一些基層干部或職工私攬或分包客戶工程、刁難客戶、吃拿卡要、違規收費”等。對此，有媒體發表的一篇題為《央企病：既怕私字，又擔不起公字》的評論稱：“不客氣地說，領導者‘內外勾結‘蠶食國有資產，是為禍國；基層‘私攬分包‘刁難客戶，是為傷民。如此看來，國企的‘國字何來？央企的‘全民性又在哪里呢？”

白巖松：讓我們從這些“體檢報告”中學幾個新詞。

“近親繁殖”，指的是血緣關系相近的生物體之間繁殖后代的現象。如果從生理傳遞或者近親繁殖的本意來說，近親的后代容易出問題。而在這份中石油的“體檢報告”中，這個詞指的則是中石油在選擇干部時有“帶病提拔”的情況發生，而且忘了回避原則，出現了“近親繁殖”。

“寄生”一詞在中國移動的“體檢報告”里出現：“圍繞少數企業領導人員形成寄生性家族式利益共同體。”寄生的原意是指，一種生物生活在另一種生物的體內或體表，從中取得養分，維持生活。而在這份“體檢報告”里出現這樣的措辭，大家既能看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也能看到這一問題可能形成的糟糕后果。

“虛與委蛇”，其原意是指對人假意敷衍應酬。而在“體檢報告”里，則是針對中國移動部分黨組織對中央精神假意敷衍應酬。

接下來，我們連線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廉政研究中心副秘書長高波。高副秘書長，請問您對這些“體檢報告”是怎樣評估的？透過這些“體檢報告”反映出來的情況，您覺得相關被巡視央企“病”得重不重？

高波：讓我們看一組數據：在2014年世界500強企業排行榜中，有中國國企47家，超過92家上市國企的半壁江山。應該說，在改革開放過程中，我們的一些國企，包括央企，在不斷做大自己的“正資產”時，和一些黨政機關一樣，也產生了包括貪腐在內的“負資產”。所以，“體檢報告”列出的問題并不讓人感覺意外。國企和黨政機關所感染的“腐敗病毒”，在某種程度上可能是同源同種。

白巖松：看完“體檢報告”，接下來當然是“治病”，該“手術”就“手術”，該“吃藥”就“吃藥”。在您看來，是否會有相當多的央企領導干部可能因“體檢報告”而被“動手術”？

高波：當然。有的可能要做“微創手術”，有的可能要做“開顱大手術”。對于央企來講，它事關執政安全、經濟安全、政治安全、社會安全，是中國共產黨在治國理政方面一個非常重要的經濟基礎。“體檢報告”表明，在這些國企中，腐敗的存量很大、危害很大，治理的難度也很大。在這“三大”挑戰面前，我們應當打起十二分精神，調動我們所能夠調動的一切積極因素，按照習近平總書記的要求，進行一次“精準反腐，定點清除”。

打個比方，面對前方的“地雷陣”，我們該怎么辦？先要靠掃雷部隊精確定位，確定地雷到底在什么地方。實際上，中央巡視組起到的就是掃雷部隊的作用。

白巖松：接下來是要“排雷”？

高波：是的。中央巡視組在反饋中都提到，發現個別領導人員的問題線索。中央巡視組按照其功能定位和戰略任務，要將所掌握的相關“雷區”和“地雷”的線索交給“爆破手”。在“排雷”的過程中，相關的紀檢監察機關、組織人事部門、國資系統等專業機構會緊跟而上，把腐敗存量清除掉，讓國企恢復風清氣正的良好狀態。

白巖松：也就是說，我們已經知道了病根在哪兒，也大致知道了手術該怎么做、藥該怎么吃。好，讓我們繼續關注這些“體檢報告”。

畫面解說：6月16日，在中央紀委對外公布的9家被巡視央企的反饋情況里，領導干部的問題在每一個被巡視的央企中都有提及。不僅如此，6月12日，在中央紀委公布的第一批巡視問題清單中，6家被巡視央企也無一幸免，都明確提到領導人員的問題。目前，中央巡視組已按規定將一些領導人員的問題線索轉至中央紀委、中央組織部、國務院國資委和有關部門。事實上，在今年被巡視的26家央企中，已有6名央企高管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相繼被調查。

白巖松：21份“體檢報告”中出現最多的一句話是“巡視組還收到涉及一些領導人員的問題反映”，也就是舉報。高副秘書長，這是不是意味著巡視組在把“問題反映”轉給相關部門時，就已經將問題查實了？

高波：中央巡視組的巡視工作是有一套非常嚴格、縝密的規范流程的。在處理相關舉報的線索時，他們會以專業的水準，就像醫生看片子一樣進行診斷。我們常說，要把國企領導干部手中的權力裝進制度的籠子。但不要忘了，我們中國有兩個籠子，一個是紀律的籠子，還有一個是法律的籠子。違法之前先破紀。國企領導人員除了總經理、CEO等高管身份外，首先還是一個黨員，是黨任命的干部。這些人如果在企業經營過程中肆意違紀，事實上就為自己后來嚴重的違法埋下了禍根。

白巖松：這次巡視更多的是在政治層面上加強管控嗎？

高波：中國的國企或許和西方國家的所謂國營企業不太一樣，和一般意義上的企業也有很大差別。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變量，就是中國國企的很多高級經營管理人員是黨的領導干部，國企中也都有非常完備的黨組織。但是，一旦這樣非常重要的變量沒有發揮出其應有的作用，就會產生災難性的后果。現在，一些國企黨組織在履行監督責任、主體責任方面，失之于偏，失之于軟；一些有監督責任的人員，屁股坐到侵害國有企業資產、資金、資源、資質的錯誤立場上，個別干部甚至頂風違紀。我們經常講，走路的時候要看看腳穿的鞋合不合適，要看看走的路對不對。所以，我想提醒的是，在下一步的國有企業治理中，一定要把全面從嚴治黨的壓力、全面從嚴執紀的壓力傳導到國企的各級黨組織。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穿上合適的鞋，找到正確的路。

畫面解說：“紀檢監察機構缺乏責任擔當，存在不作為或亂作為的情況，監督責任虛化。”

“對領導人員監管不力，對違紀問題執紀不嚴。”“違紀違規行為時有發生。”當2015年中央巡視組相繼公布對15家央企巡視反饋情況的時候，我們驚訝地發現，在15家央企中，4家央企被明確點名在紀檢監督上出了問題，其余11家央企都不同程度地存在黨委、紀委主體責任和監督責任落實不到位的情況。在中央巡視組發布反饋情況前，6月10日，在國資委通報的41起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的問題中，也出現多家央企下屬單位的紀委書記、“一把手”帶頭違規的情況。為什么國企紀委書記不僅沒監督好他人，自己反倒頂風作案？

李成言（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主任，電話采訪）：央企紀委書記是央企的核心成員，在央企董事長、黨組書記、黨委書記的直接領導下工作。其身處利益旋渦，如果實打實地進行監督，可能就會被孤立。

畫面解說：同級監督太軟，下級監督太難。對于央企紀委的監督困境，國資委于去年8月開展了向央企派駐紀檢組的試點，一方面強化對關鍵領域腐敗問題的嚴查，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內部人監督的弊端。

李成言：紀檢組一定要在國資委直接垂直管理下行使紀檢監察權。這樣做并沒有脫離黨的領導，因為國資委是在黨的領導下負主體責任，同時又讓紀檢組的紀檢書記從上到下都能夠負監督責任。

畫面解說：十八大以來，央企反腐的腳步一直在加速。今年3月，在中央紀委內設機構改革中，國資委和央企被單列出來，由第五紀檢監察室負責監督、執紀和辦案。

郝明金（中央紀委監察部副部長，2014年12月16日電視新聞畫面）：新的五室只負責聯系國務院國資委和54家中央企業，不再聯系其他中央國家機關。中央企業紀檢組長（紀委書記）現在已經全部落實，都不分管其他業務工作，職責更加明確，重點更加突出，凝神聚力地做好監督執紀問責工作。

白巖松：高副秘書長，對國企來說，從嚴治黨和反腐能否轉化成“經濟紅包”，轉化成市場競爭力？

高波：當然可以。在國企的核心競爭力中，廉潔合規經營不但是一種非常重要的核心競爭力，同時也是避免投資失誤、決策失誤非常重要的“安全閥”和“保護傘”。比如，某些國企由于發生內外勾結、封閉式的交易，流失很多國有資產。如果有嚴格的內控機制，監督責任落實得足夠到位，我們就能夠當頭棒喝，阻斷貪腐鏈條。又比如，某些國企領導人員由于“有權就任性”造成某些重大決策性失誤。包括企業內部的高消費、因“四風”問題造成的大量浪費、商業賄賂中造成的資金資源浪費等等，如果通過監督把這些經營的風險控制住，都會提升國企的競爭力。

白巖松：這些年，在存在很多問題的情況下，央企仍在快速發展。這是不是意味著，今后如果把這些問題都解決掉的話，央企可能更有競爭力？

高波：是的。若干年來我們解決了國企變大的問題，下一步要解決的是國企變強的問題。

白巖松：好，由于時間的原因，我們就先說到這兒。我想提醒大家的是，現在的紀委書記已經從國企當中獨立出來，以便更好地行使監督角色。

（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