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度風雨,老樂家前途堪憂多次變遷,同仁堂由誰經營
第一篇 :興起和磨難︵1669—1723︶ 第二章 :供奉御藥︵1723——1911︶
長篇連載 國寶同仁堂同仁堂歷經多次天災人禍,甚至不得不典給外姓經營。老鋪風雨飄搖,前途堪憂。

在樂家老鋪的歷史上,樂平泉是一位中興人物。
提到同仁堂,人們都知道那是樂家老店。但是,百年老店同仁堂是不是一直在樂家的掌控中呢?在歷史上,同仁堂也曾迭遭變故,屢歷艱險。乾隆七年(1742年),同仁堂的掌門人樂禮突然呈請“告退官藥”,也就是請求不再“供奉御藥”了,同仁堂似乎出現了危機。
樂禮為什么要出此下策?有說是樂禮承辦御藥時,經營不善,加上市場藥價日增,欠下大量官債、私債,鋪務難支。可是乾隆皇帝準其所請之后,卻招不到愿意供奉御藥的商號。當時正是“康乾盛世”,商業發達,北京的大藥鋪不少,其中也不乏名望很高的老店,他們誰不想“供奉御藥”?卻為什么沒有人應招揭榜呢?看來,樂禮要“告退官藥”,并非真意,而是“以退為進”的一種謀略。因為此時,“供奉御藥”,又改為“先交藥,后領銀”,同仁堂因為有“御用”的旗號,又有長期積累的信譽,可以在許多商號先拿貨后付銀,可是這些欠銀越積越多,而御藥房又久拖不結,于是就形成了三角債——朝廷欠同仁堂的藥銀,同仁堂又欠其它商號的藥錢。為了打破這個僵局,樂禮便以“撂挑子”的方式,變相向皇上提出增添藥價,預付官銀的請求,這就是“以退為進”。
這時的同仁堂已經是藥業的龍頭老大,有名的紅頂商人。同仁堂的一舉一動,大大小小的藥鋪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同仁堂也和他們有各種渠道的溝通。樂禮料定只要同仁堂不是真的放棄,誰也不敢和他“戧行”。那些名聲赫赫的大藥店自然知道樂禮的真實目的,也知道同仁堂在宮廷里的影響久遠,關系深厚,不會不知深淺地去招惹是非,再說“供奉御藥”這口皇糧也的確不容易吃。至于中小藥鋪,對這口天鵝肉連想都不會去想。因此就造成了皇上張榜無人敢揭的尷尬局面,讓乾隆很下不來臺。可能是乾隆“圣明”,看破了其中的玄機,也可能是經高人點撥,終于恍然大悟,他最終還是決定支持同仁堂。于是降旨準于同仁堂上調藥價三分之一,并預領官銀三千兩。這還不算,又特派內務府官員“臨時代辦官銀官藥,彈壓一切私債”。哪個債主不識時務,跑到同仁堂來討債要賬,就會被內務府派來的官員劈頭蓋臉的一頓喝斥:“活膩了是不是?圣上有旨,不準向同仁堂討要私債,否則就到大牢里蹲著去!”
可見,這場“危機”并非是樂禮經營不善,更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危機,自然也不會改變同仁堂由樂家自東自掌的狀況。其后,同仁堂在乾隆九年(1744年)又得到每年預領官銀三千兩,增加三分之一藥價的優惠。四年之后的乾隆十三年(1748年),樂禮又向內務府借藥銀五千兩。這些都證明樂禮的“告退官藥”實際上是在以退為進,為同仁堂創造更好的經營環境。他的目的基本上達到了。
同仁堂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危機,還是乾隆十八年的一場火災,雖然有朝廷大力扶持,但樂禮已于乾隆十五年(公元1750年)去世。同仁堂由樂禮之妻樂張氏扶助長子樂以正支應,由于缺乏經營能力,樂以正又早逝,同仁堂步履艱難,每況愈下。當時清政府有官員出面借給同仁堂本銀五千兩,以償債務,仍無改觀。幸虧有張世基投入資金相助,他對樂家很照顧,給樂家兩股分息。但是僅憑張家的資金,還是不能維持,只好招外人入股。當時的合同是三十年到期,但三十年后,樂家仍然沒有力量獨立經營,于是這個合同又續了十年。后來張家又將自己的一部分股本陸續出賣給他姓,同仁堂的外股就多了起來。從嘉慶二十三年(公元1818年)五月的一份典讓合同中,可以了解同仁堂當時的股權結構多么復雜。在這份典讓同仁堂的合同中,寫明眾股東典到樂姓同仁堂藥鋪一座,“計有兩處房間,及家具裝修等。典價共貳兩平紋銀四萬三千八百兩……”。當時把同仁堂的的財產共折人力股和資金股四十六股五厘,每一千貳百兩紋銀作為一股。包括樂家在內,股東竟達到二十一位。樂姓本應分一股半,因為典給朱姓一股,所以凈分半股。并有“典期八年,銀到回贖”的字樣。所幸的是,同仁堂的鋪東還是由樂姓擔當,同仁堂還是姓樂。
由此可以看出這時的同仁堂步履維艱,前途堪憂。已然步入了歷史上的低谷時期。同仁堂能不能再度輝煌?何人又能重振同仁堂的雄風?
道光十一年(1831年)同仁堂有了一位新鋪東,他就是樂平泉。樂平泉,字清安,號印川,生于嘉慶十五年(1810年)。要說起他的身世,就要上溯到樂鳳鳴的弟弟樂鳳儀了。按照樂家公認的排序,永樂年間闖蕩到北京的樂良才是北京樂氏一世祖,樂鳳鳴和樂鳳儀同屬樂氏第五代。說到樂鳳儀,就不能不提萬全堂。傳說萬全堂是北京歷史最悠久的藥店,甚至有人說它創辦于明永樂年間,距今已有五百年歷史,雖然這種說法缺乏證據,但它開業時間比同仁堂更早,卻是非常可能的。解放后擔任同仁堂總經理、北京市副市長的樂松生,曾有這樣的回憶,他說:“在清初,我家開設同仁堂藥鋪的同時,或者更早些,還開設了萬全堂藥鋪,這是現在崇文門外的萬全堂藥鋪也稱為樂家老鋪的原因。創辦同仁堂藥鋪的五世祖樂梧崗(名鳳鳴)有兄弟四人,其中鳳儀應當是開設萬全堂藥鋪的人。因為在同仁堂文獻中保存了一套在乾隆年間由鳳儀之孫將萬全堂出賣倒租與他姓的契約,在嘉慶年間又有鳳儀的第四代析產分家賣絕的字據。”
除了樂松生提到的那套契約外,研究北京老字號的專家王永斌先生也在萬全堂的檔案中找到一份契約,這是樂鳳儀的孫子樂毓秀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所立的《立補稅房契》(全文見《附件》),也能證明樂松生的說法是可靠的。這份契約提到“樂毓秀原有祖遺康熙年間紅契”,也就是說,這所房子是樂家祖上在康熙年間傳下來的。契約中還標明,“此房坐落在崇文門外大街路西,現開萬全堂藥鋪。”
著名作家肖復興先生曾回憶自己少年時看到的萬全堂:“萬全堂門臉,開在崇文門外路西巾帽胡同南,高臺階下就是原來的八路公共汽車站,那時候上中學,我常常要走到這里坐車,天天和它打照面。據說堂中有一副有名的抱柱聯: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講的也是醫德,我沒有看見過。但門外正中間的萬全堂的匾額,左右兩側有書寫著‘萬全堂樂家老鋪精制飲片丸散膏丹仙膠露酒’的金字通天大匾,每天都晃著我的眼睛。”
樂平泉原為樂鳳儀第四代樂嵩年的遺腹子,樂嵩年曾經中過舉,可是在中舉的當年就去世了。道光十一年(1831年)樂平泉二十一歲時,因為樂鳳鳴這一支四代單傳,傳到第五代,也就是當時的鋪東樂百齡時,只生有一女,就過繼樂平泉為子。這樣一來,本應是萬全堂傳人的樂平泉,就成了同仁堂的繼承人。這時的萬全堂已經于嘉慶十年(1805年)被賣給了一家姓姜的山西人。后來萬全堂又成了多人合股經營的藥鋪。因此,到了樂平泉這里,長輩們只能指著萬全堂說:“看見沒有,當年這可是咱們家的買賣,里面是兩進大院,正房廂房加在一起有三十六間呢!”

已有500年歷史的萬全堂和同仁堂本是“同根生”,同屬于樂家老藥鋪的家業。
有時候,家人也會感嘆:“哎,要是萬全堂還是咱們家的,日子也不會過成這樣。”
因此,樂平泉對萬全堂的被賣絕和同仁堂的前途未卜,有著更多的感慨,對家道中落的悲哀和商海浮沉的艱辛有著更多的體會,對樂家的這兩個老店也有著更多的了解。他擔當同仁堂的鋪東時,同仁堂正在危機中,如果樂家不能收回同仁堂,樂家將喪失最后一個藥店。譽滿京城,歷史悠久的“樂家老鋪”將永遠成為過去。因此,他對恢復祖業就有著特別強烈的愿望。
但這時的同仁堂仍然處境困難,樂平泉不得不量力而行,將同仁堂再典給姓朱的經營。他在同仁堂內除了一個鋪東的名義外,每日只能凈取五千錢的“字號錢”,用以接續香火,修理祖墳,根本沒有恢復祖業的能力。現在還能見到樂平泉與族兄們共立的一張協議:“……伏思先祖所遺,別無財產,惟有同仁堂藥鋪一座,又積累虧空,眾東附本銀六萬數千余兩。另因無力承做,將鋪底家具作抵租出,每日凈取字號錢五吊。只此余貲,清安理應承受,以便接續香煙,修理墳墓……”
雖然現在已不可能了解樂平泉當時是如何與眾股東周旋的,但是他肯定為保留下“同仁堂鋪東”的身份很費了一番心思。“同仁堂”的品牌就是一筆巨大的“無形資產”,只要保住它,就不僅為樂家的中興留下了根基,也保存下來一個馳名品牌。這一點,很可能是他吸取了萬全堂的教訓,那時萬全堂的所有者就因為沒有保住必須保住的東西,才失去了一切。
想經營好同仁堂可不是件容易事。道光十四年,姓朱的就把生意做賠了,他無力還債,又怕承擔責任,便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逃往它鄉去了。樂平泉終于可以將同仁堂收回了。但這時的同仁堂由于姓朱的不善經營,前債未了又添新債,樂平泉仍然無法接手,只得又典給一位姓慶的滿族人。這位姓慶的一副“大爺”作派,錦衣繡袍,一身的名牌。馴鷹養狗斗蛐蛐,遛鳥票戲喂蟈蟈,無不精通;談起生意經更是口舌生花,誰知卻是個趙括一般的人物,只可紙上談兵,等入了商海,真刀真槍地干起來,就一敗涂地,不過兩年的工夫就把生意做賠了。此時,同仁堂的欠銀已經達到了八萬兩千兩。樂平泉不得不于道光十七年十二月,將同仁堂再一次出租,這次是租給了慎有堂的張某和董迪功(啟泰)二人經營,樂平泉仍是鋪東,每天取五吊錢而已。不到兩年,也就是道光十九年十一月,那位姓張的病故,承租同仁堂的就只是董啟泰一人了。
祖上傳下的同仁堂,到了自己這里,卻不得不一再典租,樂平泉是滿足于每天安安穩穩拿那五千錢的“字號錢”,還是想方設法,不辭萬難,將祖業重新收回?無論對樂家來說,還是對同仁堂的前途來說,這都將是一個重要的選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