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鏡生
我們在學習和理解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時候,不要忘記我們中國人至少從19世紀末葉開始就被迫接受西方的教育。一百年前批孔,“文革”中又批孔。至于掃“四舊”,則將以儒釋道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都掃了。中國傳統文化在幾代人中斷層了。冷戰結束后,美國成為唯一的超級大國,西方文明似乎也因此牢固地主導著世界文明方向。歐美國家,尤其美國,宣揚西方文明的“普世價值觀”,用來掩蓋其文化中心主義,其政治意圖是力圖把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所謂“民主”“自由”“人權”等標榜為絕對標準,要求處于弱勢文明狀態的發展中國家按此標準進行轉型。尤其對中國,西方戰略意圖就是使之徹底西化。我們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根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之中,又吸取了世界文明的有益成果,體現了現代精神。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是涵養社會主義價值觀的重要源泉,但這并不等于12個價值范疇都可以一一對應地從中國古代文化中找到來源。有些價值范疇如民主、自由、法治、誠信等只是在近現代工商業社會才能產生的思想意識和價值觀念,或者雖古已有之,但賦予了新的含意,與此同時,我們也要注意西方政客在對待有些價值范疇上的雙重標準,或言行脫節,或似是而非。我們學習和理解我們的核心價值觀時,一定要古為今用,洋為中用。我們長期接受西化教育,忽視中國傳統文化,乃至有些學者誤讀經典文本。因此我們對老祖宗一定要有恭敬心。哲學家馮契先生曾說:“我能與古人為友,對古人的生活、思想及其所處的時代條件有同情的了解。所以我才能對古代作品作出比較客觀的評價。”我們需要常常反省。
首先談談“文明”價值取向。
文明是什么?長期以來,學者們對于什么是文明,什么是文化,往往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沒有共識。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按人類學家摩爾概的分期法,指出人類社會的發展歷史分為三個時代:蒙昧時代、野蠻時代和文明時代。這是按生產力發展的標準進行分期的。19世紀歐美工業化加速、科技進步、生產力提高和物質產品豐富被視為文明的成就。文明標志著人類創造的特有的生存狀態和生活方式。文明的內涵更多地指內在的價值、精神及其外化,包括技術、制度、習俗等。人類從野蠻走向文明的標志,除了生產力水平外,更多地是精神性內容,特別是對人的原始獸性和物欲的一定的克制,形成道德自律的準則和公共秩序。不過,一個國家或一個地域,一旦人們道德淪喪之時,文明也會倒退到野蠻,盡管生產力和科技發展到可以隨意毀滅一個國家和民族。
文明發展有一個過程,記錄這過程的是文明史。不同地域的文明有不同的特色。不同文明之間總是在交流,取長補短。大哲學家羅素(Russell Bertrand)在《中國問題》一書中寫道:“過去,不同文明間的交流取得了人類歷史中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成就:希臘向埃及學習,羅馬向希臘學習,阿拉伯向羅馬帝國學習。中世紀歐洲向阿拉伯人學習,文藝復興時期的歐洲向拜占庭學習,最終往往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所謂“西方”,嚴格地講,是19世紀才形成統一文明的現代歐洲,此前的“西方”在地理上和文化上都是分裂的。西方文明的生成和發展過程中,特別西方在啟蒙時期,東西方文化之間有著交流和融合。文藝復興前幾百年,世界的中心是阿拉伯文明。文藝復興啟始階段是意大利人學習阿拉伯文,從阿拉伯文書籍翻譯已在歐洲失傳的希臘文獻,重新發現了亞歷山大和凱撒以及荷馬和亞里士多德等為代表的上古歐洲。近現代西方世界的精神源頭被認為是古希臘、羅馬時代的偉大復興。西方思想家在文藝復興及其后的啟蒙運動都曾向古希臘、羅馬學習。文藝復興運動以復興古希臘、羅馬文化來挑戰天主教勢力,以人性論來挑戰天主教的思想禁錮。而文藝復興到啟蒙運動的大約400年時間里,初步建立起在自由、平等、民主、法制基礎上的現代社會。另一方面,打破了教會的文化霸權和拉丁文霸權,轉化到各個民族主體文化,即諸民族的多元文化。啟蒙時期中國古代文化對歐洲的影響表現在18世紀的“中國熱”。萊布尼茨從哲學和宗教上論證了儒家學說的合理化,伏爾泰從歷史和政治上論證了儒家學說的合理性。啟蒙思想家欣賞中國文化中的“天人合一”的天道觀、以“仁”為核心的倫理觀、以“理”為天地萬物的最高法則、“有教無類”的教育制度、科舉考試的選士制度、孝廉舉薦的選官制度、“選賢與能”的用人之道、“民為邦本”的民本思想、“為政以德”的治國之道、重農的經濟思想,等等。直到現今,仍有不少中外學者認為,法國重農學派的經濟學有著中國的思想淵源。斯塔夫·里阿諾斯的《全球通史》講“中國由于孔子的倫理體系、為政府選拔人才的科舉制度、對學問而不是對作戰本領的尊重,以及精美的手工藝品如陶瓷、絲綢和漆器等,開始被推舉為模范文明。”這些說明中國傳統思想文化在西方啟蒙運動中表現出可以轉化為現代化內涵。自15世紀至18世紀前期,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推動了歐洲工業革命,從1860年至19世紀末,歐美創造了以科技物質文明為主要內涵的西方現代文明模式,也是資產階級資本統治的世界和工業文明異化的世界。馬克思于1856年4月15日在倫敦為《人民報》創刊紀念發表的演說中說:“在我們這個時代,每一種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們看到,機器具有減少人類勞動和使勞動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引起了饑餓和過度疲勞。財富的新能源,由于某種奇怪的、不可思議的魔力變成貧困的源泉。技術的勝利,似乎是以道德的敗壞為代價換來的。隨著人類愈益控制自然,個人卻似乎愈益成為別人的奴隸或自身的卑劣行為的奴隸。甚至科學的純潔光輝仿佛也只能在愚昧無知的黑暗背景上閃耀。我們的一切發現和進步,似乎結果是使物質力量成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則化為愚鈍的物質力量。”這個時期,西方國家借文明的名義發動戰爭,是舊殖民主義時代。馬克思說:“當我們把目光從資產階級文明的故鄉轉向殖民地的時候,資產階級文明的極端偽善和它的野蠻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現在我們面前。”
20世紀一百年內,西方文明模式被推向高峰,物質產品空前豐富,但同時現代文明帶來了信仰缺失、精神生活空虛迷茫現象,帶來了迷心逐物的現代病。20世紀中期以后,開始了新殖民主義時期。歐美國家,尤其是美國,把他們的文明美化為通往現代化的唯一道路,軟硬兼施地脅迫發展中國家按西方資本主義文明模式去治國。他們還宣揚“民主國家之間無戰爭”,來引誘或恐嚇發展中國家引進和實行美國式文明制度,然而其惡果是不少發展中國家的民族在價值觀念上產生了本民族文化身份的認同危機,在經濟上依附于西方。20世紀下半葉,一些學者開始對歐美中心主義、人類中心主義、工具理性和科學萬能主義等為核心的現代西方文明模式進行反思,乃至從中國文明和東方文明中尋找改革之路。著名的英國史學家湯因比大聲疾呼:“解決21世紀的問題,只有靠孔孟學說和大乘佛教。”西方工業文明的確已接近末期。人類面臨資源枯竭、氣候異常、生態破壞、環境污染、道德滑坡。人類應該覺醒,促進由工業文明的黑色發展轉向生態文明的綠色發展。
其次,談談“民主”價值取向。
在政治生活中,“民主”這個詞在媒體和人們的口里出現的頻率很高。歐美國家把“競爭性選舉”看作是“民主”的觀念和標志。多數學者認為,西方的競選民主是源自古希臘城邦的直接選舉。希臘文的“民主”是叫“demokratia”,原意是“人民的權力”或“多數人的統治”。“民主”作為國家形態的本來含義是人民直接選出代表來治理國家,實現大多數人的統治權力。不過,古代希臘、羅馬社會是由自由人(公民、外籍人、婦女)和奴隸組成。一個人的公民身份意味著他享有參加城邦政治生活的權利。公民身份屬“公”,而其他人只有“私”的身份,不能參加政治生活。公民的身份來自對某一種族集團的歸屬,如雅典人。
美國獨立戰爭結束后,不久即召開制憲會議。美國憲法規定只有白人男子享有選舉權,而白人婦女、黑人和印第安人都沒有選舉權。希臘民主制的只讓某一族群享有民主權利的傳統也被美國的白人男子所繼承。美國建國后94年,144年和172年,白人婦女、黑人和印第安人才分別在法律上獲得選舉權。美國憲法侈談天賦權利,不過是個謊言。美國白人婦女、黑人、印第安人經過長期前赴后繼的不懈斗爭,乃至流血犧牲,才贏得了民權。
關于民主的淵源,西方學術界還有另一種說法,認為美國現代社會的民主體制源自早期印度佛教僧團。(美)加勒特主編的《印度的遺產》一書中對佛教的“三番羯磨”的民主會議制度論述甚詳。上世紀八十年代,一位到斯里蘭卡從事學術調研的美國社會學家,從佛教內典中查閱到“三番羯磨”民主會議制度的闡述,撰文指出,美國經幾代人所創立和爭取的立憲、議會、選舉等現代社會的民主體制,早在兩千五百年前印度佛教僧團內就已成功推行。其實,佛教傳來中國以后,中國佛寺傳承了印度早期僧團的民主會議制度。每年農歷12月,大寺院的領導人,如住持方丈、監院、維那、知客師等召集寺院比丘開會,作年度工作總結報告,審議寺院規約(寺院憲法),使之與時俱進,并集體辭職。接著由僧團以一人一票選出新領導。第二天,即正月初一,新領導履職。不過,它給后世的重大啟迪是:這種民主選舉是以“六和敬”原則為基礎。佛教(佛陀教育)的“六和敬”原則是:一、“見和同解”(依據佛陀教導,大家建立共識);二、“戒和同修”(嚴格持戒,即嚴以律己,守禮守法);三、“身和同住”(僧團內人人平等,無有高下,互相謙讓,和睦相處);四、“口和無諍”(善護口業,不饑他過,有錯則自覺發露懺悔);五、“意和同悅”(善護意業,清凈無染,戒除貪、嗔、癡,歡歡喜喜共處);六、“利合同均”(有福大家共享,淡泊自私自利,念念利益一切眾生)。
美國人在大選中有沒有類似“六和敬”那樣的思想基礎呢?絕對沒有。日本中曾根康弘在《新的保守理論》中說,民主是什么東西呢?從根本上說,就是多數決定的原則。“假如不拋棄私心,以多數作決定的根據就不存在。議會政治采取的多數決定的時候,確定需要大家拋棄私心。但是在現實中,如此重大的大前提難道不是在崩潰之中了嗎?”美國不少學者批評美國的選舉民主是“金錢政治”。在美國,只有民主黨、共和黨兩大黨才有巨大財源進行競選,而且美國2013年最高法院以“言論自由”為借口,取消了企業贊助選舉的限制,這樣,美國大資本集團可以更自由地、不受限制地干預、影響美國的選舉民主。美國前眾議院議長奧尼爾曾說:“任何選舉都由四部分組成:候選人、政策立場、競選班子和金錢。沒有金錢,其它三項只能免談。”總統候選人一旦當選后,必然為政治捐款人的利益服務。美國每次大選還可以見識到選民的私心膨脹、對社會責任的漠視,而被媒體指責為“非理性投票”。學者們將這些現象統稱為“民主悖論”。美國一直大力向發展中國家推銷它的美國民主,作為稱霸世界的軟實力。不少國家被脅迫搞美國式民主,結果出現了“民主”,而無治理的亂象。印度、菲律賓、墨西哥等國成為媒體所稱的“無效的民主”轉化為“無效的治理”。至于貧富懸殊、宗教的教派林立的國家,競選民主往往強化了社會結構的對立和沖突,加劇教派之間的對立,乃至大亂,如北非、中東。非洲選民評論說:“我們是拿著外國報刊,聽著外國廣播,看著外國電視頻道,投票選舉由外國公司包裝的本國總統。”
美國兩黨制的政黨制度,其特點是通常由在總統選舉中獲勝的一個政黨作為執政黨,掌握行政權,但不一定同時掌握立法權。具有立法權的議會,如眾議院的多數席位很有可能被在總統競選中敗北的另一政黨占有。“三權分立”稱為“分權制衡”。分權制衡在權力監督上有積極意義。不過,倘若一個政黨掌握行政權,另一政黨掌握立法權,那么“分權制衡”就可能成為“分權掣肘”。當今美國總統奧巴馬被媒體嘲諷為“跛足總統”。倘若選舉民主不能保證政府的“善治”,就令人質疑了。
中國古代政治體系中沒有西方那種競爭性大選、三權分立和多黨制為特征的治國方式。中國有自己的治國理念和實踐。“民本”思想是中國古代圣賢在政治實踐中總結出來的治國指導思想,就是民眾是國家的根本。《尚書》講“民為邦本,本國邦寧”。古代圣賢重視民眾的本體地位。《孟子》講“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民貴君輕,意謂人民、國家、君主三者的重要性方面,人民是第一位的。《大學》講“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愛民要像民之父母一樣,俗稱當好父母官。“五倫”講“父子有親”。“親”指愛,而且是無私的愛,無條件的愛。漢代董仲舒提出“三綱五常”。“三綱”是君為臣綱,夫為妻綱,父為子綱,意指君、夫、父要以身作則,各自為臣、為妻、為子做出好榜樣,學為人師,行為世范。這些都是極高的要求。實際上,是強調作君、作夫、作父的一種責任意識。“民本”思想在價值觀念上高于“民主”。民主只是選出代表、領導人的具體形式。沒有民本思想為基石的民主是極可能不能有效地治國理政的。2012年11月15日,習近平同志在十八屆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記者見面時講話中講,“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群眾是真正的英雄。人民群眾是我們力量的源泉。”這是對“民本”思想的現代詮釋。這是傳承和發揚了傳統“民本”思想,力重“民生”。重民生成為我們落實民主執政理念的重要政策。這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具有轉化為現代價值的價值存在。
中國特色的民主政治制度的框架的基本內容是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的政黨制度、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共產黨與民主黨派和各界人民團體的政治協商制度、以村民委員會和居民委員會制度為主要內容的社區自治制度、以企業職工代表大會制度為主要內容的職工自治制度、以民族自治制度為主要內容的區域自治制度。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選舉民主得到不斷的推進和拓展。上世紀80年代上半期,全國范圍內選舉產生村委會,90年代下半期開始了鄉鎮長和鄉村黨組織直接選舉。村鎮的選舉是在協商民主基礎上進行的,這是中國的創舉。選舉民主提升了民眾的政治素質,改善了干群關系,提升了黨執政的合法性。
西方政治界在20世紀90年代反思選舉民主的弊病,提出一種民主理論,即“協商民主”(deliberative democracy),鼓勵公民參與公共政策的制定過程中,在協商中,做出大家能接受的決策。美國的協商民主主要體現在譬如有完善的智庫體系,既有官方智庫,也有民間智庫;譬如國家機關成立有各種咨詢委員會,并具有代表性和具有多樣的咨詢方式,有永久性的,有暫時性的,有調查性的,有研究性的,也有咨詢性的;又譬如,協商、咨詢是國家機關同個人、民間之間的互動,強調平等對話,理性說服,但最后決策是國家機關的事,協商與決策兩者是分離的。
我國的協商民主起步要早得多,是從1949年召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開始的。中國共產黨同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以政治協商形式,制定“共同綱領”,并在此基礎上選舉產生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政府,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地位是在協商民主與選舉民主相結合的基礎上確立的。
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黨更加重視發展和拓寬協商民主。這是黨的群眾路線在政治、經濟、社會領域的重要體現。政府并非完全壟斷一切合法權力。政府機關、非政府組織、私人企業、利益集團等一起承擔維持社會秩序、調節經濟和協商社會發展的職能,一起參與政治的、經濟的、社會的、文化的調查研究和政策磋商。這些主體相互依存,以共同的政治的、經濟的或社會的原則為準則,以達成共同目標進行協商,通過平等合作的形式,來解決各個層面上的不和諧問題。協商民主的目標是為了實現“善政”和“良治”。
近兩年來,我們黨繼承和發展了建國以來實行協商民主的經驗,創造性地構筑了我們黨的協商民主的理論框架。《中共中央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的發表,是我國協商民主成熟的標志。“《意見》明確了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本質屬性和基本內涵,闡述了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重要意義、指導思想、基本原則和渠道程序,對新形勢下開展政黨協商、人大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社會組織協商等作出全面部署,是指導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綱領性文件。”中國式協商民主,其范圍之廣,理論之精確,部署之具體,在人類歷史上是史無先例的。中國式協商是為了更好地治國理政,而實行黨與黨外的合作、政治國家與公民社會的合作、政府與非政府的合作、公共機構與私人機構的合作,等等。這是通過合作、戰略伙伴關系,來確立認同的目標和方式,實施對公共事務的管理。中國式民主建設構建了中國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基本價值訴求。人民大眾從中理解到作為公民資格的相應權利和義務,并以此為基礎參與國家事務,提升自己的主體意識,學會以理性的方式處理各種政治、經濟和社會問題。
再其次,談談和諧。
就思想淵源和理論資源而言,和諧社會狀態是中華民族自古有的一種“大同社會”理想。在我國古代文化和哲學思想中,就不乏有關和諧觀念和對和諧社會狀態的憧憬。和諧觀念有三個維度:一是人自身的和諧(自身靈與肉的和諧),二是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三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在這三個維度中,自身和諧是最重要的。《論語·學而》講“禮之用,和為貴。”“禮”是講規矩。《禮記·經解篇》講“禮之于正國也,猶衡之于輕重也,繩墨之于曲直也,規矩之于方圓也。”《禮記·樂記》講“中正無邪,禮之質也。”一個人若能做到修身,做到“思無邪”,能“克己復禮為仁”,自覺約束自己,就能做到自身和諧。領導人若能“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一個人,或一個領導人能嚴以律己,則自然能自身和諧,并處理好人與人的關系,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儒家還講“和而不同”“轉生合一”和“過猶不及”,都是講調和人際關系的矛盾和沖突,恢復平衡,從而趨于和諧。“和而不同”意指不同事物可以和諧共生;“轉生合一”是指不同的事物可以轉化而融合為新事物。“過猶不及”是指待人接物要掌握適當的“度”,過分和不足都不好。這闡述了客觀事物存在和發展中的差異與和諧、沖突融合、多元互補。對內、對外都是平等合作,共生共贏。儒家在提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同時,強調“力行”。《論語·憲問》講:“子曰:‘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孔子說,讀書人留戀家庭的安逸,就不足以做讀書人了)
儒家文化中的和諧意識特別提出天、人的關系的和諧,為此提出“天人合一”。這是對宇宙和人生真相的探索。《孟子·盡心上》講“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盡心于仁愛,這就是懂得人的本性。懂得人的本性,也就懂得了天命。保持人的仁愛之心,培養人的本性,這就是對待天命的方法。無論長壽或短命,都始終如一,修身養性,以待天命,這就是安身立命之處。)儒家著名學者程顥說,“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朱熹說,“惟仁,然后與天地萬物為一體。”朱熹在注釋《周易·系辭下》中的“天地之大德曰生”時,指出“生道”即是“仁道”,即“仁愛”。道家講“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佛教(佛陀的教育)講“生佛不二”(“生”是眾生,“佛”是指佛如來。眾生是沒有覺悟的佛,佛是已覺悟的眾生。)又說“自他不二”(“自”是我自己,“他”是上至諸佛,下至地獄眾生,是一不是二。)我們為什么要愛人,因為是一體,同一個本體。不僅愛人,而且愛宇宙之物。這個愛心包容整個宇宙。無論儒家,亦或道家和佛家,其核心都是大愛,大愛無疆。宇宙、天地、自然的核心也都是大愛。天與人的心、性聯系起來,是依靠“大愛”相溝通,相統一,人與天地就“和”了。
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把“和”看作最高價值,最高道德境界。中國儒釋道三家的哲學都主張“主客一元”。這是“和”的哲學。西方的哲學是“主客兩分”,是“斗”的哲學。當代西方有一些哲學家看到“主客兩分”的哲學的弊病及其造成的嚴重危害,眼睛轉向東方。德國法理學家阿圖爾·考夫曼在其所著《后現代法哲學——告別演說》中說,“后現代思想首先應該克服現代兩元論,即主體與客體的分離……調整好人與自然的關系,宜采取主、客一體化研究范式。”
在當代治國理政中,和諧社會這一概念從廣義上講,是指人類社會各個系統、各個要素之間的協調,規范的運行狀況。具體來說,則指社會與自然環境、社會同政治之間、社會同經濟之間、社會同文化之間的協調狀態。從狹義上說,是指社會層面本身的協調。具體來說,社會與社會各個階層、群體之間利益的協調、社會中的不同群體、族群、宗教之間的協調和良性互動,公民在經濟生活中的自立和自決,政治生活的民主和公正,思想文化上的自由和寬容,公共生活中的法治和德治及禮治,核心價值觀諸如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等的普遍共識和實踐。
在當代的治國理政中,我們黨特別提出構建和諧社會的目標。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專門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確定了2020年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根本任務和重要目標,還首次將社會和諧提升為社會主義本質屬性,使社會和諧成為評價中國各級政府績效和社會民主治理狀況的重要參照坐標,即有嚴明的法度,有透明度,有公信度,有行政高效,有良好的協調等。
和諧社會的構建是一個不斷深化的過程。極重要的是,要牢記把教育放在治國理政的第一位。綠色文明建設,教育為先,和諧社會建設,教育為先,民主建設,教育為先,價值觀建設,教育為先,要深化認識宇宙人生的真相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真理。宇宙觀決定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我們心里有陽光,我們會“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