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與影的神話——論沙曉嵐和他的2015年春晚燈光設計

陳震宇 陳臨春

2008年8月8日晚，北京“鳥巢”，第29屆奧林匹克運動會開幕式，有著五千年悠久歷史的中華文明古國用一場恢宏壯麗的廣場藝術震撼了世界。詩情畫意的意境；絢爛多彩的影像，使觀看了電視轉播的全世界的觀眾在記住了張藝謀的同時。也不由得問：誰制造的光色幻影？沙曉嵐這個名字也因此進入了大眾的視野。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的燈光設計被全世界的觀眾及業內人士稱作“光與影的神話”，而這個神話，也使得沙曉嵐躋身國際級燈光設計大師的行列。

時隔7年，2015年央視春晚，筆者獲得了一次夢寐以求向沙老師學習的機會。近距離地參與沙曉嵐老師和他的燈光設計團隊，完成了2015乙未年央視春晚的燈光設計工作。這次參與讓筆者受益匪淺，也使筆者對大型電視綜藝晚會的舞臺照明設計有了深刻的體會。綜藝晚會曾經是最受中國觀眾歡迎的一種藝術形式，前些年但凡逢年過節、重大慶典、各地活動，大多會舉辦一臺綜藝晚會。其中以春晚最為大家熟悉。這種極富中國特色的晚會形式因其形態多樣、新作不斷、明星薈萃，已成為十幾年來普及面最大、觀眾層面最廣的電視節目之一。而晚會藝術的繁榮和發展，也使得和綜藝晚會緊密相關的舞美燈光等藝術行業得到了全面的提升。尤其是晚會燈光行業，在越來越大的需求量下，誕生了大量的電視晚會優秀燈光設計者，也促進了中國燈光照明行業的高速發展。

一、應運而生的“沙氏”燈光設計風格

綜藝晚會發展數十年來，規模愈做愈大，相互攀比愈演愈烈，造價愈來愈高。全國各地在拼創意的同時也在拼投入。似乎投入越多，影響越大。晚會動輒數千萬，甚至一次投資過億也時有出現。這其中舞美燈光的投入占了相當的比例。舞臺照明規模龐大、先進設備日新月異。一些大型晚會的背景燈光架如同高樓聳立在舞臺周圍，氣勢磅礴。久而久之，創意越拼越少，制作工程越做越大。靠舞美燈光工程吸眼球的現象越來越嚴重。國外的最新設備很快就“接軌”到國內。主創者把大量的精力和時間花在舞美燈光的創意上，似乎絢麗多彩的舞美燈光再加眾多明星大腕就是一臺成功的大型晚會的標志。而縱觀全國的舞臺燈光設計工程，眾多高昂投入中卻鮮有讓人回味無窮的作品出現。這些大型的晚會中，太多的燈光設計者都過于注重于“照明數量”，這個數量包括燈具的數量，光束的數量，光位的數量，甚至于舞臺上色區的數量。部分燈光設計者認為，“數量”越多，則演出效果越優秀，于是便把晚會燈光做得“色彩斑斕”“熱熱鬧鬧”。然而，這種以“數量”為衡量基準的燈光設計，導致舞臺上的燈具越擺越多，整個舞臺空間充滿了鋪天蓋地的光束和色區，燈光這一應用于輔助照亮舞臺景片與突出演員的因素，居然超越了舞臺景片與主要演員在舞臺上的份量，喧賓奪主，成為舞臺整體的主角，以至于許多電視觀眾也認為近年來的很多晚會的燈光“酷炫”，但是并不耐人尋味，也缺少審美意境。在數量的一再增加下，卻忽略了舞臺照明的質量。更有一些燈光師在使用習慣了電腦燈之后，就常常依靠電腦燈匯聚產生的光束來做效果，把這些光線也當作舞臺美術的一部分來處理，甚至把燈光秀當成節目來進行表演。這就陷入了一個誤區，舞臺照明原本就是作為輔助舞美、演員、布景的因素，決不能單方面地提高其作用，使其成為舞臺上最顯眼的因素，而這也是導致我國的燈光行業普遍處于求量不求質的狀態的原因。

而就在我國舞臺照明設計行業普遍追求規模，追求絢麗的風氣下，沙曉嵐老師的“沙氏”簡約晚會燈光設計風格進入了觀眾的視野，從1997年香港回歸文藝晚會到2008年奧運晚會再到2015年春晚，一場場富有意境的國家級晚會燈光設計讓世界觀眾及業內人士記住了“沙曉嵐”這個名字和他的“沙氏”晚會燈光設計風格。尤其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讓國內外觀眾都看到了“沙氏”燈光的簡約和美麗，利用燈光制造出的單純而有意境的光色幻影配合臺上的美麗畫卷給觀眾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讓人回腸蕩氣。有燈光設計行業的資深人士評價道：“沙曉嵐”已不僅僅是個名字，甚至已經成為中國舞臺美術燈光藝術設計的一個品牌。“沙氏”燈光設計風格也被業界人士稱為“光與影的神話”。

二、“沙氏”燈光設計理念

“這就好比一個天生麗質的女孩兒的臉，如果她在臉上涂上各色濃厚的色彩，濃妝艷抹，還自認為這就是時尚，那就叫媚俗，這樣的‘濃妝’非但沒有添彩，反而破壞了她本身的靈氣，還不如素顏。舞臺燈光設計的道理也是如此。”①沙曉嵐老師于2015年2月5日的電話訪談。在談到簡約的燈光設計理念時，沙曉嵐曾談到：“舞臺原本就是很有靈性的，很干凈、簡潔的，燈光在舞臺上的作用也就是如此，淡淡地點一下即可，沒有必要用太多的色彩來破壞舞臺本身的靈性與美。”②沙曉嵐老師于2015年2月14日晚的訪談。在使用“沙氏”燈光設計的晚會中，都能看到沙曉嵐對燈光簡約的理解，舞臺上幾乎看不見燈具，舞臺空間內也看不到明顯的光束，演區內同時存在的色區分界明顯，數量也往往控制在三個以下。這就好比說一幅畫，一幅好的畫作中可以有多種顏色，但是一定是有一種主色調作為主體，占畫幅中最多的比例，讓人一看就能夠看清整幅畫作的主色調，其他的顏色都只是點綴一下而已，占據不了太多的空間。如果每種色彩都有，而且都占據較大的空間，整個畫面花花綠綠的，那就成了兒童畫了，是沒有文化、沒有風格的。而這種簡約也不僅僅局限于照明藝術與繪畫藝術，每一件美麗的衣服、每一部好的影片，甚至于每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城市，都具有自己的“主色調”，從設計來說，這種方式就是簡約。

簡約不是簡單的堆砌和隨意的擺放，而是在設計上更強調功能、強調結構和形式的完整。融貫中西、博采眾長只是基礎，還不是真正意義的大道至簡。大道至簡，必須整合創新，跳出原來的框框，去粗取精，抓住要害和根本，剔除那些無效的、可有可無的、非本質的東西，融合成新的東西。[1]

以2015年央視春晚為例，對“沙氏”簡約的燈光設計理念進行分析，2015年央視春晚上，央視一號演播廳內使用了數百臺搖頭電腦燈和LED染色燈，卻在晚會從頭至尾都沒有見到滿場閃爍的光束和色區。在談到本屆春晚的燈光設計時，沙曉嵐提出：”春晚的燈光要為電視機前數以億計的觀眾服務，所以燈光的目的是要讓攝像機拍攝出來的舞臺明亮而空透，而要起到這樣的效果，那么面光和逆光的光質與光比就顯得尤為重要，面光顏色準確、亮度合適是讓攝像機能夠正確捕捉人物面部細節的基本保障。其他的光位都只是為了創造一個意境，讓節目更加完美。”③沙曉嵐老師于2015年2月17日晚的訪談。

面光作為照亮演員與舞臺布景的主光位，在演出中占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只有有了面光，攝像機才能夠拍攝到演員的面部和動作。在面光的設計上，首先需要保證晚會中的每一段表演的演員面部的亮度都相同，不然就可能導致攝像機所攝錄的畫面過曝或偏暗。本屆春晚的演播廳于廳內后側觀眾席后方的三層環形工作人員平臺上設置了上中下三道面光，環形的面光布光法使得演員正面幾乎不會產生陰影，而利用電腦燈CMYK調色盤調出的添加了少量粉色的白色，也能夠很好地還原演員的皮膚和服裝顏色，合適的亮度使得攝像機在拍攝時不用反復調整光圈就能使演員既不會偏暗也不會過曝。設置于舞臺頂部的三排純色逆頂光也保證了演員的立體性，“肩膀光”“發光”使得演員獨立出來，不會與背景的LED主視覺融于一體。

而在頂光和側光設計上，為了實現舞臺的簡潔，在前期調光時已經對舞臺上懸掛及安設的燈具都進行了亮度、位置和光圈等的控制，確保攝像機所拍攝出來的畫面內不會出現滿屏幕的光束和大范圍的炫光。并利用對色彩的理解，將每一個節目、每一個畫面都當作一幅畫來處理，為每個節目和串場部分都安排了適合節目氛圍的色彩，保持在舞臺上同時出現的光色不超過三種，保證整個舞臺簡潔、通透。對具體節目做分析，在張豐毅、段奕宏、朱亞文演唱的節目《中華好兒孫》中，舞臺上除面光外就只使用了紅色與黃色混合的橙色作為節目的基色。紅，是中國傳統的顏色、喜慶的顏色、熱烈的顏色；黃色，則代表炎黃，代表活力，帶來力量。全場沒有光束，沒有圖案，卻帶給人熱烈、歡快的意境。而按照這種模式設計出的晚會也得到了大量觀眾和燈光設計師的一致好評。觀眾們紛紛在各種社交媒體上表示舞臺很干凈，燈光很美；也有燈光設計者覺得本屆春晚的燈光設計“融入了中華文化”“如畫般美麗而干凈”。

2015年央視春晚中，未見沖天的光束，也未見所謂調出來的“漂亮”顏色，未見滿場各色的光區與顏色，卻創造出了每一個節目的獨特意境，將上演每一個節目的舞臺都當作不同的畫面來處理，觀眾在欣賞節目的時候就能夠隨時融于節目的意境中去，就好似觀畫人融于畫中去，更容易體會到創作人和演出者的表演意圖。簡潔、而能創造出意境，這就是沙曉嵐的藝術特點。

三、“沙氏”燈光的藝術追求

“藝有法，藝無定法。”藝有法，是指藝術有其基本規律；而藝無定法，則是指藝術沒有完全固定的設計方法。春晚燈光在簡潔設計理念的基礎下，也不斷創新，試圖在不斷的嘗試中尋找出一個更加符合中國特色的燈光設計模式。而在這些嘗試中，有很多效果良好的新設計則被應用到了日常晚會的燈光設計中去，在近幾年的春晚中，舞臺上肉眼可見的燈具明顯地減少了，以近幾年的國內外的優秀晚會作分析，能夠得出結論：當今世界對于燈光藝術設計的創作與追求，已經逐漸回歸到對藝術設計本源的探索，所謂返璞歸真，燈光藝術到一定的程度，就是在舞臺上看不到燈具了。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其畫面中出現的光都是特別的干凈，都是按照照明技術的要求來進行布光的，能讓每一個角色都展現出最完美的一面；拍出來的舞臺也很有層次。沙曉嵐在廣州的演出工程商大會上，對國內的燈光設計的追求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認為一個是追求畫面干凈、干凈、再干凈，其次就是要盡量看不到燈，不出現任何光束，因為我們整個視頻畫面已經很豐富多彩了。”①2014年2月28日，沙曉嵐老師于廣州的演出工程商大會上發表的《舞臺燈光的最高境界就是干凈》演講。

本屆春晚的燈光設計簡單概括來說就是控制成本，推陳出新。而控制成本和推陳出新其實是兩個獨立的概念。節儉辦春晚是這次進行春晚制作的重要要求之一。降低制作成本，簡化舞臺類裝置后，對于燈光來說卻是增加了壓力。因為燈光效果及燈光技術指標和播錄播出的技術要求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燈光在技術上是不可以做減法的。相反，在舞臺裝置、裝飾簡約的情況下，對燈光效果的要求則會更高，要在有限的空間內做出更能夠支持節目的燈光；出新，則是每年春晚大家都在追尋的目標，舞臺燈光師空間的造型藝術，不斷地研究和運用新的表現手段是工作的主要內容，不斷地引進新的技術手段為春晚服務，目的是力爭為更多的節目達到形式的更加完美。[2]

為了用最少的成本來達到最完美的效果，沙曉嵐在燈具的選擇上也是大動心思，舍棄了傳統燈具，使用的全部都是“一燈多用”的電腦燈，電腦燈在我國電視節目中應用廣泛，滿足電視文藝晚會內容與形式多樣化的需求。這些電腦燈的單個租金雖然高于常規燈具，但是一只電腦燈在晚會中可以起到的作用卻高于數只常規燈具，并且在耗電量上也低于常規燈許多，完全滿足節儉辦春晚的要求，而且電腦燈在各個方面來講都較常規燈來講具有明顯的優勢。

簡約的燈光設計理念、推陳出新的藝術追求，使“沙氏”的燈光設計受到全世界的觀眾和業內所推崇和模仿，近年來也成為了國內燈光設計師學習的典范。在燈光設計的造詣上，沙曉嵐已然總結出了屬于自己、也屬于中國晚會的一套燈光設計流程思路。他近年來完成了數場國家級的晚會燈光設計工作，包括：第二十一屆世界大學生運動會開、閉幕式晚會《你好-21》《青春·新世紀》、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60周年《為了正義與和平》文藝晚會等，在這些晚會中，都能夠看出“沙氏”設計簡潔而富有意境的藝術特色，他所設計的晚會中，往往是先讓舞美搭建布景，舞美搭建完畢后他和他的團隊才進場，利用剩余的空間進行布光和設計，于此也可以看出沙曉嵐經驗豐富，臨場應變能力極強，專業之水平很高。作為一名燈光從業者，學習并形成屬于自己的設計理念和藝術追求，是一生需要付出的努力。

[1]香港理工國際出版社.簡約之美[M].武漢：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2：25.

[2]周宇龍.曼妙畫卷 乙未春晚[J].數碼影像時代,2015(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