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庫切小說《兇年紀事》獨特的敘事藝術

張明珠

中國地質大學

論庫切小說《兇年紀事》獨特的敘事藝術

張明珠

中國地質大學

《兇年紀事》是庫切2002年移民澳大利亞后“晚期三部曲”中的一部，在這本小說中，庫切模糊了小說與其他文類寫作的界限，在排版和敘事上有創新。從情節來看，《兇年紀事》講述的故事較為簡單，僅圍繞著C先生、安雅和艾倫展開，情節線索安放在上、中、下三欄，C先生和安雅都自說自話，采取的是自我封閉式的敘述。《兇年紀事》獨特的分欄式格局類似計算機多任務的操作系統，體現了庫切在敘事技巧上的創新。庫切使用多樣化的敘事視角，塑造更多的閱讀障礙，讓讀者有更多的思考空間。

《兇年紀事》；庫切；敘事藝術；視角

一、英語中視角一詞為“pointofview”,是指觀察事物時所采取的角度，敘事視角是指在敘事過程中觀察的點或觀察的位置。(胡亞敏20)觀察位置不同會得出不同的敘事視角類型。申丹在總結前人基礎上對視角和聚焦模式進行了明確的劃分，分成零視角，即傳統的全知敘述，內視角，第一人稱外視角，第三人稱外視角。（申丹43）《兇年紀事》的敘事是從小說的第二欄C先生和第三欄安雅的視角來講述故事，它調節著敘事信息和敘事距離的作用，這種敘事視角的選擇和轉換起到了深化主題意義的作用，也增加了作品的審美效果。

敘事聲音即敘事者的聲音，聲音是敘事方式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一個能夠影響讀者反應的機制①。小說中分別以安雅和艾倫的視角出發用不同的聲音闡述同一事件，并且同時庫切本人的意識也在小說的上欄通過政論文顯示出來。艾倫的意識跟庫切本人截然相反，庫切從不把自己的意識強加給所塑造的人物，他在充分尊重人物意識，包容具有同等價值的他人意識的同時，不斷擴展和深化自己的意識，。在小說中這種聲音不僅是超文本存在的，而且也蘊藏于文本之中。

《兇年紀事》中欄是以男主人公C先生第一人稱敘述，講述了男女主人公第一次相遇的情形：

我第一眼瞥見她是在洗衣房里。那是一個寧靜的春日，挨近中午時分，我坐在那兒，看著洗衣機轉動著，這讓人眼前一亮的女人進來了。說她讓人眼前一亮，是因為我根本沒料到會瞧見這般奇幻景象；乍見之下她那身寬松的番茄紅直筒連衣裙簡直太亮麗了。

情節中提供的相遇場景在C先生眼里是帶著春天浪漫氣息的邂逅，在安雅眼里是自己又一次發揮了自己的性吸引力：

當我端著洗衣筐經過他身邊時，我肯定在扭動屁股，我那誘人的屁股，緊緊裹在斜紋布褲子里。如果我是男人，眼珠子也會站在我身上掉不下來。艾倫說這世上有多少千差萬異的臉蛋就有多少不同的屁股蛋子，鏡子，瞧墻上的鏡子，我朝艾倫嚷嚷，誰有世界上最漂亮的屁股？是你，我的公主，我的女王，毫無疑問是你。

同一個情節中作者構建出了兩個故事，其中同時存在的一些事件在C先生故事中以一種方式闡釋出來，在安雅故事中又以另一種方式闡釋。雖然場景相同，但讀者無法將迥異的故事合二為一，只有分別進行闡釋。因為分別闡述的故事中有些客觀細節是不盡相同的，例如C先生和安雅對當天衣著的回憶，C先生記得安雅穿番茄紅裙子，安雅本人卻記得自己穿的是斜布紋長褲。

從小說的主題來看，庫切應德國出版社邀請，要撰文表述自己的各種觀點。《兇年紀事》的三個聲部表面上看是完全分開的，但實際內容上卻是交織在一起的。第一個聲部中J.C.作家的很多觀點在第二第三聲部里被反復再現和重新思考，使得三個聲部互為補充，缺一不可。其中作家和安雅兩個聲部相互對應了五個章節，但從第六個觀點開始，又插入一個聲部，就是從安雅角度展開的敘述。第二部日記開始，是從兩聲部過渡到三聲部。其中第一到第四個溫和觀點，是由兩個聲部展現，即溫和觀點聲部和安雅的聲部；其后則是三個聲部同時出現直到小說結束。

小說的各個聲部之間互相交織，主題又始終穿行于各個聲部間，對位的聲部又將模糊了它們的存在。庫切在這部小說中的對位手法運用非常嫻熟，不但保證了多個聲部旋律線的不同進度，而且也確保了橫向和縱向事件交織的平衡，這種寫作技巧無疑是文本格式上的一大創新。

二、《兇年紀事》第一欄一部分為政論文，一部分是隨筆。其中論述的主題有國家起源、無政府主義、恐怖主義、民主、動物權利、音樂、數學、文學等問題。中欄和下欄是由不同人物所講述的同一個故事。

小說上、中、下三欄分別敘述，平行獨立存在。以人腦為計算機，這三欄就像三件敘事任務在大腦中同時并行發展。這種多任務的并行不悖不但增添了這個簡單故事的情節復雜性，而且也擴大了作品和讀者、敘事和議論之間的距離。

讀者從激進尖刻的上欄讀到敘述平實的中欄和語言微俗的下欄視角時，敘述視角被改變著從男主人公C先生轉為女主人公安雅，讀者必須切換自己的思維，如同電腦般對三件敘事任務同時進行著記錄和思考。這種多項任務同時處理的要求無疑是一種嶄新的閱讀體驗和挑戰。讀者可以選擇按照小說文本的分割線分開的同一內容進行橫向閱讀，也可以選擇按照多個內容的同時縱向的并行閱讀，這種多項任務的閱讀方式體現了讀者對庫切作品《兇年紀事》內涵的再造作用。讀者在閱讀過程中頭腦會有意識的將這上、中、下三欄的已知信息進行連貫思考，以此推斷出文本中出現的空白頁中所隱含的意義。

三、美國《紐約客》雜志評論庫切意欲打破常規的流暢性敘事，部分原因在于他想借此提醒我們在小說形式下我們所遭遇的思想瞬時性和未完成性。

《兇年紀事》在文本形式上，中下兩欄因為分欄設置的敘事結構打破了傳統敘事時間的連續性。讀畢整個文本，讀者會發現下兩欄是可以組成一個完整的敘事故事的。經過笛福、菲爾丁、托爾斯泰、歌德等進一步完善了以時間為主導的小說敘事形式在此已然斷裂，因為小說文本中每頁的分欄狀態預示著傳統敘事形式的改變，敘事的共時性和線性時間的優先主導性仍允許作品保持基本的敘事框架。時間的空間化也僅表現為人物、情節、敘事時間的濃縮所造成的內在敘事張力。（郎銀雪3）庫切在敘事文本形式上的突破，進一步凸顯了敘事時間連續性的斷裂和空間化。

《兇年紀事》整篇小說的敘事框架，所涉及的多樣主題又通過各欄敘事之間的線性分割進行著互文呼應，后現代主義小說的實驗性敘事特征就體現在了文本的多層、多維敘事時空相互阻斷又相互導通。文本中各頁上中下三欄并置的空間敘事形式構成了以“塔樓”這一敘事時空體為中心的立體共時性。

若以時間、空間軸為坐標，以C先生和安雅的口吻分別展開的敘述內容則是處在代表線性時間的一極，這一軸上的兩個敘事文本都從塔樓洗衣房的邂逅開始，隨后通過安雅的敘述，讀者知道艾倫暗中在C先生電腦上植入了間諜程序以竊取作家的銀行賬戶資料，最后在作家手稿完成后的聚會上，艾倫陰謀敗露、安雅與之鬧翻，離開悉尼到布里斯班開始新的生活，至此敘事結束。而代表整個敘事框架空間的這一空間軸則要復雜很多。除“塔樓”以外，對《危言》和《隨札》所涉及的敘事空間加以羅列，從“論國家起源”，“論無政府主義”，“論民主”，“論恐怖主義”，“論澳大利亞的難民收置”等等，在整理完這些涉及無數敘事空間的手稿同時，C先生繼續對美麗的安雅產生出形而上的情愫，展現出他內心脆弱敏感的精神觸須所及處處是無望的歷史現實和精神困境，從而折射出現代人復雜、多維、混亂的現實空間和精神空間。

注解

①轉引自胡亞敏主編：《敘事學》，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12月第2版

[1]王敬慧：《永遠的流散者庫切評傳》。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

[2]申丹：《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

[3]張建芹.“＜恥＞的敘事視角類型初探”，《山東師范大學》5（2012）：23-28。

[4]郎銀雪.《敘事、認知、修辭——庫切“晚年三部曲”的后經典敘事學解讀》，重慶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5]胡亞敏.《敘事學》。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6]曹祥東.《＜兇年紀事＞的敘事形式和作者時空體》，《當代外國文學》7（2010）：25-29

[7]杜海霞.張娜《淺析庫切小說中的空間敘事》，寧波播電視大學學報，2013-06-15

[8]陳才華《可然世界的藝術》，復旦大學碩士論文2010-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