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伶俐 吳江龍
(華東師范大學,上海 200241)
法治視角下的社會治理創新
劉伶俐 吳江龍
(華東師范大學,上海 200241)
法治建設與創新社會治理是黨的十八大以來提出的新目標,法治與社會治理有著內在的契合性,能夠有效地回應社會治理的基本訴求,促成社會治理所需的秩序,豐富社會治理的形式。在法治視角下,法治思維是實現社會治理的基本共識,法治方式是實現社會治理的價值選擇,社會善治是實現社會治理的價值目標。推進社會治理的法治路徑要通過立法、行政、司法等相關環節的完善,以立法為社會主體提供完善的規則體系,行政施行高效能的行為模式相配套,司法處理社會關系堅持公平正義,從而促進社會治理機制的不斷創新。
法治;社會治理;主體多元化
不同的社會形態,社會在運行中凸顯的社會矛盾不同,國家維系社會秩序的方式也隨之不同。在傳統社會,以國家行政力量為核心維護社會公共秩序是主要方式,依靠龐大的官僚體系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實現維系秩序的目標,但卻忽略了社會力量的成長。隨著現代化進程的發展,社會公共事務日趨增多,傳統管理模式的局限性日益凸顯,管理模式的局限與社會矛盾加劇之間的張力迫切要求社會管理模式的創新。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創新社會治理體制”正是對社會管理訴求的積極回應,從“管理”到“治理”不是簡單地升級,而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構建新的社會發展模式推動社會良性運行,這對于中國未來的政治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社會治理的主要維度
自20世紀80代以來,治理理論在對“政府失靈”和“以國家為中心”理論反思的基礎上,強調社會公共事務管理過程中,形成“國家-社會”的多元互動網絡。“治理”是指各種公共的或私人的機構在管理共同事務時所采用方式的總和,也是在調和各種沖突和利益矛盾時采取聯合行動的持續過程。[1]“社會治理”是在治理的語境中產生的,一般來說,“社會治理”強調的是在公共事務治理過程中,改變“自上而下”的權力結構,致力于探索社會力量參與公共事務的變革之道,尋求國家與社會在合作中實現利益最大化。理解社會治理,要準確把握以下幾個維度:
1.主體和對象的多元性。傳統社會的管理是一種“全能國家”模式,政治系統內部的行政主體享有絕對的權力資源對行政客體發生影響,行政客體因享有的資源極其有限而難以對整個行政系統產生逆向作用,這種模式嚴重地壓制了社會民間力量的壯大發展。社會治理主張社會多元主體共同參與社會公共事務,任何一種力量都能在政治系統內部發生實質性的作用,各種力量在系統內部通過協商合作致力于實現利益的共贏。由于多元主體的參與必然表現出社會治理對象的多元性,治理的對象超越傳統的政府職能范圍,如社會組織、社會公民相互之間行為規范等。社會治理強調權力的合法性來源于社會治理主體的多樣性、社會治理對象的多元性。這是社會治理的最主要的特征。
2.共同體內部具有一致性。傳統社會的管理模式是自上而下進行的,社會公共事務往往圍繞著統治者個人的意志進行運作,統治者根據掌握的信息進行制度的設計,這種制度安排缺乏民眾意見的有效表達而缺乏科學性。這種運作模式在適應社會公共事務的日益膨脹的需求時表現出信息不對稱的局限性,已經難以保證決策的有效性。社會治理主張在共同體內部針對公共問題必須達成共識,這種共識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社會成員具有強烈的公共精神。針對社會公共事務,共同體內部的成員具有強烈的意愿表達意識,他們希望能夠通過各種渠道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置身于公共事務的治理之中。第二,社會公共事務具有一致的決策機制。在社會治理格局中,治理目標的達成通過各方力量的協商、對話、討論、妥協等方式,這種方式替代了原有的暴力對抗的方式,能夠在實現目標上達成共識,兼顧各方利益。
(二)法治與社會治理的有效銜接
傳統社會強調以政府為中心實現對社會的“管理”,其中蘊含了更多的“人治”色彩。現代化進程的加快主張“社會管理”要向“社會治理”轉變,“社會治理”更加強調的是多元主體的規則意識,強調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實現社會公共利益最大化。正是在此意義上,“法治”與“社會治理”能夠有效地結合起來。
1.法治能夠促成社會治理所需的秩序。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任何的社會治理,最根本的任務是要維護社會穩定的秩序。社會的有序運轉是人們進行生產活動的基本前提,沒有社會秩序,人們所追求的公共生活就難以有效地開展起來。因此,社會治理的首要任務是維護社會的公共秩序。現代社會是一個多元社會,社會的多樣性既讓人類享受在豐富多彩的社會活動,同時也面臨著因為多樣化帶來的沖突和矛盾。這也就給社會公共秩序的建構帶來了挑戰。法治作為一種規范化和常態化的制度,對于社會公共秩序的建立具有積極的作用。常態化的制度規范要求人們在公共生活中必須遵守公共秩序。在紛繁復雜的社會活動中,人們總是有個人偏好,而因為這些個人偏好就容易產生不同的行為,這些不同的行為會制約著社會公共秩序的形成。法律作為一種共同的規范,鼓勵人們在公共生活中既要表達自己的意愿,也要尊重他人的行為選擇,相關的利益群體以法律作為根本的行為準則,當社會發生分歧時,法律作為標桿能夠有效地調和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避免不必要的沖突。此外,法律具備的懲戒功能,具有威懾的作用。這種威懾作用能夠在社會發生矛盾時對行為主體產生重要的心理效應,有效地遏制違法行為的發生。因此,法治對于社會公共秩序的維系具有重要的意義。
2.法治建設能夠豐富社會治理的形式。傳統的治理模式是依靠行政機關的命令進行強制執行,比如在現實生活中,在城市的一角經常上演的城管和流動商販之間的“貓捉老鼠”游戲,這種城市管理的模式就是行政機關對流動商販進行強制沒收生產工具,或者是實行經濟處罰,但這種單一化的管理模式不但未能有效地緩解社會糾紛,反而加劇了行政主體與客體之間的矛盾。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指出:要改進社會治理方式,“堅持依法治理,加強法治保障,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化解社會矛盾”。[2]這就要求在現代化過程中的治理要改變傳統模式中單一的做法,改變暴力執法的做法。法治是社會治理的核心內容,社會治理要求將法律與社會道德相結合,綜合運用多種手段,如教育、疏導等,將這些手段整合形成合力,共同改善社會治理的方式。同時,在針對具體的問題采取相應的治理方式之外,法治建設還關注相應領域的制度建設。比如針對流動商販,加強社會保障領域的制度規范,保障弱勢群體的利益,調節社會群體的利益關系,在一定程度上實現社會的公平分配,推動社會的進步。
作為人類創造的一種制度安排,法治是維護社會秩序最為有效的制度手段。在現代民主國家,法治是在既定法律規則下實現權利保障和權力制約的一項社會系統工程,當然也是成為現代民主國家的一種不二選擇。[3]在法治的場域上分析社會治理,就是要實現社會多元主體在思維、行為和目標上的法治化,推動社會治理體制的創新。
(一)法治思維是實現社會治理的基本共識
思維是行動的先導,任何好的社會治理都必須建構一種基本共識作為社會的支撐,只有整個系統內部的成員以這種共識為標桿,才能引導人們的行為選擇和價值追求趨向于社會治理。法治思維是指在法治理念的基礎上,運用法律規范、法律原則、法律精神和法律邏輯對所遇到或所要處理的問題進行分析、綜合、判斷、推理和形成結論、決定的思想認識活動與過程。[4]法治思維強調的是樹立一種規則意識,在社會中強化法律規范,引導人們崇尚法制。對于個體而言,公民要具備自身的權利意識,也要履行遵守法律的義務;對于社會組織而言,要具備維護社會法規、尊重法律權威的意識。通過這種規則意識的強化,讓社會成員將法治內化為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么,在社會治理過程中要具備怎么樣的法治思維呢?
1.以人為本。任何一項制度安排,都是以尊重人的價值為起點的。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指出:“必須堅持法治建設為了人民、依靠人民、造福人民、保護人民,以保障人民根本權益為出發點和落腳點,保證人民依法享有廣泛的權利和自由、承擔應盡的義務,維護社會公平正義,促進共同富裕。”[5]法治思維要求社會主體在參與社會公共事務的過程中,要以人民的利益為根本的出發點,尊重公民個體的權利,保障公民在公共生活中的自由,尊重人民的價值選擇,樹立“以人為本”的價值理念。
2.公平正義。自古以來,公平與正義是人類共同的價值追求。法治思維就是建立在公平正義的基礎上的。社會治理是一項系統的工程,涉及到社會的方方面面,如教育、醫療、就業、養老等,這些問題都關乎到社會成員的切身利益。社會治理主體在進行社會資源的價值分配時要具備公平正義的價值觀念,強調運用規則、理性的思維方式認識問題、分析問題,保證問題的解決能夠符合既定的規則,從而有效地實現社會利益最大化。
(二)法治方式是實現社會治理的價值選擇
法治方式與法治思維是內外共生的關系,法治思維是內在的思維模式,法治方式是外在表現形式。制度的規定只有由內轉外、付諸于實踐才具有生命力。法治方式,就是指按照規范化的程序進行操作,從而達到社會治理的目標,社會治理必須以法治為首要的治理途徑才能實現最終的目標。首先,現代社會是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社會,這些不確定的風險必須控制在規范化、常態化的機制內,運用法治的方式將社會治理的內容進行全面協調,并將社會風險控制在可預見的范圍內,保證社會能夠良性運行。其次,法治是協調社會矛盾的最佳方式。當公民或組織之間出現糾紛時,合理的制度安排是保障公民或組織權利的有效手段,只有運用共同的規則合理地化解糾紛,避免社會治理中出現的灰色現象,才不至于將這些矛盾上升為嚴重的社會問題,保持社會穩定的秩序。
社會治理的法治方式包括兩方面的內容:一是加強社會法律體制的完善,針對目前法律制度存在的空白地帶進行補充完善,維護社會主義法治體系的權威。二是以法律體系作為社會治理的基本依據,社會治理過程中的所有行為規范都應當按照法律規定的內容進行,管理主體不能逾越法律規定的范圍進行活動,保證權力的行使都能找到法律依據,真正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
(三)社會善治是實現社會治理的價值目標
在治理與“善治”的關系中,“善治”可以被看作是治理的衡量標準和目標取向,所謂“善治”即是結果和目標意義上的“良好的治理”,就是將治理看作一種達成和服務于某種好的目標模式的國家構建過程和方式。[6]衡量達到社會善治的目標包含兩方面的主要內容:
1.法制之善。法制之善是指社會治理過程中的制度安排能夠符合現代社會提倡的價值追求。法制之善首先表現在社會制度能夠保障社會成員的發展能夠在起點上具有平等的機會;其次是涉及到社會資源的分配時,社會成員能夠享有自由的權利參與公共事務的決策過程,通過良好的制度設計實現社會價值分配的公平化;最后是社會成員之間發生利益糾紛時,良好的制度設計能夠為社會弱勢群體提供制度上的保障,通過法律制度提供有效的救濟措施,為維護社會穩定提供一套完善的法制體系。
2.行為之善。社會善治不僅僅是制度之善,如果說法制之善只是停留在文本上的規定,那么行為之善則是要求社會治理主體的行為與現代法制體系具有內在的一致性,治理主體的行為具有正當性,公民個人在社會生活中能夠遵守法律規范,自覺履行個人義務;國家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在行使法定的職權時符合按照法律的相關規定,不濫用權力,不違反法律規定的程序。
總之,社會善治包含著豐富的內容,只有將這些內容付諸于實踐,才能最終實現社會治理的價值追求。
黨的十五大報告第一次將“建設社會主義法制國家”變更為“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標志著執政黨對于法治建設的高度重視。1999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將“中華人民共和國實行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寫入憲法修正案,將法治建設以最高的法律效力固定下來。要實現社會治理機制的創新必須依賴于法治,法治的各個環節需要對社會治理的訴求做出積極的回應。
(一)立法為社會主體提供完善的規則體系
多元主體參與的社會治理需要一整套有效的規則體系規范公民在社會生活中的行為。當前,我國在法律制度制定的過程中還存在著一些不足之處,一些領域由于存在著法律的漏洞,嚴重地阻礙了法律的有效實施。完善社會治理領域內的法律法規,大力推進科學立法是法治建設的根本前提。
亨廷頓曾經指出,一個快速轉型的社會內在的存在著法治矛盾,一方面,多元利益主體的博弈需要法治去協調,另一方面,法律本身受制于國家制度的落后極易被腐蝕,而這進一步蠶食掉法律的權威。[7]因此,立法在社會治理中顯得尤其關鍵。科學的立法首先要解決的是權力的界限,如何處理政府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是一項重要的議題,立法應該高度重視權力的規范問題。社會治理主張多元主體參與公共事務,主體之間的相互交錯必然會交織成錯綜復雜的網絡關系。立法要科學合理地規范政府與社會的權力,明確政府行使權力的范圍,科學合理地構建行使權力的機制,通過立法優化政府的權力結構,將原先由政府承擔的部分只能交由社會自主協調,能夠充分調動社會多方力量參與公共事務的積極性。同時,立法還要關注如何建立完善的政府問責、追責體制,讓社會更多地參與在公共事務的決策與監督之中,通過完善的制度保證事后的責任追究,保證政策的運行能夠控制在制度化的范圍之內。
(二)行政施行高效能的行為模式
多元主體參與的社會治理,政府是一個“有限政府”,相對于傳統社會的“強政府”來說,社會治理要求政府能夠轉變職能,從原來的對社會公共事務的“無所不包”的管理向回應社會需求的轉變。從范圍上看,政府所能管轄的范圍在不斷地縮小,但是具體到公共政策的執行以及社會關系的協調,政府仍然肩負著主要的責任。社會治理以追求社會的良序、穩定為主要目標,因此,政府的行政應該增加其執行的正當性。行政主體的行為規范要從傳統的“暴力”、“強制”執法向“程序合法”轉變,在具體的執法過程中,要高度重視行政行為的制度依據,保證行政主體實施的各項行為符合既定的程序。同時,社會治理要求行政主體對行政客體實施的行政措施能夠朝著多樣化的方向發展,除了傳統的法律懲戒和經濟處罰等規定外,可以采取思想教育、口頭懲戒等措施,豐富社會治理的方式。此外,在行政執法之外,政府應該探索更為有效的調解社會矛盾的方法,在民生問題的重點領域選擇方面,需要切實做好社會保障、醫療教育、就業保障等方面與民眾利益密切相關的行政工作,從而規范和保障大眾尤其是弱勢群體的合法權益。
(三)司法以公平正義處理社會關系
公平的司法能夠通過一系列規范的程序及正義的結果對社會關系進行調整從而實現社會治理的優化,通過司法體制內部的改革與系統的優化,能夠有效地實現維護社會秩序的功能。從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正式廢除了勞動教養制度,確立了司法改革的原則——審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負責,完善黨內規章,用法治的方式加大反腐敗的力度,這些措施無論在改革的廣度和深度上都是邁出了巨大的一步。社會治理在釋放政府權限,同時要求能夠增強司法在處理社會糾紛時的權威。在邁向社會治理的時代,多元主體的參與必然導致社會關系更加錯綜復雜,社會成員之間的矛盾與糾紛也會急劇上升,司法要在保證公正性的基礎上,能夠對這些社會糾紛做出有效的回應。尤其是在“人人都有麥克風”的時代,網絡的迅速發展導致信息傳播速度較之以前大幅度擴張,司法程序的每一個細節都有可能成為媒體、公眾的聚焦點,輿論的大幅度報道會對司法的公正性造成極大的壓力,甚至一些負面的言論極有可能左右司法的最終審判結果,造成民眾對司法程序的不信任,嚴重降低司法公信力。因此,司法程序要堅守公平正義的陣地,通過平時的法制宣傳培育公民的公共法治精神,通過司法信息的及時公開加強與社會的溝通交流,在司法過程中謹慎判案,通過健全司法程序推動社會治理的不斷進步。
[1]俞可平.全球治理引論[J].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2,(1):20-32.
[2]習近平.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N].人民日報,2013-11-16(1).
[3]楊學科.十八大報告的法治解讀[J].遼寧公安司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3,(10):109-111.
[4]姜明安.運用法治思維和法律方式治國理政[J].中國司法,2013,(1):14-15.
[5]習近平.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N].人民日報,2014-10-29(1).
[6]魏治勛.善治視野中的國家治理能力及其現代化[J].法學論壇,2014,(3):32-45.
[7][美]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274.
責任編輯 宋桂祝
D09
A
1672-2426(2015)06-0032-04
劉伶俐,女,廣東梅州人,華東師范大學政治學系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政府與政治。
吳江龍,男,華東師范大學政治學系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政府與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