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彎兒

菊韻香

每天清晨，旭日小區的吳大媽都會帶老伴老宋出門遛彎兒。

兩年前，老宋突發腦梗塞，雖然搶救及時保住了命，卻落下了手腳不聽使喚的病根。還好在吳大媽的精心照料下，老宋的狀況恢復得非常不錯，雙手、右腿都好使多了，只剩下左腿還有些僵硬麻木，走路直畫圈兒。

這天，吳大媽又牽著老宋在小區里遛彎——吳大媽的牽，不是牽手，而是牽腳。為了幫助老宋鍛煉左腿，吳大媽找了根柔韌耐磨的繩子，一端套住老宋的腳掌，另一端握在自己手中，走一步，輕輕提一下，老伴就使勁邁一步……

但煞風景的主兒來了——前方不遠處，一個打扮妖嬈的女子也牽著繩子，在遛她養的寵物金毛犬！

這個女子姓秦，就住在吳大媽家的對門。平時愛穿高跟鞋，總愛把嘴唇涂得像要吃人，小區居民們都私下叫她“紅嘴唇”。

稍一猶豫，吳大媽扶老伴坐下，走向“紅嘴唇”，央求說：“妹子，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兒。”

“說。”“紅嘴唇”一扯狗繩，金毛乖乖地趴在了腳下。吳大媽偷偷瞄了老伴一眼，說：“你能不能換個時間遛狗？”

眼下，一個遛人，一個遛狗，又同樣是用繩子牽著，吳大媽怕老宋心里不好受。不料，“紅嘴唇”嘴角一挑，不冷不熱地扔下句話：“這條道兒不是你家花錢鋪的吧？我想啥時走就啥時走。”

“老伴，回來！”想必是老宋聽到了兩人的交談，扯著嗓子吼道，“她遛金毛，你遛白毛，誰也犯不著誰，繼續遛！”

老宋年近七旬，頭發已白了大半。至于雙方為何會較勁，老兩口心知肚明：在大伙眼里，“紅嘴唇”的身份很神秘，十天有九天是一個人過。有個男子偶爾登門，可每次來都扣著鴨舌帽，戴著大口罩。明眼人能瞧得出，他如此“全副武裝”，絕非是為了防霧霾。在獨守空房的日子，“紅嘴唇”每晚回家，瞅到吳大媽老兩口吃的是熱乎飯，還互相說笑話，逗樂子；而她一打開門，就像踏進了冰窖，不僅沒熱乎氣兒，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豈能不憋屈，不心焦？

吳大媽嘆口氣，再沒吱聲。誰料，“紅嘴唇”似乎找到了樂趣，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只要吳大媽牽著老宋出門，她必會遛金毛湊熱鬧，還得意洋洋地打招呼：“嗨，真巧，又趕一塊兒了。”

還好老宋念及吳大媽的一片苦心，沒和“紅嘴唇”計較。

一轉眼，大半年過去。一天中午，旭日小區發生了一樁行兇傷人案，受害者是“紅嘴唇”。

案發時，吳大媽去了市場買菜，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吵醒了正在午睡的老宋。隔著門板，老宋聽見一個男人在破口大罵：“天天出去賣騷，你沒長腦子還是別有用心？我把丑話撂在前頭，你再敢找麻煩，可別怪我不客氣！”

罵人的應該就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鴨舌帽”。緊接著，是“紅嘴唇”歇斯底里的回罵聲：“少嚇唬我！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明天你要不離婚，我就去你單位鬧，讓你身敗名裂！”

“你敢！”“鴨舌帽”似乎抽了“紅嘴唇”一個嘴巴子，“現在是什么時候？上頭在嚴查，風聲多緊！你要找事，就是在找死！”

“死也比不人不鬼的活法好！”

得趕緊報警，不然會出人命。老宋哆嗦著手，吃力地抓起了手機。短短七八分鐘后，警察匆匆趕至。“鴨舌帽”翻窗欲逃，被抓個正著；“紅嘴唇”倒在地上，身中數刀！

經急救，深陷昏迷的“紅嘴唇”在鬼門關晃悠了一圈，又僥幸轉了回來。只可惜，她的脊椎被刺中，傷及神經，落下了行動不便的后遺癥。

“妹子，遛彎兒去。”這天早晨，吳大媽敲響了“紅嘴唇”的門板，“只要多走走，多運動，你會好起來的，照樣能穿高跟鞋。”

足足過了好半天，那扇久閉的門終于啟開了一條縫。

從此，旭日小區里又多了一道風景——吳大媽一如往常，牽著老伴的腳，一提一邁。身旁，是一條溫順的金毛，脖子上套著繩子，繩子的另一端握在一個女子手中，亦步亦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