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們都應該在日常的思考和自我教育中不斷地尋找自身的價值趨向,其實這是一個非常難的問題。當上級分配任務的時候,他是爽快答應的,他不斷重復的就是他想去現場、他想拍攝、他想用相機去記錄,記錄的同時他也是有思考的,但是并沒有所謂的個人英雄主義的想法。他也是坦誠的,雖然作為在千里之外的一個普通民眾,我也非常感謝他們能夠到現場去拍攝這些畫面。

我是郝羿,我就從怎樣到達天津爆炸現場說起吧。其實當天晚上天津爆炸的時候,我還在飛機上,因為在四川出差,等回到北京大約夜里的時候,打開手機就看見鋪天蓋地的新聞。當時知道我們記者群里已經安排了第一批記者趕赴現場,就是我的兩名同事,他們都是特別優秀的攝影記者。對于干這行的我們,其實對現場都是渴望的,心里想去但還是先回了家,然后第二天接到主任胡金喜的電話,他問我是否愿意過去,我很爽快地就接受了。到達塘沽,首先跟同事匯合,他們當時已經很疲倦,在爆炸發生后的幾個小時,他們就趕赴到現場,說實話,當時真的很危險,發回的照片特別震撼,迅速在網上鋪天蓋地,都是一線的照片,真的和戰場一樣。
我們到了以后,并沒有進現場,因為封鎖很嚴,我就和一個同事去了殯儀館。正趕上一對夫妻在找他們的兒子,他們得知兒子已經去世了,但他們不知道拉到了哪個殯儀館。說實話,看他們一會兒呆滯,一會兒痛哭,我心里特別不好受,我沒有勇氣拿出相機,就拿手機簡單地拍了兩張,然后聽聽他們的故事。確實是,在這種災難現場,面對死亡是很正常的,但是每次面對這些,心里都有說不出來的難受,真的是身臨其境那種難受。因為尸體沒有在殯儀館,很快我們就隨著家屬一塊兒撤了,當時已經下午了,在現場附近轉了轉之后回酒店了。
第二天到達現場,說讓我在現場周邊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我和一個文字記者商量了一下,盡管封鎖線拉得比較嚴,我們還是進去了。親眼所見和照片肯定會不同,當時的景象真的很慘烈。我看見一對消防員從樓里出來,好像進行搜尋工作,他們背對著我,前面就是爆炸現場。當時我想到的就是之前說犧牲了好多消防官兵,看著他們,我們并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就像前天晚上一樣,可能突然爆炸,就什么都沒了。
因為剛開始到現場,消防官兵也沒有向我詢問什么,也沒有去理會我舉起的相機,我在現場,就是拍攝他們的搜尋工作,也拍了一些爆炸的細節。當時是14號下午大概1點左右,火還在燃燒,黑煙還在冒,在現場我們轉悠了大概45分鐘,現場周邊隱約可以看到一些人,我也不是特別敢去靠近,害怕被清出來,畢竟現場控制比較嚴,我選擇了后來報出的離爆炸現場最近的一個海港城小區的一棟樓房。那個樓大概將近30層,因為沒有電梯了,我從樓梯一層一層往上走。看見的每個房間都是沒有門的,或許是被那些沖擊波炸飛了,或許是炸扭曲了,總之沒有一個門是關上的,包括電梯的門。即便門是開著的,畢竟沒有經過戶主的允許,我只在門口拍了一些。沿著樓道走,走走拍拍,大概半個小時,我們爬到天臺。其實這算我第一次進入真正的核心現場,所以什么都想拍,細節也拍,大場面也拍,不停地在舉著相機拍攝,我的照片中也會出現消防官兵搜索救援的身影,我覺得這還是很重要的,現場破壞得比較嚴重,也沒有了理論上的黃金72小時,但他們還是盡可能地搜尋幸存者,盡管希望很渺茫。
我們分為兩批,每批各兩名,第一批的兩個記者一個叫黃亮,一個叫郁驍,因為爆炸發生時間不長,他們都趕到了現場。聽他們講,他們先是在醫院做了短暫的停留,當時天上還有火光、爆炸聲,于是他們毅然決然地到了爆炸的核心現場。我們都在網上等著看圖片、刷新聞,還有當時的視頻,他們第二天早晨就給我們帶來了最直接、最有沖擊力的圖片,的確是相當震撼。我們第二批接到電話,大約是中午11:50出發的,下午將近2點到達的塘沽市區。當時我們拍攝重點是傷員,和一些安置工作的拍攝,我的同事崔俊一直在醫院、安置點負責拍攝工作。因為前兩個同事一夜沒睡,他們從到現場一直拍攝到第二天中午,我們兩個去也是稍微能替換他們一下,因為現場的煙霧,確實把人嗆得頭暈眼花,他們就先撤到外圍去調整一下,然后晚上再一塊兒開會商量分派拍攝任務。我們都有各自的任務,都想記錄當時現場發生的事情,爆炸甚至持續到第三天,還有汽車自燃、明火等出現。每個人在負責后方的工作之余,都在關注著現場,希望有一些突破。
之前我也參加過汶川、玉樹地震的報導,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每一個災難的發生地都有一個鐘表出現在我的鏡頭前,好像是在記錄著這個災難發生的時刻。如果說這幾天的拍攝感想,那就是現場的慘烈讓我特別震撼,你看到那些慘烈景象,你會想到這些無辜的生命就這么沒了,我覺得還是能讓所有人去反思這到底發生了什么。

現在網絡的確比較發達,人人都是媒體可以發布新聞。在第一現場他們可能是比我們快,大家通過微博微信就都能知道,這可能是傳統媒體達不到的。我們去現場,首先要把真實的現場還原給大家,不存在任何虛假,并且很多觀眾在第一時間拍了照片,發布給大家就完了,但是我們專業的攝影記者在拍攝之前、之中、之后都會思考,這張照片會給讀者帶來什么信息、它的意義是什么、什么樣的情緒更適合這種重大災難的報導。
關于委派工作,很多時候是報社編輯發布新聞,需要圖片,我們會被委派到現場去拍攝,也有時候是我們自己發現一些故事或是新聞,進行拍攝,只要是有價值的,我們都會拍下來,登在報紙上。我們報社有個口號:“有現場的地方就有我們”,包括這次天津爆炸事件,做了十年攝影記者,我們還是有信心把最好的圖片和報導帶給大家。

我們的職業就是做真實的記錄。然而所說的道德底線,我覺得不該因職業劃分,每個人都應該有道德底線,雖然會有好有壞,有高有低,但大致應該是一樣的。
當初可能就是因為喜歡手里拿相機,然后就去找了這么一個工作。我覺得每拍攝一張照片,過個十年二十年回頭看的時候,我的價值都會不同,所以我喜歡拿著相機去拍攝,記錄身邊的每個現場。我其實更喜歡拍人,有他們的情緒在里面,比起風景,拍一些紀實讓我更有興趣,經過時間沉淀,我想都會很有歷史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