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呼喚

曹文軒

1

一個放鵝的男孩在淺灘上撿到了一只蛋。他把這只蛋舉起來，放在陽光下看了看，回家后，輕輕地把它塞到了昨天剛剛孵蛋的那只母鵝的身子底下。他心想：“多孵出一只小鵝來，那該多好！”

過了些日子，母鵝的身子底下斷斷續續地響起了“篤篤篤”的聲音。不久，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鵝就從斷裂的蛋殼中怯生生地鉆了出來。

那只撿回來的蛋是在傍晚時最后裂開的。一個可愛的小家伙，叫了兩聲，很快與哥哥姐姐們一起，鉆到了媽媽蓬松的羽毛下。

過了兩天，母鵝就領著它的孩子們走出院子，開始覓食了。

最后出生的小家伙，兩眼上方各有一個黑點兒，看上去格外讓人喜歡。媽媽、哥哥和姐姐們都叫它“點兒”。它們“點兒點兒”地叫著，疼愛得要命。

2

大約過了半個月，媽媽帶領它們來到河邊。

一條陰險的黑狗早就注意上了點兒。它潛伏在蘆葦叢中，當看到點兒在一片空地上神色慌張地尋找鵝群時，“嗖”地跑出蘆葦叢，一下子跳到了點兒的面前。

點兒十分驚恐，使勁呼喚著媽媽和哥哥姐姐們。

點兒在里面轉著圈兒，黑狗就在外面轉著圈兒，黑圈兒，白圈兒，黑圈兒把白圈兒死死地圍在當中。

黑狗不想再玩這種游戲了，一下子撲上來，用雙爪將點兒壓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息著，吐出的長舌不停地流著黏稠的液體。

媽媽和哥哥姐姐們找來了！它們伸長脖子，“嘎哦嘎哦”地叫著，飛速撲向黑狗。

黑狗沒有放棄點兒，依然用雙爪壓著點兒，喉嚨里發生“呼嚕”的聲音，兇狠地威脅著鵝群。

沖在最前面的一個哥哥，在它用嘴啄黑狗時，被黑狗扭頭咬了一口，頓時鮮血汩汩流出，順著羽毛，流到草叢中。黑狗見鵝群不肯離去，寡不敵眾，便丟下點兒跑開了。

3

春天，孩子們都已長大了，看上去幾乎與媽媽一般大。

點兒顯然是一個男孩，一個十分英俊的男孩。長長的脖子優美絕倫，走路的樣子，派頭十足。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鵝們正在吃草，天空突然傳來一陣讓人驚心動魄的鳴叫：“克嚕——克哩——……”

正在吃草的點兒，心猛然一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向天空望去——一支天鵝隊伍正從東邊的天空飛來。

點兒驚呆了：它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飛翔！天鵝的隊形漸漸滑向西邊的天空。點兒神情迷惑地看著天空，看著看著，終于情不自禁地展開了翅膀——它發現自己能飛，這讓它大吃一驚！一陣搖搖晃晃之后，它居然“噼啪噼啪”地拍著雙翅，輕而易舉地飛上了天空。

點兒越飛越遠，漸漸變成了一個黑點，黑點越來越小，最后消失在天邊。

媽媽和哥哥姐姐們一直站在草地上，一動不動地仰望著西邊的天空……

當晚霞染紅了西邊的天空時，霞光里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黑點越來越大……一只天鵝出現在天空。它盤旋了一圈，匆匆落下。媽媽和哥哥姐姐們一見，連忙拍著翅膀圍攏上來，伸長著脖子，“嘎哦嘎哦”叫個不停，然后不住地用嘴摩擦著點兒的羽毛。

4

秋天到了，世界把綠色交給了金色。這天，鵝群在淺灘上覓食，不知為什么，從早上開始，點兒的心里總是有點兒慌亂。它始終不看天空，一個勁地低頭尋找著食物。

一會兒，一群天鵝排列著優美的隊形，從西邊的天空向這邊飛來。一聲高亢的鳴叫，撕破了長空。

黑點兒矮下身子并慢慢伸開翅膀，要飛沒飛時，卻又收攏了翅膀，然后，再打開，再收攏，幾次反復，這才“噼啪噼啪”地扇動翅膀向天空飛去，淺灘上留下一路水花。它在媽媽和哥哥姐姐們的上空一圈又一圈地盤旋著：“嘎哦——嘎哦——”

媽媽和哥哥姐姐們一起叫著：“嘎哦——嘎哦——”

眼見著，天鵝群馬上就要消失在蒼茫的天邊。它這才掉轉頭向西邊的天空飛去，但又很快飛了回來。這時，它仿佛聽到了媽媽的聲音：“去吧，孩子，再不飛就來不及了……”

“克嚕——克哩——”它一聲長鳴，滿天空悲切。它最后看了一眼媽媽和哥哥姐姐們，猛地調轉頭去，向天邊飛去，向遠方飛去，不停地飛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