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建
一
近年寫黃賓虹先生的文章,常出現(xiàn)意思相同、但版本不一的說法:據(jù)說黃賓虹先生曾說自己的畫要在他死后50年人們才看得懂。于是有文章演繹,2000年后(還有的精確到2005年),黃賓虹的畫開始大漲,從他逝世時算起,正好50年左右。關于黃賓虹先生在什么場合說、對誰說過此話,許多文章都是語焉不詳。對此,我是一直持懷疑態(tài)度的。即使黃賓虹先生真說過這種話,我覺得也絲毫不會因此而抬高黃賓虹先生的藝術成就,反而因為憤世嫉俗而變得有些俗氣了。黃賓虹先生的畫,在當時并不乏知音,除了書畫家、學者,一些普通的人物也很喜愛他的畫。今天,盡管熱鬧非凡,似乎人人都懂黃賓虹,但真正的知音仍然是少數(shù)。這一點,不會因時間的推移而有所改變。此無他,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使然。2000年后,黃賓虹先生的畫上漲,試問其他的著名書畫家作品不漲嗎?難道他們也是50年后以畫價來論定藝術成就的?即便以畫價論,黃賓虹先生作品的拍賣價,跟自己比,有好的成績,和另一些拍賣常青樹比,價格還差得很遠。將畫價與藝術水平劃等號,本身就是荒唐透頂?shù)氖隆8氖牵S賓虹先生當年拍出最貴的巨畫,卻是一張低劣的贗品,更有某大學教授以此畫撰文舉例,分析此畫的諸種妙處所在!
黃賓虹先生作品在當年有無市場以及黃賓虹先生生前有無藝術地位,我們都不妨結合史料來進行客觀地分析。黃賓虹先生生前,他的書畫就是有行情的,也有畫店愿意代理,但黃賓虹先生堅守自己的原則:“向無潤例,隨人投贈,最好雅事不取金帛。齊白石每方尺訂法幣四千元,張大千每張十六萬,與紙鋪合同辦理,為空前獲利之舉。鄙意不欲贊同之,仍守擇人而予而已。”[1]“拙畫久無潤例,友好念余旅居貧朽,時餉金索畫,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因此積壓未能繳還者,如外埠川粵等處積件頗多,雖早興晏宿,謀了逋債,亦正不易。知交中如有真知篤好,極愿應酬。紙鋪介紹,一概不應。亦有列拙筆與齊白石、溥心畬同值來求件者,皆婉言謝之。”[2]“屬畫扇頁竣工,擬付郵,適有友偕人來觀古畫,見此扇直欲以五十金讓之去。鄙人謂系遠方所索者,意甚殷,非論值也。”[3]“遠近索取拙筆者紛至,更覺忙碌。”[4]“皖友現(xiàn)雖代訂每尺法幣千元,來索紛紜不絕,已憚煩勞……然以拙筆攫人多金,慚愧尤甚。”[5]“日前適因粵友遠來,索及拙畫,因幣存滬,頗不易到,以漲落早晚不齊耳……貴友屬為拙畫,本應照來單一齊畫出,承受垂諒,賤目之恙可以減少,感荷之至。暑假暇日,自當多畫數(shù)件報之。茲先奉四尺屏條四張,馀俟陸續(xù)寄上。”[6]“從未開一書畫展覽會,亦不賣畫,惟知交擇人而與,來索者以湘粵為多。未事變先,每月可獲數(shù)百元畫潤,以購古書畫……對生友拙畫概不酬答,往往有攜潤金來,亦謝去。”[7]“皖粵諸至友之酷好拙筆者,函求畫件不斷而來,常為老人沽酒慰勞,可感可感。”[8]以上茲選錄黃賓虹先生相關信函數(shù)則,可見當時喜愛黃賓虹先生繪畫者大有人在。就是書法也是如此,他在致朱硯英信中說:“拙書篆聯(lián),友人喜之者尚多。”[9]又,黃賓虹先生1943年致傅雷函中說:“秋稔所獲,全購古物。比居滬上,得見名畫較夥。”可知黃賓虹售畫收入還是頗豐的。黃賓虹先生的書畫藝術,生前、身后都不缺少賞識者。他自己認為傅雷是自己的知音,他在致女弟子朱硯英的信中說:“滬上近有傅雷君知我之畫,且評論得當。”[10]其他文化界、藝術界也大有人在,如“陳叔通翁索拙畫,云多多益善”[11],“錢君匋前所索拙畫,茲寫出一紙。求便遞。數(shù)十年舊作,近為各方來友全數(shù)攜去,以后尚擬加意求精,未卜可如愿否”。[12]前一函寫于1948年,后一函為1954年,新舊社會,都不妨礙人們欣賞他的藝術。其他尚多,不必一一列舉。
黃賓虹先生無疑是一位杰出、偉大的畫家,但僅僅停留于此,畫中求畫,就會不得要領,偏入歧途。黃賓虹早年習畫,但他同時讀書、學習篆刻、書法以及鑒藏古玩,甚至有革命傾向,先后參加有孫中山、宋教仁、黃興、章太炎領導和組織的革命團體同盟會,由柳亞子、高旭和陳去病等發(fā)起的、曾經(jīng)在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產生過重要影響的資產階級革命文化團體南社。1907年,黃賓虹先生因事從歙縣出走上海,先后任《神州》《時報》編輯和商務印書館美術部主任。又擔任《國學叢書》《國粹學報》《國畫月刊》等編職,并任《國粹學報》主筆,主編《藝觀》雙月刊,并與鄧實合編洋洋大觀的《美術叢書》《神州國光集》《歷代名家書畫集》等刊物畫冊。曾執(zhí)教于昌明藝術專科學校、新華藝術專科學校、上海藝術專科學校,并任暨南大學中國畫研究會導師。編輯、執(zhí)教之余,考訂畫史,研究金石文字,發(fā)表《古畫微》《畫法要旨》等論著。同時,書畫、篆刻也未嘗中斷過。試問,在這種背景下,我們將黃賓虹先生定位為畫家,合適嗎?1937年,黃賓虹先生應北平古物陳列所邀請,鑒定故宮南遷古畫,并應聘兼任國畫研究室導師和北平藝術專科學校教授。因七七盧溝橋事變,黃賓虹先生開始了蟄居北平生涯。在日本帝國主義鐵蹄統(tǒng)治下,黃賓虹先生“謝絕酬應,惟于故紙堆中與蠹魚爭生活”,堅持讀書、研究著述和作畫。黃賓虹先生致傅雷信中說:“近年擬乘暇整理拙稿,購求金石書畫,為考證古人實事。”[13]“愚伏居敝寓,四方來學近百人,著述文字,得資生活,不談時事,不謁要人……”[14]
我們再來看看黃賓虹在1949年后曾擔任的社會職務。1948年,黃賓虹先生離開北平赴杭,任國畫教授。1949年任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今中國美術學院)教授。1953年,被授予人民藝術家稱號,任命為中央美術學院國畫研究所(后改為民族美術研究所,因病未赴)所長。1955當選為華東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2屆全國委員會委員。黃賓虹先生與齊白石先生在當時都享有極高的聲譽,藝術方面,兩人并譽為“南黃北齊”。逝世后,由以文化部部長沈雁冰及邢西萍、周揚、夏衍、陽翰笙、齊白石、陳叔通、江豐、賴少其、豐子愷、馬一浮、潘天壽等人組成“黃賓虹先生治喪委員會”,周恩來、李濟深發(fā)來唁電。逝世的第二年,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就在棲霞嶺故居建“畫家黃賓虹紀念室”并對外開放。1957年,朱金樓先生撰《近代山水畫大家—黃賓虹先生》發(fā)表在《美術研究》上。黃賓虹先生家屬根據(jù)先生遺愿捐贈的作品和文物,于1958年3月由浙江省文化局、浙江省博物館和中央美術學院分別派員會同清點登記列冊收藏,并在浙江省博物館舉行“黃賓虹先生逝世捐贈遺物和授獎紀念會”。以上這些事實,都說明黃賓虹先生的藝術從來都沒有被淹沒過。而一個曲高和寡的東西,卻試圖要讓他變成普及本,讓大家都去接受他、理解他,這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其實何止黃賓虹?歷史上,包括近現(xiàn)代不少有造詣的書畫家,幾乎無不如此。對此,黃賓虹先生曾對傅雷先生發(fā)過議論:“昔大癡自謂五百年后當有知音。梅道人門可張雀,而自信己畫在盛子昭之上。倪云林謂其所作畫懸之市中,未必能售。古代且然,今以拙筆幸得大雅品題,知己之感為古人所難,而鄙人僥邀之,非待私心竊喜,直可為中國藝事大有發(fā)展之慶也。”[15]
二
當代許多畫家熱衷于大談黃賓虹藝術,以知音的面目出現(xiàn),贊頌之詞無不用其極。更用以繼承者姿態(tài)來標榜和抬高自己。當我重讀黃賓虹先生生前說過的話,難免讓我對當今的黃賓虹追捧者產生懷疑,至少我認為他們是口是心非者。對于繪畫,黃賓虹先生最強調書法通畫法,當今畫家恰恰多不擅書法,以這種舍本求末來談黃賓虹繪畫的欣賞,無疑隔靴搔癢,不得要領。黃賓虹先生論繪畫筆墨問題時認為:“筆法是骨,墨法肌肉,設色皮膚耳……墨法尤以筆法為先,無墨求筆,至筆有未合法;雖墨得明暗,皆所不取。有筆兼有墨,最為美備。”[16] “因知濕筆是墨法,墨法之妙全在用筆。”[17]“古來未有無筆而能用墨者。筆之腕力不足,則筆不能管墨,即臃腫成為墨豬……后人學畫,筆法未入軌道,何暇論墨?”[18]何為筆法?黃賓虹先生解釋:“書畫同源,欲明畫法,先究書法。畫法重氣韻生動,書法亦然。”[19]“中國畫由書法見道,其途徑先明書法為第一步,故賞鑒家畫重筆法。”[20]“畫源書法,先學論書;筆力上紙,能透紙背;以此作畫,必不膚淺。”[21]“古拙不易學,而流動變?yōu)楦』^之令人可厭。流動中有古拙,才有靜氣;無古拙處即浮而躁,以浮躁為流動,是大誤也。今救其弊,非先從論書法說明,下一種苦功,不易做到。”[22]以上所論,無不將書法放在了首位。那么,是否選臨一家或二三家書法練習若干年就是通書法了呢?自然沒有這么簡單,這是因為“中國畫訣在書訣,不觀古人所論書法不能明,不考金石文字無以知造字之源流,即不知書畫之用筆。”[23]“用筆之法,書畫既是同源,最高層當以金石文字為根據(jù)。”[24]至此,我們不難理解黃賓虹先生為何在金文大篆和金石文字方面所下的苦功,更不難理解黃賓虹先生終能成為一代畫壇巨匠的緣故。畫家學書法,僅僅是為了服務于繪畫,練出過硬的線條?非也,黃賓虹先生對此進一步闡述:“書法入畫,為士夫畫,始有雅格。畫格當以士夫為最高,因其天資學力、聞見鑒別與文人不同。文人畫不必天資聰敏、學力深厚、聞見廣博,鑒別精審。茍能明通用筆用墨之法,即章法不穩(wěn),不至惡俗,已勝于作家之精能。”[25]請注意,黃賓虹先生這里提到士夫畫,又提到文人畫,可知兩者不是同意。在黃賓虹先生眼中,士夫畫遠遠高于文人畫。何謂士夫畫?且聽黃賓虹先生繼續(xù)解讀:“近之薦紳往往以清代文人畫即為中國上品畫之代表,不知中國有士夫畫,為唐宋元明賢哲精神所系,非清代文人畫之比。正以其用筆功力之深,又兼該各種學術涵泳其中;如菊如梅之犯霜雪,而其花愈精神也。”[26]引文至此,應該足以說明當今有許多黃賓虹先生的“知音”和黃賓虹先生的藝術信徒,大約是天方夜譚了,充其量也就是葉公好龍而已。試觀當代諸多著名畫家,繪畫筆墨造型勉強過關的,書法多不堪卒讀,不通書法,更遑論精于書法,又如何能讀懂黃賓虹?再進一步苛求之,不通金石古文字,不讀圣賢之書,又如何體悟黃賓虹先生的博大氣象、宏大思想?當年黃賓虹對傅雷先生發(fā)出的嘆息,今猶在耳邊:“畫乃文化萌芽,不能培養(yǎng),其他更不堪問。畫有民族性,無時代性;雖有時代改變面貌,而精神不移。今非注重筆墨,即民族精神之喪失,況因時代參入不東不西之雜作?今之士夫,書法且不講,何由識畫?畫之不明語言文字,精神無所寄托,昏昏如夢如醉,大可哀矣。”[27]觀照今之自我標榜的所謂文人雅士,以學古琴、養(yǎng)蒲草為時髦,又著古裝、留胡須等外在皮相以為雅,而不是真正從內心修煉,與傳統(tǒng)藝術何啻差之千里。“我邦畫者不習書法,不觀古今名跡,不讀前人名論著作之書,不友海內外通人,以擴聞見,而以展覽欺愚蒙眾,以高值駭嚇富豪,此顏習齋大儒所謂詩文書畫天下四蠢,誠痛乎其言之也。”[28]賓翁這段話,用在當今一些人物身上,依然沒有過時。
電影導演李陽在一個談話的節(jié)目中曾說大多拍藝術片的,他拍的東西觀眾沒看懂、沒明白,電影有電影的語言,有蒙太奇的語言,沒看懂,他說你沒看懂,我是為下一世紀人拍的,因為你的語法不對。你想表現(xiàn)這個,觀眾看成那樣了。由此我想到有些人解讀黃賓虹先生繪畫,認為具有現(xiàn)代性,也就是有超前意識。似乎論證了黃賓虹時代的人們是讀不懂他的,要到50年后才能解讀。如今時限已到,知音紛紛出籠,高論彌漫。大談黃賓虹先生繪畫有現(xiàn)代感,我個人以為可能解讀有誤,有悖賓翁本意。某些人認為的現(xiàn)代,不就是想說和國外某些繪畫有點接近、靠攏嗎?關于這一點,黃賓虹先生曾對弟子程嘯天先生說:“畫無中西之分,有筆有墨,純任自然,由形似進于神似,即西法之印象抽象、近言野獸派。又如明吳小仙、張平山、郭清狂、蔣三松等學馬遠、夏珪,而筆墨不趨于正軌,世謂野狐禪。今野獸派思改變,向中國古畫線條著力。”[29]“今歐畫力求急進,究心明季諸老,崇拜新安畫家,將改革其舊習以翻新,能深研用筆自然之真理。不出數(shù)年,畫無中西之畛域,有斷然者。”[30]
有現(xiàn)代意識,就是有新思想了,然而關于藝術的新與舊,我曾多次引用黃賓虹先生致弟子朱硯英信札中的一段話,這里不憚煩再次摘錄:“近人多談新藝術,有言太陽光下無新物 ,皆是舊翻新,否則癡人說夢耳。自古至今,由新而舊,舊而又新,去舊換新,如衣食住皆然,不過除弊興利,仍是穿布吃米蓋茅屋做起,不能別尋新的。從來沒有之物為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31]原來在一些人津津樂道的新藝術,并不是什么創(chuàng)造,在賓翁眼中,無非就是一個不斷翻新的過程。而所謂藝術創(chuàng)作,只是發(fā)現(xiàn)和表現(xiàn),不是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是上帝的事,與你無關。
三
“一千個觀眾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句話用在黃賓虹先生身上同樣合適,這就是因不同的解讀而出現(xiàn)的情況。在當下一片贊頌聲中,突然出現(xiàn)了嚴重不和諧的聲音,那就是浙江畫院院長孫永先生談黃賓虹。孫先生說:“老師陸儼少先生就曾給我們講過,黃賓虹的藝術是一個垃圾桶。我覺得這個比喻很形象,里面有好東西,但需要藝術家自己去挑揀。嚴格來講,黃賓虹是業(yè)余畫家,而非專業(yè)畫家。所以黃賓虹100張畫里面有五六張很精彩就不錯了,有很多垃圾。再看他60歲時候的作品,你會覺得他能成為大師嗎?不可能。黃賓虹是不能學的,你只能品里面的味道,而且有一些可以品,有一些不能品。我曾寫過文章批評北京的畫家學黃賓虹。我說,你們太不尊重黃賓虹了,也太不懂黃賓虹了。北京人看不懂黃賓虹,所以學一個死一個。浙江學黃賓虹的第一代人,學不到位,第二三代就開始沒有人學了。浙江的王伯敏學黃賓虹,但最終也是個半吊子,并沒有學到位。所以,黃賓虹是個危險的大陷阱,害了幾代人,但是責任不在黃賓虹,在于學他的人。面臨這個陷阱,你不能跳過去,就麻煩了。我上學的時候,老師陸儼少先生就曾給我們講過,黃賓虹的藝術是一個垃圾桶。我覺得這個比喻很形象,里面有好東西,但需要藝術家自己去挑揀。他的書法是不成熟的一鍋粥,學了很多,但沒有自己的面貌,不懂的人卻把他抬得很高;而他的花鳥畫就太差了,看不出來好在哪里。”[32]不出意料,此言一出,招致罵聲一片。我仔細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孫先生有許多話竟然是對的,但有用詞不當、言論過激之嫌,別人理解起來,也容易造成斷章取義。而且這種談話式的言論,私下里說說可以,公之于眾就難免犯沒有充分論據(jù)、沒有邏輯思辨等方面的問題。并且,將黃賓虹先生藝術比作垃圾桶,過于刻薄,過于輕率而缺少修養(yǎng)。黃賓虹先生有不成熟的東西,但也不至于貶為垃圾。而且垃圾桶論是引用已故畫家陸儼少先生的話,是否是原話?以及是否準確傳達了陸先生的意思?總之,垃圾桶的比喻,是過分的,不負責的,并摻有嚴重的個人情感因素在內。關于“黃賓虹是業(yè)余畫家,而非專業(yè)畫家”,我小部分接受。我前面談到,黃賓虹先生雖然少年時期就開始習畫,但中年時期從事各種社會活動,精力是有限的,并且是廣泛學習和探索時期。誠如孫先生所說,看黃賓虹先生60歲的作品,是無法期許他會成為大師。但此話如同廢話,因為黃賓虹先生被認為是大師,靠的是他晚年的作品。齊白石先生不也是衰年變法才造就了一代宗師?黃賓虹先生居北平時期,是他個人繪畫風格的形成期,雖然黃賓虹先生還在堅持學問、書畫并進,這個時期還認為黃賓虹先生是業(yè)余畫家,就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我倒想善意地理解,說黃賓虹先生是業(yè)余畫家,是因為他是學者,業(yè)余畫畫。而一個業(yè)余畫畫的人取得了這么高的成就,作為專業(yè)的畫家豈不是要羞愧死?
我有保留地贊成孫先生說的“黃賓虹是不能學的”,學習個性特征明顯、強烈的作品,容易在短期內學像,而一些人恰恰就滿足于此。不能學,是指不要學黃賓虹山水的皮毛,可學的是黃賓虹先生的技法。其實也就是借鑒過來,還要自己消化掉才行,不是生搬硬套。但這僅僅限于黃賓虹先生嗎?我們學其他大師不也是要這樣嗎?孫先生說黃賓虹先生的“書法是不成熟的一鍋粥”,這當然也是一種評價。陸儼少先生的書法好,但孫先生的書法除學了陸先生的一些皮毛,實在是談不到高明,題題畫還是可以的。以這種實踐水平來談黃賓虹先生書法,似乎沒有什么說服力。至于說黃賓虹先生的“花鳥畫就太差了,看不出來好在哪里”,這也是個人的眼光和評價問題,這里就不展開討論了。誠如孫先生的意思,黃賓虹先生的畫不是每幅都精彩,但那些精彩之作,就是奠定黃賓虹先生成為大師的基座。試問,哪個藝術家敢說自己的作品每幅都精彩?而且,有許多畫是黃賓虹先生的草稿,本來就不是正式作品。更有甚者,市場上存在不少偽作,甚至在一些很正規(guī)的展覽上,這些劣作也被記在了黃賓虹先生的名下。
有人把黃賓虹先生捧到了畫壇教主的地位,我認為也是不恰當?shù)摹V袊媺妮x煌是靠大家的努力所取得的。但如果將中國畫壇比作是一座藝術大廈,黃賓虹先生一定是站在最高層的其中一位。如果將中國繪畫比作一座座高低不同的山峰,黃賓虹先生這座藝術之峰也一定是高聳而傲然獨立的。
注釋:
[1]~[31]汪己文.賓虹書簡[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8.102、106、18、25、20、93、15、12 、42、27、36、38、39、40、49、50、35、32、33、64、37、34、58、56、57、10.(致汪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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