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沙巴：忘掉天地想不起自己

藺染

我的家鄉(xiāng)是蘇州，江南小城，一到冬天，寒冷陰濕沁入骨髓。恰逢年假，就想著去一個溫暖、陽光充足的地方躲避一陣子。

恰逢那時我正在回看TVB的大制作電視劇《創(chuàng)世紀》。這部片子囊括了如今的一線演員羅嘉良、蔡少芬、古天樂等等。講述的是商界紛爭、豪門恩怨。其中有一幕，羅嘉良扮演的男主在逃避紛擾的時候選擇了一個叫沙巴州的地方。電視上呈現(xiàn)的是一個遠離俗世、山海俱在、環(huán)境清幽的地方。那也是我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

沙巴州位于馬來西亞北部，首府為亞庇市，海岸線綿延，陽光充沛，背山面海，動植物豐富，適合潛水。

這完全符合我心里對度假勝地的要求，于是立刻辦簽證，買機票，定酒店。

三天后的凌晨，我抵達亞庇。一下飛機，撲面而來的灼熱空氣將我纏繞。

機場很小，一眼就能看到盡頭。我因為走得匆匆忙忙，并沒有預約酒店的接機服務，而此時，已經(jīng)凌晨3點，機場外面的客運車也不見蹤影。

在機場門口影影綽綽的燈光里，看到獨屬于熱帶的樹種挺拔繁盛。夜空中能夠看到零散的星子，像是遙遠星球散落的寶石點點。偶爾有微風吹來，帶著海洋的咸濕氣味。深深吸一口氣，仿佛一切都是溫暖的，驅散心里的寒冷。

此時此刻，我獨自一人深處異國他鄉(xiāng)的黑夜之中，理應焦急彷徨，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反倒氣定神閑，大概是海風吹走了我的思慮。

又有一班夜航抵達，機場沸騰了一會兒，便又陷入了平靜。我有些困意，蒙眬之際有人推搡了我一把。我睜開眼睛，是一個約莫12歲的男孩子，皮膚黝黑，眼睛很大，閃著光芒，典型的東南亞人長相。

他模仿我的姿勢坐下來，用流利的英文問：“姐姐，我叫LEO，你怎么不回家？”

我從背包里拿出糖果遞給他：“沒有車抵達我的酒店。我在這里住一晚。”

LEO拆開糖果吃得津津有味。

我調(diào)皮起來：“嘿，你媽媽沒有告訴你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的糖果嗎？萬一我是壞人呢？”

他歪過腦袋：“媽媽說壞人都是很兇的，姐姐長得那么甜美，怎么會是呢？”

啊，真是人小鬼大的孩子，以后一定能夠縱橫天下。

不一會兒，一對打扮考究的夫婦走了過來，他們用馬來語嘰里咕嚕地說了一會兒，小男孩說：“姐，你坐我們的車吧？”

我沒有一點防備和疑慮，立馬答應了。不是我不謹慎小心，而是那樣溫柔綿綿的夜里，我松懈了心房。

他們把我送到酒店，禮貌地道別。我看著他們的車子走遠，LEO還從窗戶里探出頭和我拼命地揮手。

我一直堅信，一個國家和城市自身所攜帶的氣息，會感染到它的居民。我之前也算走過幾個國家，比如柬埔寨，因為經(jīng)過長年的內(nèi)戰(zhàn)，人們的臉上都是謹小慎微的表情；而這里呢，LEO一家熱心誠懇，言談舉止不慌不忙。

我想，真是沒有選錯這個地方呀。

熬夜一晚，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酒店面朝大海，我推開窗戶，看到一整片淺藍色的海洋，上面散落著零星的船只。

伸個懶腰，突然想到，前幾天通過網(wǎng)上預訂了紅樹林一日游。約定下午一點來酒店接我，這個時間，也沒有給我打電話，八九成是不靠譜了。我撇撇嘴，也無所謂，反正之前也沒有付定金。

我慢悠悠地下樓去覓食，大堂經(jīng)理笑著迎上來，指指一旁穿白色襯衣的男生：“你的導游等你很久了。因為知道你今天早上才入住，叮囑我們不要吵醒你。”|

我瞠目結舌，這么貼心，在中國是絕對不會發(fā)生的：“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他開口就說中文，讓我驚異：“你好，我是丹尼爾，你的私人導游。”他拿出三明治給我，“我想你可能餓了吧。”

一個司機、一個導游、一個我，三個人，我們熱熱鬧鬧地出發(fā)前往紅樹林。

來亞庇一定要看看紅樹林，傳說中縮小版的亞馬遜叢林，蜿蜒的河道，覆蓋了品種各樣的植物和動物，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世界上稀有的長鼻猴。天氣晴朗的夜晚，還能坐船看成片的螢火蟲。

聊天中得知丹尼爾是正宗的馬來西亞人，還是大學生，利用課余時間出來打工，因為覺得這幾年中國人蜂擁而至，所以特意學習了艱澀的中文。我對他的勤勉以及對商機的敏感豎了一個大拇指。他害羞地笑了。

亞庇的白天熱辣四射，陽光毫無保留地兜頭而下，柏油路隨時會被炙烤融化。抵達紅樹林后先在碼頭上稍作休息，吃了丹尼爾準備的零食。然后坐上小艇，開始今天的紅樹林探險之旅。我的熱情如同這陽光一樣高漲。

船往河道的深處行駛而去，在頭頂郁郁蔥蔥的樹木的掩蓋下，頓時覺得清涼了不少。我用手鞠了一捧水在臉上，神清氣爽。

丹尼爾遞給我望遠鏡，向我挨個介紹有特色的植物。

最后船只在一片較大的樹林前停了下來，丹尼爾說這里是長鼻猴的棲息地，運氣好的話可以看到。等了大概半個小時，我終于看到了長鼻猴，長長的鼻子，成群結隊，歡笑嬉鬧，模樣憨厚可愛。

“你們政府怎么不把這么稀有的動物關到動物園，這樣更便于觀賞。”我問。

丹尼爾想了想：“這樣做對動物不好。”一句簡單的話，噎得我啞口無言。

夜色逐漸濃了起來，我即將欣賞到今天晚上的重頭戲——螢火蟲。大概還是在我4歲的時候看到過這種生物，后來因為生態(tài)的嚴重破壞，便再也沒有看到過。

我們依舊坐著船，在夜色中行駛，最后停在一棵大榕樹旁邊。丹尼爾打著手電筒，不停地晃動，試圖把螢火蟲吸引過來。大概過了3分鐘，我看到榕樹上全部都是星星點點，仿佛是圣誕樹上的小燈泡。

我難以置信，心潮澎湃，驚叫連連。丹尼爾把手電筒交給我，沒過多久，螢火蟲就將我包圍。我仿佛處在夢幻中，不敢動彈，生怕驚擾了這些小動物。那個瞬間，竟然有點希望時間長久地凝固。

在亞庇，人與人相處彼此尊重體諒，和動物和諧相處，彼此不打擾，留有空間。我大概明白了為什么TVB的電視劇里稱頌這里為天堂，大概也是與它的與世無爭、淡薄寧靜有關。

隔天丹尼爾又帶我去了美人魚島。快艇疾馳在海面上，我看著海天逐漸融為一體，望不到邊際的深藍色，靈魂出竅，根本不記得自己在哪里。直到猛烈的陽光把我曬得頭暈眼花，才回過神來。這個時候也剛好抵達了美人魚島。

之前我也去過不少海島，普吉的人山人海，塞班的開發(fā)成熟，巴厘的風情萬種……但是都比不上眼前這個。

美人魚島完全沒有開發(fā)，沒有碼頭，我下船的時候直接一躍到海里。整個沙灘潔白、細膩、柔軟，是我迄今為止看到過的最美麗的沙灘。我沿著海岸行走，除了剛剛上島的幾個游客和工作人員，我甚至看不到任何人。

我越走越遠。海呈現(xiàn)出深淺不一的藍色，而我站在那兒，任憑海浪擊打著我。天空也呈現(xiàn)出透明的藍色，飄浮著繾綣的云朵。此時的我，所有煩惱與壓力，在如此鋪天蓋地的藍色包圍下，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天地和我都不存在了，感覺自身輕飄飄的，像是一縷空氣，亦像是一瓢海水。

我尖叫著沖向海中，迎著浪花撲騰游泳，盡情地嬉笑，酣暢淋漓。

中午時分，我返回停船的附近，坐在樹蔭下，看著工作人員大汗淋漓地砍樹生火做飯，突然覺得簡直太酷炫了。這里連個廁所也沒有，完全原生態(tài)的島嶼，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時代真是不可多得。

下午我去玩了潛水，因為這里沒有開發(fā)，所以海底保持得很完好。陽光透過海水斑駁地照下來，一大片的魚兒環(huán)繞著我，我們競相追逐。那時，我多希望自己也是這湛藍海水中的一個生物，無憂無慮。

夜晚，我在亞庇的街上行走著，不大，不繁華，街邊有很多店鋪，大多在門口擺放了桌子，人們吃著、喝著、聊著天，有凡塵俗世的熱鬧，但卻是不緊不慢的。在這個什么都需要快一點的年代里，這種怡然自得的瀟灑，應該是最難能可貴的。

對我來說，這一趟旅行，不僅是看了山下了海，遇見了溫和有趣的人們，更重要的是讓我意識到在高速運轉的城市中，需要時刻提醒自己慢一點，再慢一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