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東的詩

長河東去,時間漫過,無數記憶。
只有歷史,能把時間走到盡頭。
你打撈,你的落花。我追逐,我的流水。
那些,隨長河東去的亡靈,
它們,正擁擠在回歸的路途。
下雪時,總覺得,有兩個我
同時出現在大地上
一個我在雪上面行走
一個我在雪下面行走
每次回到家門口,總感覺掏出的是一把
陌生的鑰匙。我被推上被告席——
等待生命的判決。一個把靈魂放在
顯微鏡下的家伙,舒眉一笑
綠色時間,從他眼角緩緩流出
我總愛,在大地上采去那些最艷的花。
厚土,要為這一盛開的思想負責任。
話音未落,一面被茶水泡軟的旗幟
在暗夜里急速上升,在半空中,
它陡然扭轉方向。向我,早就
揮手說過“再見”的夏天飛去。
而我,手持鮮花,始終站在風的缺口處
在物質的暗光里閃爍。我仿佛回到
我出生以前的年代,以一個拄拐杖
的老人現身,神情專注地看著:
一張斷腿的桌子,一步一步向餐館移動。
一個個失去自由的詞語,在廢墟里
隱隱作痛,再也難以靜下心來寫詩了。
靜寂而浮躁的夜晚,我選擇把靈魂
送達舊貨市場,接受暗光的清洗。
而遠方,另外一個,還沒來得及
降生的我,早已把我的影子提在皮包里
在詞語的挽歌里,頻頻回首。
翻出它的時候,落葉開始凋零
這些不薄不厚的衣服,就要開始為我
戰勝,一天天侵來的寒意了。
這是多么熟悉的衣服,在春暖花開
的時節,我曾穿過它。是它將寒意
一點點送走。直到我完全扔掉它。
冬越深,房間越沉默。窗戶的玻璃上
布滿模糊的水蒸氣。釋放著歲月遺留的
孤獨。無家可歸的烏鴉,借著暗夜微光,
經常和玻璃碰頭。周而復始,觸痛我,
思想里的懸崖。我感到我的內臟開始,
鬧分裂、搞背叛。被撞破玻璃的烏鴉
包圍。“你已病入膏肓。你正在迅速
墜落。你還沒有徹底醒來……”
六月,陽光,燦爛,蘋果樹上
某家小孩,掛條絲織的,
內褲。老巫婆在樹下手舞足蹈,
給一個大富翁治胃病。她要將
從小販手里買來的蘋果,如數
掛回樹枝。一個裸體小乞丐,
從他們身邊踽踽獨行,嘴里的
饑餓,要掉出來。
我租住的房子與另外一幢房子背靠背
縫隙中間也沒閑著,幾只不交房租的老鼠
在那里安營扎寨。它們每天晚上都在
我靠的磚墻背后,打洞。攪得我心神不寧
特別是冬夏季節,它們的侵擾越是厲害
日日夜夜,時時刻刻,惦記著房間里
那點勉強適合人類居住的溫度。
它們顯然想打通我的臥室,把這里
當成它們的世界。我反擊了很多次,
但無濟于事。好像這房子的暫住權
應該歸它們才對。在永康這座
經濟發達的城市,我竟和老鼠在
爭當一間房子的主人。
(責任編輯 徐文)

作者簡介:張乾東,1981年出生,重慶巫山人,現居浙江。重慶市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青年詩協全委會委員,永康市作家協會理事,主編《長江詩歌》,已出146期。在《世界華人周刊》《中國詩歌》《詩歌月刊》《詩刊》《浙江日報》《錢江晚報》《延安文學》《安徽文學》《作家報》《中國文藝》《中國詩詞》《中國文學》等報刊發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