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五”規劃戰略性重大問題分析——訪國家發展改革委宏觀經濟研究院科研管理部主任高國力

□ 本刊記者 邢 華

高國力，國家發展改革委宏觀經濟研究院科研管理部主任、研究員、博士，主要從事區域經濟、新型城鎮化、生態文明、新區和開發園區、資源型城市、老工業基地等領域的理論和政策研究。本刊記者 孫大勇/攝影

記者：高主任，您好！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通過的“十三五”規劃，為未來五年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繪就藍圖。作為“十三五”規劃前期研究的參與者，您能與我們分享一下心得體會嗎？

高國力：關注“十三五”規劃，首先要客觀地來看“十三五”規劃面臨的環境和形勢。應該說，“十三五”是改革開放以來，形勢較為嚴峻的一個五年。

國際形勢上，國際金融危機深遠影響持續，盡管美國等國家經濟回升，但世界經濟增長還處于低迷的階段。經濟全球化的情況下，外需是我們拉動“十三五”經濟增長的一塊非常重要的陣地，但是現在看來這塊陣地風險很大，至少在“十三五”前半期是不容樂觀的。

從國內看，經濟下行壓力加大、新常態特征顯現。“十二五”規劃中的一個說法是既有機遇，也有挑戰，總體上是機遇大于挑戰，但“十三五”規劃換了一個說法，即總體上是處于大有作為的戰略機遇期。這說明我們更清醒地認識到，未來五年，國內新常態會帶來很多挑戰。

社會事業發展不斷強化，社會矛盾和摩擦凸顯，也是“十三五”時期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同時，“十三五”規劃對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下一步，在國家戰略方針大方向基本不變的情況下，更多的發展重點和任務要重心下移，集中將智慧、精力放到中觀和微觀層面。另外，國土空間開發格局優化、區域政策差異化增強，生態文明建設和綠色低碳循環發展面臨更大的約束，“四個全面”戰略布局的深入實施，都是“十三五”時期將面臨的新形勢。

記者：今年10月，中國經濟同比增長破7，按照“十三五”規劃中到2020年實現兩個翻一番的目標要求，未來五年中國經濟增長平均至少要達到6.5%，那么在經濟轉型升級的時候，如何達到這個目標？

高國力：各省市要立足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來確定規劃目標。對全國來講，6.5是個目標，具體到各省市縣不一樣，有的會高一點，有的會低一點。各地市一定要考慮自己的情況和國家省市的要求，選一些可行的指標來確定自己的規劃目標。當然不能夠以此為依據，大幅度下調增速，至少要定一個跳一跳、蹦一蹦就能夠得著的目標。

促進經濟增長的動力，最直接的是外在動力，也就是優化需求端，升級供給端。需求里面尤其要擴大消費，特別是擴大居民消費。我們的消費率去年大約是50%，其中35%是居民消費，還有15%左右是政府消費。下一步就要把居民消費的蛋糕做大，把政府的蛋糕穩住，整個提高消費率。創造新供給，不能再是傳統的、過剩的產能和供給業態，要提供有效供給，特別是提高中高端的供給。所以，下一步要研究如何把分散在各個行業和領域的中低端供給的資源集中起來，通過一些政策引導，讓它們逐漸轉移到高端有效供給上去。

經濟增長動力，最根本的是內在動力，也就是改革開放。體現內在動力的一個重要指標是全要素勞動生產力，中國前幾十年靠資本的巨量投入來拉動經濟增長，現在最關鍵的，是如何保證投資有一個好的結構，有一個好的回報。全要素包括人口、土地、技術等等，對國家經濟走勢影響巨大。我認為，穩定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對轉變發展方式非常有幫助，對扭轉靠資本量的投入來支撐增長也是非常有幫助的。

記者：實現經濟增速需要產業支持，但是在“十三五”規劃中沒有專門對產業單獨立章，這是不是意味著對產業不重視了？

高國力：這體現了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不再去過多干預產業的規劃，而是在發揮市場配置資源決定性作用的基礎上確定規劃重點。這是政府對產業發展管理方式的轉變，也是產業轉型升級面臨的非常大的任務。

第一，產業結構優化，既包含一二三次產業的優化，更包含制造業內部、服務業內部和農業內部的結構優化。我印象中山東的制造業比重偏高，服務業相對滯后，不能單純說這種結構不好，關鍵看服務業和制造業內部的結構。國際金融危機中歐盟國家受沖擊最小的，恰恰是制造業有一定比例的德國、奧地利、英國等國家，受沖擊最厲害的，是原來以旅游、金融、文化為主而沒有多少實體經濟的國家，如希臘、意大利等。美國政府發現經濟過于偏重于發展金融、物流等服務業，風險太大，現在提出要重返制造業，要把移居海外的一批制造業回流到國內。所以，一定要辯證認識產業結構，各地市要結合自身的情況來看待產業結構的調整。

第二，規劃中提到要加快建設制造強國，推動實施中國制造2025，并且提出了要柔性智能綠色制造，要拓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空間，特別點出了未來著力培育的幾個先進的制造業，同時強調要以市場經濟和法制的手段化解產能過剩，要發展天使投資、創業投資和產業投資，要完善新三板和創業板等等。“十三五”是中國制造2025的關鍵階段，能夠打造一批具有國際市場競爭力的行業、企業、產品、技術，是中國實體經濟發展非常重要的支撐。

第三，發展現代服務業。服務業無疑是產業結構推進的重要方向，但是確實要分階段、分地區來制定切實可行的目標，在建議中提出生產性服務業要更多向專業化、價值鏈高端化轉變，同時專門提出來制造業要專門由生產型向生產服務型轉變。貴州貴安新區搞了一個亮點，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它就利用云貴高原海拔高的優勢發展大數據產業，現在已經接包了東南亞很多數據的處理。貴州不缺電，同時一年到頭都是涼爽的，不需要空調對機器進行降溫，成本低。所以，現代服務業里面有很多業態不受時空的限制，別看貴州偏遠，只要創意跟上，個性化的服務跟上，就會有人委托你干活，就會有利潤。我認為，服務業創新拓展和探索的空間很大，特別要關注一些新模式、新技術和新業態的融合，一旦先入為主，就會有很大的潛力。

記者：學習體會“十三五”規劃建議，還有很多重點內容，您能對如何貫徹學習規劃提些意見和建議嗎？

高國力：第一，要考慮“四化同步”的戰略要求，確定規劃的重大建設項目。要有前瞻式思維，結合中國制造2025，謀劃一大批重點項目，特別是對服務業，對信息化，進行業態融合創新。同樣圍繞城鎮化、農業現代化，一定要擺脫傳統的思維，立足一些新業態和新技術的融合，考慮一些重大項目的布局。

第二，堅持創新驅動的戰略思維，確定規劃的重點領域、產業和配套機制。規劃首次提到五大發展理念，將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集成在一起，上升到一個體系，這確實是一個重大的創新。我認為，創新需要土壤、氛圍、環境，不能操之過急，與其過多地關注圍繞新項目、新技術著急上火，不如圍繞創新的土壤和氛圍，圍繞配套環境多謀劃，最終的創新就會迸發出來。

第三，著眼全面提升開放水平，確定規劃的開放重點和方式。五大發展理念中，開放發展是非常重要的。規劃提到要增強制度性話語權、要堅持內外需協調、進出口平衡，這都是新的提法。同時首次明確提出要引進來與走出去并重，引資和引技引智并舉。我個人覺得，加工貿易要轉型升級，真正實現優進優出，更重要的是要加快服務貿易的發展，縮小貿易逆差。

第四，適應全面深化改革的戰略趨勢和要求，確定規劃的改革方向和重點。改革是貫穿“十三五”的一條主線，但我認為具體到不同的省市縣，一定要選準自己權限范圍內應該改革的一些事項和領域，避免鋪得太多。

第五，從綠色、共享發展、堅持人民主體地位等方面強化規劃的落腳點和歸宿。這次提出來要堅持人民主體地位，是整個編制規劃的落腳點和根本歸宿，建議中還出現了“兩個中國”——美麗中國、健康中國，這說明中國對民生的關注前所未有。

第六，在加強區域城鄉協調發展基礎上，規劃中西部地區同步建成小康社會的合理目標任務。中國是個大國，區域協調是一個長期的話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也好，全面現代化也好，仍然會存在比較明顯的區域差別。各省市在確定一些目標任務的時候，應該切實考慮自己的比較優勢，在單項上做出規模，做出競爭亮點。

第七，從精細操作、定向調控、區間管理、紅線底線思維等角度明確規劃實施的保障體系。這一次建議，對規劃的落地、落實非常重視，所以各級政府在實施規劃時要注意區間調控和定向調控相結合，只要沒有波動到區間之外，就沒必要去強刺激。另外就是紅線跟底線，基本農田、城市增長邊界、生態保護等都有紅線和底線，這是“十三五”規劃明確了的約束性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