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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四溢

2015-08-13 23:19:26韓振遠
山西文學 2015年8期

韓振遠

1

馬陽開電動三輪車來到桑泉鎮時,喧囂聲立刻撲面而來,商販們正抓緊散集的工夫,扯開了嗓門叫賣,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江南風情歌舞團的演出場地在鎮南車站西側的一片空場上,那里準備蓋一座大樓,場地平整好一年多了還沒有動工。歌舞團用紅藍條紋塑料布在場地東側圍成一個圓形大棚,如同蒙古包,只在朝車站的方向留個門。門外,用鋼管搭了個高高的架子,上面放幾塊木板,鋪上紅地毯,就成了個高臺,兩只大音箱一左一右,一塊背景廣告板高聳臺后,幾位身體半裸的女孩站在上面,隨音樂節奏,做著各種舞蹈動作。馬陽將三輪車開到場地北側,選了個位置停下來,先將車廂門打開,再將一道紅底黃字的布幅挑在三輪車上,上面寫:江南名吃——馬陽麻辣粉。又手腳利索地將鍋碗瓢盆各歸其位,在攤后擺上四張小桌,十六個塑料小凳。干完這些粗活,打開火,讓湯熬著,最后穿好白褂,戴上高聳的白帽,沖著車站那邊大喊一聲“麻辣粉”,三輪車就變成個小吃攤,馬陽也變成個廚師,從身體到心思都加入到集市的喧鬧中。

麻辣粉小吃攤旁的馬陽,成熟而又粗野,沖手機喊:獅子,你狗日的在哪,怎么還不來?獅子是個打火燒的,和馬陽年齡相當,家在西馬村東的東馬村,和馬陽同過學,兩個人從小形影不離,輟學后,一個打火燒,一個賣麻辣粉,聯手擺攤,客人買了麻辣粉后,再買一兩個火燒,正好是一頓飯。

馬陽的麻辣粉直到獅子來后,烤出一爐火燒才開張。獅子開一輛三輪蹦蹦車,淌著黑煙停下來,手忙腳亂,搬火爐,支攤位,卸面盆,忙得滿頭汗。獅子的攤位和馬陽緊挨,上面也有紅布橫幅,一行小字寫:桑泉傳統名吃;大字寫:陳金獅火燒夾肉。獅子烤火燒用焦炭爐子,在家里就生好,叫藍炭火。面也在家里發好,支好攤后,在一張白鐵皮上將面攤開,抹上油,撒上小茴香、芝麻和椒鹽,手里的搟面杖如同打花鼓一樣轉動,不時在旁邊的木案板上敲擊出清脆的節奏。獅子的火燒里夾的是鹵豬肉、鹵雞蛋和鹵麻辣串,根據不同顧客需要,現從鹵湯里撈出來,在木墩上剁成碎末,再剁些青辣椒或生蒜,將火燒片開,用刀將碎末放進去,套上塑料袋,一個火燒夾肉就做成了。鹵湯放在一個蜂窩煤爐上,冒著氣泡,嘩嘩滾動,不一會,藍炭爐里的火燒味和鍋里的鹵湯味融在一起,香得誘人。

馬陽的飯攤做兩種風味小吃,一種是麻辣山藥粉,這種粉條白凈,有韌性,是馬陽試過多次后才確定的。另一種是麻辣米線,米線是鎮上加工米線的麻黑子送過來的。兩種小吃做法相同,用同一種湯,同一種佐料,都要現做現吃。有顧客了,馬陽將泡軟的山藥粉條放進竹笊籬中,抖幾抖,粉條便縮成一團,再加兩片生菜葉,伸進翻滾的熱湯內,不一會兒煮好,倒進大碗內,澆上湯汁,放一把炒好的青豆,再從熱湯里撈四顆剝好的鵪鶉蛋放進去,最后,捏一撮芫荽撒在碗里。一碗紅綠黃白分明、熱騰騰的麻辣粉就做好了。顧客多時,馬陽用兩只竹笊籬輪番煮,倒也不誤事。馬陽的麻辣粉色、香、味俱佳,營養豐富,被馬陽做出了風味,雖不是桑泉鎮傳統小吃,卻新鮮可口,很受歡迎。其中這四顆鵪鶉蛋是馬陽自己加的,以前在飯店學時沒有,為的是增加營養。盛麻辣粉的碗是專門從西安瓷器店挑選的,個大,厚實,上面有褐色圖案,古色古香,很惹人注目。平常夜市上賣麻辣粉的有三四家,馬陽比別家貴兩塊錢,照樣賣得風生水起。

獅子長得五大三粗,雖與馬陽同齡,孩子卻已兩歲,剛開始和馬陽搭伙擺小吃攤時,邋遢不講究,一臉煙火色。后來,馬陽買來兩套白褂、白帽,連罵帶笑逼獅子套上,那一會兒,兩個人相互看,感覺怪怪的,笑得前仰后合,不過,都覺得自己像個廚師了。

對面歌舞團大棚外的喧囂聲一刻也不停,霹靂般的搖滾樂似乎想把每一個人都轟進那個不大的空間內。天漸黑,高臺上燈火通明,一個男人手持話筒站在高臺上,面對臺下零零散散、目光發癡的男人,喊:這是一個超酷的夜晚,激情四射的夜晚,勁舞漫歌,提神助興,請聽天籟之音,看美妙歌舞,保證讓你想看什么就有什么。漸漸,臺下聚起一群灰撲撲的男人,仰頭朝臺上看。突然,音樂聲大作,節奏急迫得讓人心跳,燈光照在臺上,一個女孩跳出來,扭動腰肢,白生生的手放在血紅的嘴唇上,做一個飛吻,渾身的風騷勁兒便在臺下彌漫開來,挑逗著每一個男人旺盛的性欲。四月天氣不冷不熱,女孩穿一件黑色風衣,包裹得如同蝙蝠,男人們正失望,女孩卻緩緩解開衣扣,雙手將衣襟張開,燈光下的女孩頓時像一只鮮嫩的河蚌,白花花的胴體一閃,隨即又合上。一開一合之間,臺下的男人被晃花了眼,直勾勾地朝臺上望。女孩又手握豎立在臺上的鋼管,一條長腿高高抬起,做舞蹈動作,大泄春光。臺下的男人眼前又是一亮,涎水都快出來了。

旁邊染一頭金發的男人不失時機,話語如同轟炸般急促而且霸道,敲打著臺下男人的神經:買票啦!二十元一張,這幾位大哥,別把錢捂那么緊,古人說,錢是王八蛋,今天花了明天還能賺,快來看勁爆歌舞。看美女風騷,大點小點,不如妹妹那一點;直播轉播,不如妹妹現場快播。看過妹妹的炫歌浪舞,保證讓你心蕩神馳,心猿意馬,靈魂出殼,想入非非。伴著火爆的節奏,快來買票入場啊。

女孩已脫去了風衣,換上一件湖藍色短裙,隨著男人瘋狂的叫喊和勁爆的音樂,踩著節奏,扭動腰肢,不時撩起裙擺,露出雪白大腿和紅色三角褲。臺下的男人眼睛冒出火來,有人開始難為情地朝那邊走,快速掏出鈔票,遞給賣票的女孩,男人高喊:又有人買票了,一張兩張,五張六張,快來買啊,前排才是最好的位置,最能看清你想看的,一會兒就沒有座了。唬得那人一溜煙閃進大棚內。

馬陽和獅子的生意也正紅火,小攤后面坐滿了吸溜吸溜吃得過癮的食客。桑泉鎮近來大興土木,北街要建個星級賓館,南街要建個大型超市,鎮西南五里正在修高鐵,北關外還要建兩個居民小區。每至傍晚,鎮內到處是灰頭土臉的外地民工。這些人吃厭了工地食堂粗糙的飯菜,再吃馬陽的麻辣粉,如同吃到家鄉飯一樣解饞。鎮上難得來一回這樣的歌舞團,民工們像是過節日,吃完了麻辣粉,再把被汗水浸濕的辛苦錢拿出來一部分,看勁爆瘋狂歌舞,分解身上無處釋放的荷爾蒙。

一個女孩悄悄坐在了馬陽攤后的小桌旁,性感的身段仿佛帶著某種氣息,立刻將簡陋的小攤籠罩其中。馬陽正在忙,聽到一個甜膩的聲音:哥,要一碗麻辣粉。馬陽以為是妹妹鳳香來了。回過頭來,立刻和女孩的目光撞在一起,馬陽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膽、潑辣的異性目光,一碰,就怯生生收了回來。

那邊女孩的聲音窮追不舍:哥,少放些辣椒。馬陽壯起膽子再看一眼,認出是剛剛還在高臺上扭捏起舞的女孩,卻又不太像,毛茸茸的湖藍色短裙沒有了,一條發白的牛仔長褲本分而又時髦地穿在身上,兩條腿顯得很長,上身是一件淺粉色短褂,與桑泉鎮的時髦女孩并沒有什么區別,再偷望一眼,馬陽能感受到女孩長長睫毛下野性的目光。

馬陽抓笊籬的手有點抖,后背仿佛被一股力量頂著,有點難受,又有點興奮,將麻辣粉盛好放在女孩面前,問:要火燒嗎?去那邊拿。

女孩說:我只是看你的麻辣粉做得正宗,想嘗嘗,不曉得和我老家的味道一樣不一樣。

馬陽說:你不是歌舞團的嗎?

女孩說:歌舞團的就不吃麻辣粉嗎?

馬陽知道自己說了句蠢話,訕訕扭過頭。女孩將麻辣粉送進嘴里,大聲說:哇,真不錯啊!去了多少地方,還沒有人做得這么爽口。

馬陽說:我是跟江南師傅學的。

女孩說:做這么好,為什么不開個店,擺攤多不給力。

馬陽說:不行啊,老媽生病離不開人,開店要整天守著。

女孩說:就憑晚上擺這一會,能養得了老媽?

馬陽說:不,我只是晚上擺攤,白天去地里干活,家里還有五畝蘋果園,這幾天前兩晌疏果花,下午才過來擺攤。

馬陽感到不應該對一個陌生女孩說這么多話。女孩卻來興趣,說:這兩天,我隨廣告車下去,看見你們這里到處是果花、油菜花,紅的黃的白的,開滿一地,真美。疏花,為什么要疏花,聽起來殘忍又浪漫。

馬陽說:你沒必要懂這些,唱好歌就行了。

女孩咯咯笑,說:哥,你這人有意思,我喜歡,你家在什么地方?

馬陽說:不遠,就在鎮南三里。

女孩吃得并不斯文,一邊吃,一邊閃著嫵媚的眼望馬陽,一會兒就將麻辣粉扒完。臨走時,說:你一定奇怪我為什么穿得這么嚴實?

馬陽說:你穿什么都好看。

女孩說:是不是什么都不穿更好看?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不過我不在乎。把你手機號碼給我,我給幾個姐妹們說說你的麻辣粉,說不定她們餓了會要呢。到時候打電話給你,提前準備。

記下了馬陽的手機號,女孩娉娉婷婷離開。馬陽突然想起,他壓根就沒想到收女孩的飯錢。女孩走到大棚門口,做一個飛吻,大聲說:我叫宋佳慧,一會來看我們演出,免費,和你的麻辣粉抵了。

那天收攤特別遲,過足了眼癮的民工從大棚里出來,馬陽的麻辣粉又是一陣紅火。馬陽心不在焉,眼巴巴望著大棚前漸漸清冷,也沒看見宋佳慧和她的女伴出來。

回到家都快凌晨兩點,媽還沒睡,架著雙拐站在院里,看馬陽停好了車,說:咋回來這么遲。

馬陽說:鎮上來了歌舞團,生意好。

媽說:要不明天就別去疏花了,鳳香放兩天假,鬧著要去果園疏花,讓她替你。

馬陽忽然對媽發脾氣,怎么能讓鳳香干這活。

媽說:鳳香都十六了,你當年還不到十五,不也一樣出力干活。

馬陽說:鳳香是女孩,和我不一樣,你別管,我明天照常去疏花,又不是什么重活,累不著人。

媽的雙拐篤篤響,進了屋。馬陽胡亂洗過,倒頭便睡。

2

朦朦朧朧,馬陽感覺有個人站在身邊,用催眠曲一樣的聲音喚他,小陽——聲音輕輕的,像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帶著慈愛,又帶著幾分猶豫,讓人特別享受。過一會,又是一聲,還是那么輕柔,那么親切,好像要叫醒他,又想讓他多睡會兒。馬陽長長吸一口氣,濃烈的中藥味便撲過來,馬陽猛醒,睡眼迷蒙中,媽臘黃干瘦的臉像放久了的蘋果一樣,帶著微笑,用溝壑般的皺褶傳達出對兒子的疼愛,馬陽說:跟你說別叫,我手機定了鬧鐘呢。媽說:鬧鐘都響過好一陣了。馬陽沖媽笑,說:就是被頭一遍叫醒,再睡的那一會兒回籠覺特別香。

媽蠟黃臉上的溝壑朝一起擠,說那才多大一會,連五分鐘都沒有。

馬陽知道每天這五分鐘,媽都一直站在炕頭,不聲不響地望著他,到實在不能耽誤才狠下心再次開口喊他,心里便涌起一陣溫暖,說:那一會特香,特幸福。

門外,妹子鳳香也剛起床,在院里梳頭,沖屋內喊:哥是個大懶蟲。

媽嗔怪:這女子,不知道你哥昨晚多會才睡嗎?

叫醒了馬陽,媽拄著拐艱難地走出去。媽才四十多歲,就像個老太婆般步履蹣跚,五年前爹車禍死后,媽憂郁成疾,突發腦血栓,治療半年,花光了爹的五萬元命價,總算保住命,卻留下個后遺癥,現在靠喝中藥治療,人便成了個藥罐子,走到哪都帶來一股濃烈的中藥味。剛開始看見媽的樣子,馬陽想哭。時間長了,媽的樣子變成一種固定影像,刻在腦子里,反倒忘了媽健康時的模樣,有時候,看媽年輕時的照片,感覺好像是畫冊上的人,一點也不真實。

穿好衣服,走到院里,從缸里舀幾瓢水,嘩嘩洗了臉,冰涼的水似乎一下洗去馬陽剛剛在媽身邊還突突往外冒的孩子氣,覺得自己老成了許多,一天要干的活,在腦子里漸次展開,年輕的臉上頓時有了滄桑。馬陽要做的事并不復雜,只一瞬間,就梳理得有頭有序:早晨、中午,去心愛嬸果園疏蘋果花,中午收工路上,拐到春子菜園現鏟些生菜、芫荽,挖兩三斤羊角蔥。吃完午飯,用十五分鐘時間備料,包括泡山藥粉條和海帶絲。下午五點,離開果園回家,將粉條、蔬菜、液化氣灶等一應物品裝上電動三輪車,六點,準時開上電動三輪車去桑泉鎮夜市擺攤,賣麻辣粉。晚上十二點左右,收攤,回家看十五分鐘電視。凌晨一點,睡覺。

晉南鄉村一天吃兩頓飯,沒有晚餐,只有早飯和午飯,早晨九點多一頓,下午兩三點一頓,兩頓飯將一天分為早晨、中午、下午三晌,馬陽一天有兩晌半在果園里干活,只用半晌時間準備出攤。

這些事程序化地在腦里過完,馬陽臉上露出笑容,想起鎮上弄得許多人發狂的那個歌舞團,感覺今天生意錯不了,又想起那些身材火爆、神情癲狂的女孩,馬陽像被注了雞血,覺得渾身肌肉都昂揚起來。

空氣清爽得讓人陶醉,馬陽深吸一口氣,一股香味幽幽飄來,以為是妹子鳳香身上發出的,看了一眼院東面開出滿樹粉紅色花朵的桃樹,再看院墻外紫色的桐花,就明白了,春天的花香已經彌漫在清晨的空氣中,又悄悄地進入人的鼻孔,讓每一個趕早起來的人享受。馬陽身上的乏困立刻消失,精神有些亢奮,雙手高高舉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妹子鳳香眼睛撲閃撲閃,亮亮怪怪的,盯著他看。鳳香頭發天然泛黃,梳理得整整齊齊,被清晨的霞色一映,綻出絢爛的光。馬陽不知道這古怪精靈的妹子又想出什么花樣,鳳香說:哥,今個是不是疏果花。馬陽說:這關你什么事?鳳香說:我也去,這活我能干!馬陽說:不行。鳳香撒起嬌來,拽著哥的胳膊嫩聲稚氣地說人家在學校悶了兩星期,都快悶出病來,學習上的事哥別管,管也管不上。鳳香一撒嬌,臉上淺淺的酒窩像開出兩朵花,特別可愛。馬陽知道妹子聰明,懂事,學習不是一般的好,在桑泉鎮中學讀初三,成績從沒有下過前三名,根本用不著他這當哥的操心。不過,馬陽還是不想讓妹子去,疏花的女人都是滿嘴“泔水”的嬸嬸、嫂子,在一塊嘻嘻哈哈,什么粗話臟話都敢說,雖然人都不錯,對馬陽母子很照顧,但馬陽就是不想讓妹子和她們在一起,哪怕干一會兒活也不行。他覺得妹子應該和這些女人不一樣。堅決地說:不行,疏花很累,還講究技術,你干不了。鳳香很怕哥,噘起了嘴,淚花兒在眼眶里轉。媽在一旁說:讓鳳香去吧,好容易放兩天假,權當去果園散心哩。

媽這么一說,馬陽繃緊的臉松弛下來,鳳香知道哥同意了,跑進屋里,拿出一把剪刀,朝馬陽一開一合,嚓嚓響,說:不就是疏花嗎,誰做不了。

媽又想起一件事,說:記著給春子電話,讓她提前把生菜、羊角蔥、芫荽備好,免得耽誤時間。

馬陽說媽你別管。又吩咐媽:今天多煮些鵪鶉蛋,其他的都好辦,我從果園回來一會就弄好了。

3

出了村,周圍是連片的果樹,天空澄澈,陽光明媚,空氣中的花香更濃了,春天像被花香熏染,變得香噴噴,若許多靚麗的女孩在眼前晃,馬陽心情頓時開朗。鳳香蹦蹦跳跳,仿佛要去踏春旅行,不時從路邊剪下一朵小花,放在鼻下嗅,又插在頭上,調皮的臉上頓顯嫵媚。心愛嬸、玉珍嬸和花鳳嫂已經說說笑笑走在前面。三個女人都和媽年齡相當,花鳳嫂年齡還大一些,只是因為輩分小,馬陽稱她嫂子。女人們和馬陽都是沒出五服的本家,男人外出打工,女人們干活便搭伙兒,一家干完了再結伴干另一家的。果園里許多活一個人干不了,比如澆園、噴農藥、剪枝、施肥。主要還是圖在一塊有人說話,不寂寞。馬陽媽沒生病時,就和這幾個女人搭伙兒干活,生病后,馬陽仍和這幾家搭伙,只是一個大小伙子和幾個女人搭伙兒,總覺得怪怪的,但沒有男人,果園里許多事沒法干,去鎮里拉肥料,開蹦蹦車噴農藥,都需要個男人。馬陽干練,勤快,人也聰明,正是不知道累的年齡,倒成了這些女人的依靠。幾個女人反覺得占了馬陽便宜,對馬陽一家格外照顧,有時馬陽去鎮上擺攤忙不過來,說一聲,會有嬸嬸嫂嫂幫忙照看家。這一段,馬陽的婚事成了幾個女人最關心的事,看見馬陽兄妹,花鳳嫂問:“小陽,我給你說的事,想過沒有,春子那姑娘人勤快,模樣也不錯。”心愛嬸說:“小陽,今年23歲了吧,村里一把兒的都有孩子了,你不急嗎,差不多就行了。”馬陽臉紅紅的,其實他和春子相互都有好感,只是還沒捅破那層紙。沒等回答,鳳香插上話:“給我哥找對象嗎?誰是春子?得先讓我看看,能不能配上我哥。”花鳳嫂說:“這女子,嘴快,鬼精,看將來誰家小伙兒敢找。”馬陽想起了春子——微黑的臉上,一雙黑漆漆的大眼,說話慢聲慢氣,挽著褲腿站在翠綠的菜畦間,像一幅畫兒,心里便泛起漣漪。

沿著一道汩汩流水的小渠往前走,田野被各色鮮花裝扮得五彩繽紛,水渠北是劉家老二的桃園,粉色的桃花早開幾天,正妖嬈艷麗,努力在藍天下鬧出幾分春色。緊挨著的是孫家老大的李子樹園,潔白的花朵又是另一種景致,白得讓人心靜。走幾步,水渠南是孫家老三的油菜地,燦爛的花朵匯成一片嫩黃,連路過的人也被映出幾分亮色。各種花香交融在一起,濃郁得讓人陶醉。每看見一種花,鳳香都跳過去,將小巧的鼻子湊上去嗅嗅,帶著陶醉說一聲:真香。踏過水泥板搭的小橋,再拐過彎,就到心愛嬸的果園了。

果園一般分大小年,大年的蘋果樹開花稠密,結果也多,小年的蘋果樹開花少,結果也少,弄不好甚至綠茵茵長一樹嫩葉,花也不開,果也不結。遇到這種情況,懂行的人會說,這是果樹在大年傷力了,要歇歇氣。疏果花就是要讓果樹平均用力,年年結果。心愛嬸的果園今年是大年,果花開得繁茂,素白的花兒將果園蘊成花的海洋,樹葉剛冒出尖尖的嫩牙兒,毛茸茸,綠霧一樣飄拂在花間。

鳳香蹦跳著最先進果園,卻不知道怎么下剪,花鳳嫂說:你看,這一簇花兒共五朵,中間一朵,周圍四朵,疏花要一簇一簇疏。鳳香說:這樣啊。說著,伸出剪刀咔嚓剪去一簇花兒,心愛嬸說:鳳香,要留夠間距,一拃留一簇。

花鳳嫂說:也不一定,看哪簇花弱就剪了,留下精神的。

玉珍嬸說:還有,下垂枝梢頭花不能剪,這種花結出的蘋果好。

鳳香剪刀伸在半空,把嘴努成花骨朵,說:都把人說糊涂了。

馬陽說:我說你干不了這活吧,在地里玩一會,回去看書。

鳳香說:我就不信我連這活也干不了,不就是個一二三嗎,我按她們說的剪,留夠間距,留下壯花,留下梢頭花,行了吧。說著,伸出剪刀比畫了一下,剪去一簇。

花鳳嫂笑,說:這女子鬼精,這種粗活哪能難倒她。

才一會兒,鳳香就熟練了,與幾個女人圍著一樹花,只聽得剪刀咔嚓響,樹下,白色的花朵兒落滿一地。鳳香耐不住寂寞,問:將來一簇五朵花兒都結了果,不擠成一疙瘩了嗎?馬陽說:過些天還要疏果,套袋,到秋天還要脫袋,轉果,你以為果園是好干的嗎,一個蘋果不經十幾遍手,哪能長成。

鳳香說:這么麻煩啊。

幾個女人都不說話了,花鳳嫂剛想說什么,心愛嬸朝鳳香努努嘴,花鳳嫂就把話咽了下去。幾個女人都閉了嘴,又都一起停下剪刀。果園里頓時寂靜,好像能聽到果花簌簌開放。馬陽看出了女人們的心事,對鳳香說:鳳香,你身量輕,就專門上樹剪樹梢的花,把樹梢花全剪去,一個不留。

鳳香說:為什么,剛才還說要一拃留一簇呢。

馬陽說:樹梢結的蘋果個小,還容易被鳥兒啄。

鳳香說:明白了。

花鳳嫂說:“鳳香,往前走走,留出十來棵樹,我們說話污你耳朵哩。”

鳳香不高興了,小臉兒拉得老長,說:就是不想讓我和你們在一塊兒。說完,一溜煙鉆進花叢中,霧一樣的果花湮沒了鳳香藍白色的校服。

鳳香剛走,幾個女人馬上熱鬧開來,花鳳嫂說:玉珍,安定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想你了吧,是不是心里癢得一夜都睡不著。

玉珍說:人家哪里是想咱了,都一個月沒音信了,不是他爹病了嗎,人家是問候他爹呢,哪里想咱。說我呢,你就不想財旺。

花鳳嫂說:想又有什么辦法,人家說不定早和哪個女人好上了。一句話沒完,眼圈兒倒紅紅的。

女人們到一起,就是這種話題,馬陽知道這些女人都很難,又不愛聽,掛上耳機聽起音樂,耳畔頓時響起滄桑的歌聲,女人們的聲音沒有了,滿園果花、嫩葉似乎都伴著歌聲跳動開來,潔白妖嬈,綠意蒙蒙,匯成一片,無邊無際,如同一個夢幻世界。

手機鈴聲響了,一位女歌星唱起激揚的歌,在寧靜的果園里很突兀。三個女人對手機鈴聲都很敏感,一齊停止說話,相互朝身上望,以為誰家男人來了電話,等弄明白了,隔著一樹果花朝馬陽這邊望,馬陽還沉浸在耳機中的歌聲里。心愛嬸說:小陽,電話,是不是春子來的。

電話里響起了一個火辣辣的聲音。“哥,你在哪兒?”

被妹子鳳香叫慣了哥,再被別人叫感覺怪怪的,果園里所有的花兒似乎都一愣神,馬陽立刻明白了是誰。她怎么會來電話呢?馬上又想起,是自己昨晚給她留了電話。

沒等回答,電話里傳來歡快急促的聲音:哥,我在水渠邊油菜地里,來找你。

4

晉南的四月天有點熱,馬陽沿果樹行往出走,身邊蜜蜂、蝴蝶飛舞,不時有金龜子從花間嗡嗡飛起。馬陽想,這女孩怎么會找到這兒?

出了果園,只見孫老三家金黃的油菜地里像飛舞著一只花蝴蝶,女孩手里已經有一束油菜花,跳躍著,朝馬陽揮舞。隨即,沿著亮亮的水渠,緩緩朝馬陽走來,花的田野中,女孩身上泛出爛漫的光,馬陽似乎嗅到了一股濃郁的花香味,心怦怦跳。

快走近馬陽,女孩丟下油菜花飛奔過來,雙手摟住了馬陽的脖子,盯著馬陽說:“哥,你這里真好,浪漫。

馬陽被女孩的大膽舉動弄得很窘迫,臉色潮紅,說:你在果園里干一天活試試,就浪漫不起來了。

女孩松開了手,說:干什么活,是疏花嗎?

馬陽張開手里的剪刀,說:你看,拿這家伙能做什么?

女孩奪過剪刀,說:我試試。

馬陽攔住女孩,說:唉唉,地頭都疏過了,要疏到里面去。

女孩說:唉什么唉,我快崩潰了,昨晚才告訴你我叫宋佳慧,這么快就忘了,我這么容易被忽視嗎?

馬陽有些窘,說:這下記住了,一輩子都忘不了。

宋佳慧說:我可不指望你一輩子,只要這兩天忘不了就好。

拉著馬陽的手往果花叢中鉆,不時碰到樹枝,果花簌簌落,宋佳慧頭頂、肩膀都有了白色花瓣。隔著一樹樹果花,幾個女人的說話聲傳過來,話題轉到給馬陽和春子做媒,玉珍嬸嗓門大,說:我和春子媽是一個村的,那人脾氣不好,難說話,咱小陽條件差,我給她提說過幾次了,就是不吐口,這事怕不好辦。

心愛嬸說:誰說咱小陽條件差,這么聰明、勤快的小伙到哪找。

花鳳嫂說:家境不好只是暫時的,以咱小陽的聰明,早晚會翻過身。

幾瓣果花飄落下來,馬陽停住了腳步,宋佳慧問:就在這里疏花嗎?

花香似乎籠住了整個果園,一陣陣往人鼻孔里鉆,馬陽忽然變得蔫蔫的,拉過一枝果花呆看。宋佳慧問:到底怎么剪啊?

馬陽說:隔六七寸留一簇花,剩下的要疏掉,不然會影響下年結果。

宋佳慧咯咯笑,說:這樣啊?簡單,我試試。

那邊的說話聲小了,在嘀咕什么,好像聽到宋佳慧夸張的聲音。

宋佳慧笨拙地張開剪刀,比畫著,說:都是一樣的花,都這么好看,該剪哪一朵呀?

兩個人被果花圍成了一個爛漫的空間,眼前,身邊,頭頂到處都是繁盛的蘋果花,宋佳慧發黃的頭發、高聳的胸部也沾上潔白的花瓣。馬陽眼前的果花卻沒有了,只剩下了宋佳慧晃動的身影,心跳得厲害。

遠處傳來輕快的歌聲,從果花縫隙中飄出,帶著花的清香流動開來,馬陽頭腦突然清醒,宋佳慧又變得實實在在,成了昨晚半裸著身體在高臺上扭動的女孩。歌聲一開始輕輕的,有些怯意,嬌嫩的若春芽初綻,慢慢就放開了,無拘無束,流暢動人。馬陽支起耳朵聽,一時忘了身邊的女孩。

那邊的女人也被歌聲吸引,再沒人說話。果園里靜靜的,只剩下馥郁的花香伴著歌聲春水般沽沽流淌。

花鳳嫂說:是鳳香唱歌呢。

心愛嬸說:這女子,啥時候學會唱這么好聽的歌。

玉珍嬸說:現在這些女娃誰不會唱幾首歌,可都沒有鳳香唱得好聽。

鳳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歌里。周圍全是濃密的果花,看不見一個人,聽不到一個人的聲音,她被果花的美麗感染著,感覺自己也變成了一朵花,無憂無慮,越唱越忘情,一支接一支唱,以為誰也聽不見,她就是唱給果花聽的,那一刻,她覺得好像一朵朵果花都在翩翩起舞,和著她唱,朝她微笑。

宋佳慧問:誰在唱歌,這么清純自然,是個小女孩吧。

馬陽說:是我妹,叫鳳香。

宋佳慧指著果花深處問:你媽也在那邊吧?

馬陽說:沒有,給你說過,我媽病了。

宋佳慧問:那你爸呢?

馬陽說:我爸早幾年就去世了。

宋佳慧問:這么說,你們家就靠你撐著,有個生病的老媽,還有個這么天真爛漫的小妹妹?

馬陽說:沒辦法,前幾年我在你們那邊小飯館里打工,爸一去世,就回來了。

宋佳慧說:真不容易,你妹多大,不上學了嗎。

馬陽說:十六歲,上初三,今天放假鬧著要來果園玩,說是幫我。

宋佳慧說:你妹妹真幸福,有個好哥,我都快羨慕死了。

鳳香的歌一曲接一曲,都是時下的流行歌,唱得流暢自然,細嫩的嗓音給果園增加了一種韻律,滿園的果花好像都動起來,眨著眼歡笑。宋佳慧停下了剪刀,靜靜聽鳳香的歌,不覺輕聲跟著哼起來。

馬陽的平靜被打碎,眼前出現昨天在高臺上狂歌的女孩,花也變得實實在在,呆板地長在樹枝上。

宋佳慧說:你妹妹唱這么好,跟誰學的。

馬陽說:沒跟誰學,自個胡亂唱的。

那邊女人的說話聲從花間傳來。玉珍嬸說:咱當姑娘時也這么唱,也是這味。

花鳳嫂說:可惜現在唱不出來了,要不在果園里對著花唱,會很美。

心愛嬸忍不住寂寞,扯開了嗓子,跟著鳳香的歌剛唱了一句,便捂了嘴,說,哎喲喲,難聽死了。

宋佳慧隨著鳳香的歌放聲唱起來,聲音帶著幾分磁性,很突兀也很專業,將果花縫隙擠得滿滿當當,又與滿園寧靜的果花帶著幾分不諧調。那邊,鳳香的歌聲卻停了下來,女人們的說話聲也停下了。果花似在簌簌飄落,空氣凝滯了,花香凝固了,濃烈得讓人窒息。那邊有女人說:這是誰,唱得也不賴。馬陽覺得宋佳慧的歌聲很刺激煽情,讓人心緒不寧,走過去,對宋佳慧說:你唱得不如我妹妹好。

宋佳慧瞪圓了眼,說:怎么可能,這歌我在舞臺上唱過不知多少回,觀眾給過不少掌聲,怎么會連一個鄉下小女孩也不如。

馬陽固執地說:你唱得就是不如我妹妹好聽。

那邊,鳳香好像聽到了哥哥的話,歌聲又從花間飄逸開來,輕輕的,如同潭水般清澈,花香又浮動開來,緩緩往湛藍的天空升騰。馬陽很想看見妹妹唱歌時的模樣,彎下腰朝鳳香那邊看,只見一根根樹干疏朗整齊排列,森林一樣,地上卻是零零落落的一朵朵各色花兒,有蒲公英、紡車草、牽牛花、打碗花,還有馬陽叫不上名字的,紅的、黃的、紫的、白的點綴在地面,隨著樹上的果花輕輕搖曳,卻看不見妹妹,就知道鳳香是站在樹上,一邊疏花一邊唱。

宋佳慧不唱了,定下神聽鳳香唱,覺得那邊清純的歌聲如春水般流動,花香也如春水般流動,眼前的果花又絢麗起來,像無數歡快的女孩翩翩起舞,她好久沒有聽過這樣的歌了,對馬陽說:你說得對,我唱得不如你妹妹好。

馬陽豎起食指放在嘴邊,制止宋佳慧說話,那面的女人也停止了說話,都怕打斷鳳香的歌聲。不知誰捂嘴輕咳了一下,鳳香的歌聲又停了,余味好像還久久飄浮在花香中,陽光下,果花更加生動。宋佳慧感嘆,說:我一開始,唱得也像你妹子一樣好,現在不行了。

馬陽說:你受過專業訓練,適合在舞臺上面對觀眾唱,我妹子適合在果園里對著花唱,不一樣。

宋佳慧說:沒想到你還挺懂音樂啊,你妹子是用心在唱,只有心無邪念、無憂無慮的人才能唱出這樣動聽的歌,我現在做不到了,真羨慕你妹妹。

等兩邊都不唱了,玉珍嬸尖利地一聲高喊,嚇落幾瓣果花:鳳香。怎么不唱了。

花鳳嫂也喊:鳳香,唱啊,我聽得都忘記干活了。

果園里靜謐得讓人心跳,果花深處,傳來鳳香兩聲羞澀的笑。馬陽和宋佳慧相互望著,花香刺激得兩人眼神迷離,血往頭上涌,忽然都有一種按捺不住的沖動,隔著一枝果花,馬陽摟住了宋佳慧,幾朵果花被擠碰,飄落到兩人鞋上,燦爛得像繡上去的。

又有幾枝果花搖曳,白花花晃成一幅畫,花叢中突然鉆出鳳香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臉,咯咯笑,振得花枝顫,笑完了,對宋佳慧說:你是春子姐吧,原來你們早好上了,花鳳嫂還說要給你們做媒呢。

宋佳慧掙脫馬陽,問:誰是春子?

馬陽說:是頭盔莊菜園的女孩。

宋佳慧問:這就是你妹妹,剛才唱歌的?

鳳香嘴快,說:你不是春子,我想春子姐不是你這樣。

宋佳慧不理鳳香,問馬陽:我長得是不是也不如春子?

馬陽說:不一樣。

花枝又沙沙響,幾個女人從花枝間鉆過來,隔著繁盛的果花,人都像浮在花間,驚訝地望著宋佳慧,玉珍嬸問:小陽,這是誰?

馬陽說:朋友,昨天認識的。

花鳳嫂說:小陽,剛剛我還說要給你和春子做媒,你可不能腳踩兩只船。

玉珍嬸說:對對,春子可是個好女子。

心愛嬸說:呀,我們小陽出息了,自己找對象了,怪洋氣的,給我們說說,哪里的姑娘,免得我們再操心。

宋佳慧臉上頓時沒有了顏色,有些失落,將剪刀遞給馬陽,說:哥,我想哭。

鳳香狠狠朝馬陽瞄一眼,說:哥,再不理你了。

宋佳慧和鳳香都鉆進了果園,卻朝不同的方向走。落花簌簌,暗香浮動,馬陽看見宋佳慧和妹子好像都在抺眼淚。

5

一上午,鳳香再沒有唱歌,幾個女人再沒有高聲說笑,果園內靜靜的,果花無聲飄落。

下午,馬陽腦子里始終被兩個女孩的影子輪番占據,一個是大棚歌舞團里的宋佳慧,一個是大棚菜園里的春子。太陽還很高的時候,馬陽再也耐不住,想給妹妹解釋一下,然后離開果園去鎮上擺攤。穿過絢爛的果樹,一次又一次地彎下腰,想從疏朗的樹干間看見鳳香,卻只看見幾個女人挪動的腳步,鳳香像從果園里消失了一般。

穿過一樹又一樹的果花,在果園的另一端,馬陽找見了妹妹。

鳳香正坐在樹杈上抺眼淚,果花擋住了她半邊臉。看見哥來了,鳳香問:那女孩是誰。

馬陽說:鎮上歌舞團的。

鳳香說:就是那個跳半裸舞的歌舞團嗎,我不喜歡她。

馬陽說:我也不喜歡。

鳳香說:那你為什么抱著她親嘴。

馬陽說:不知道,可能是因為花吧。

鳳香說:因為花?

馬陽說:對,是因為花。

鳳香說:我知道你是個好哥。

馬陽說:我就是個好哥。

鳳香說:我不許你再和她親嘴。

馬陽哧地一聲笑,說:鬼女子,好好,我答應你,不跟她親嘴。

鳳香說:我喜歡春子,我要你和春子好。

馬陽說:你連春子都沒見過,怎么就喜歡?

鳳香說:我就是喜歡春子。

馬陽說:我也喜歡春子。

才四點鐘,馬陽離開了果園,不覺間,朝頭盔莊春子的菜園走去。

頭盔莊與西馬村連畔種地,春子的菜園就在吳老三油菜地的另一端。春子爸是個窩囊老實的男人,長年在建筑工地當小工,家里事全憑老婆做主。菜園本來是個塑料大棚,這幾天天氣變暖,陽光好得喜人,春子白天將塑料布揭去,露出向陽的一面,晚上再蓋上,防止倒春寒。大棚旁蓋著兩間簡陋的小屋,春子和她媽睡覺吃飯都在里面,不分晝夜侍弄看守菜園。這會兒,春子媽該是去桑泉鎮賣菜了,菜園里只有春子一人干活。陽光明媚,天氣暖暖的,各種蔬菜可著勁長,綠油油。春子膚色稍黑,身材健壯,人卻生得俏,與宋佳慧屬于不同類型的女孩。馬陽到時,春子正站在渠畔給菜園澆水,小渠里的水嘩嘩往菜畦里流,春子褲角高挽,露出小腿,仍是馬陽平常見慣的樣子,看見馬陽蔫蔫走過來,說:馬陽哥,今天怎么早了。

馬陽說:我想早點出攤。

春子說:你要的菜我都弄好了,在那邊,自己拿吧。

生菜、芫荽、羊角蔥捆扎得整整齊齊,綠生生放在水渠邊,馬陽突然發了脾氣,說:不是說好我自己鏟嗎,你啥時候鏟的,放蔫了怎么用?

春子被嗆得眼淚汪汪,分辯:媽讓澆水,我怕放上水不好鏟。

馬陽說:就知道你媽,你媽說什么都對。

春子淚眼蒙蒙:馬陽哥,你怎么啦?

馬陽放緩了口氣,說:沒怎么,鎮上來了歌舞團。

馬陽忽然感覺自己朝春子無理取鬧,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心煩,自從昨晚見到宋佳慧就開始煩,一直煩到今天,想起與宋佳慧在果園里的那次擁抱,卻感到悻悻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沖動。

電動三輪車開到歌舞團大棚前時,獅子仍沒來,馬陽也沒有再給他打電話。大棚內靜悄悄的,高臺上的廣告宣傳版畫面中,兩個女孩扭動腰肢朝空無一人的廣場媚笑,馬陽認出其中一個就是宋佳慧。大棚門簾一動,鉆出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朝馬陽瞥一眼又鉆進去。起風了,大棚前的場子上塑料袋紙鳶一樣往空中飛,伴著塵土,飄來一陣陣腐臭味。車站那面,售票女人仍然用微笑迎接著每個過往的人,大喊發車了發車了。看見拿行李的人,如同擄掠到財貨一般,使勁推著往車里塞。汽車卻像永遠釘在那里,紋絲不動。

直到太陽將落時,大棚前又開始熱鬧。先是音箱轟鳴,朝廣場砸出分貝極高的歌聲。過了一會,幾個女孩從大棚里走出,攀上高臺伴著歌聲扭動。黃發男人又一遍遍地用夸張的語言招攬觀眾,廣場上漸漸有了剛從工地上回來的民工,一個個目光遲滯、神情專注地望著臺上女孩暴露的肚皮和大腿。

馬陽又看見了宋佳慧,她的舞跳得很散漫,心不在焉。她也看見了馬陽,不再那么火辣辣,無所顧忌地撩動人心,只和馬陽的目光一碰,就縮了回去。馬陽卻大膽地望著,想從她的目光里找到上午在果園里的那個女孩。

獅子來了,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大喊:馬陽,沒客人別閑著,幫幫哥呀。馬陽入神地看著高臺上的表演,仿佛根本沒聽見。攤位擺好后,獅子抱怨:馬陽,不夠哥們啊,不是看上臺上哪個姑娘了吧?聽哥的,這種姑娘看一眼就行,千萬別認真。

馬陽罵:放你媽屁,你才看上了。

獅子說:沒看上就好。

直到演出開始,宋佳慧也沒來馬陽攤上吃麻辣粉。狂野的音樂從大棚中傳出,伴著一陣淫蕩的喊好聲:脫,再脫呀。馬陽不能相信中午果園里的那個女孩會在大棚里,又好像看見了宋佳慧的衣飾被一件件剝離,雪潤光滑的身體暴露在充滿性欲的目光下,這一陣子,她在做什么動作呢,為什么里面的觀眾會喊得那樣沖動。

大棚前游蕩著幾位舍不得花錢,又想一睹女孩美胴的男人,那位黃發男一次次地撩撥著:幾位哥們,外邊什么也看不到,想看就進去啊,只花二十元,就能得到美妙享受。

獅子的攤前也沒人了,對馬陽說:看你魂都快飛到里面了,怎么樣,進去看看。

馬陽罵:放狗臭屁,你才想進去。

獅子說:別不好意思,哥給你看攤兒,反正這會沒人吃。

馬陽說:再說,我砸了你火燒攤信不信?

手機鈴聲響了,馬陽心怦怦跳,宋佳慧的。

電話里說:麻辣粉,聽見了嗎。

馬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電話里喊:喂,麻辣粉。

馬陽明白宋佳慧是叫自己。電話里宋佳慧的口氣不容分辯:端兩碗麻辣粉,從后面進來!

鍋里的熱湯突突翻滾,馬陽失神地盯著笊籬。

大棚后面開個小門,春天的風吹得門簾來回擺動。不等走進去,馬陽似乎嗅到了里面傳出的氣息,濃烈誘人,帶著一種劣質化妝品的味兒。馬陽被這種氣息熏得發呆,用不銹鋼盤端著兩碗麻辣粉在門口站了會,定定神,側過肩膀撩開了門簾,一股濃香撲面而來,嗆得他喘不過氣。他沒想到神秘的大棚后臺會如此簡陋,隨便放幾只破舊折疊椅,幾件演出服胡亂搭在椅背上,幾個女孩濃妝艷抹,身著三點,披著風衣慵懶坐著,無精打采,隨前臺的音樂晃動著性感光滑的長腿和翹起的腳尖。馬陽定定神,沒認出哪個是宋佳慧,卻聽得一聲冷冷的話語:放在那邊木板上。聲音冷漠,有幾分熟悉。再看,幾個化濃妝的女孩都好像沒見過。

馬陽眼花繚亂,腦里空空,看哪個女孩都是宋佳慧,哪個又都不像,想看到宋佳慧,又不想認出哪個是宋佳慧。又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這是二十元錢,不用找了。一只纖細透明的手,將鈔票扔進不銹鋼盤,馬陽手腳無措地呆站著,不想多收女孩錢,又說不出話來。另外一個女孩嘻嘻笑,說:是個菜鳥吧。

前臺又是一陣叫好聲,晃動的燈光把一個女孩扭動的身姿投到幕布上,馬陽感到渾身燥熱,掃幾個女孩一眼,屁滾尿流,逃也似的出來。一出門,便感到本來臭哄哄的場子里空氣清爽,一陣風吹來,馬陽長長吸一口氣。

6

大棚里一陣陣哄叫,傳出男人們的浪笑聲和尖叫聲,一個男人用急促煽情的語調喊:下面請我團當紅花旦宋佳慧小姐為大家獻上勁爆歌舞。大棚里又是一陣怪叫,音樂響起,一個充滿磁性的女聲傳出,竟是上午在果園里跟著妹子鳳香唱的那首歌。馬陽的頭像要炸了,嗡嗡響,感覺像碰上魔鬼似的,急于逃離。

還沒到往常收攤時間,馬陽便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鍋、碗、瓢、盆,匆匆裝上車,連電動車上的橫幅招牌都沒摘,就要離開。

獅子說:干嗎這么著急回去。

馬陽說:關你屁事。

獅子說:你狗日的這兩天像吃了火藥。

電動車燈在鄉間路上射出微弱的光,月色朦朧,兩面的果樹黑黢黢,沒有了白天的風采,一陣風帶著清新的果花香吹來,馬陽的頭腦清醒了一些。四月的夜晚有些冷,電動三輪車裹著風往夜色里鉆,馬陽不由放緩了車速。快到心愛嬸果園時,月光下站著個女孩,看身段像春子,馬陽心里一緊。

馬陽將車頭一拐,剎住了車,燈光射向了路邊的油菜地,一團油菜花在燈光下黃得燦爛。春子走到車前,燈光照在她豐滿的胸口,馬陽忽然感到春子異常美麗,是一種不同于宋佳慧的美,沒想到,聽到的卻是懦懦的叫聲:馬陽哥。聲音帶著幾分柔情,又帶著幾分怯意。

馬陽不由得同情起這個性格懦弱的女孩,問:春子,你怎么在這里。

春子淚花閃閃,說:等你。

馬陽驚訝,說:我平常十二點才收攤,你就這么一直等。

春子說:我怕你早收攤,就過來等。

馬陽說:春子,為什么這樣,中午我們不才見面嗎,有什么話不能當面說。

春子說:馬陽哥,我和我媽吵架了。

馬陽更加吃驚,說:為我們的事嗎?

春子點點頭。馬陽問:為什么突然和你媽吵,我們的事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春子說:鳳香找我了,說你和歌舞團的女孩在一起,要我找你。

油菜花香夾帶著果花香飄來,在清新的鄉村夜晚又是另一種感覺。馬陽走到車前,感到春子豐滿的身體在簌簌發抖,渾身帶著一股花香味。

馬陽說:鳳香怕她哥跟人跑了。

春子說:我也怕你跑了。

馬陽說:我跑不了。

春子說:馬陽哥,你喜歡我嗎。

馬陽身子也開始發抖,說:喜歡。

春子說:那你怎么不抱我,聽鳳香說,你今天中午抱了歌舞團的女孩。

香花襲人,月光將周圍的油菜花、果花照得朦朧若夢。馬陽抱住了春子,輕輕親吻,很快就熱烈起來,如黏在一起,隨后,又分開,手牽手緩緩走進心愛嬸的果園,立刻便被蘋果花淹沒。

這一夜,馬陽睡得很晚,到凌晨兩點時,收到一條短信,是宋佳慧的,只有幾個字:只想做你妹妹。馬陽長時間望著這幾個字,似乎嗅到了一股果花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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