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規的司機

何德銘

經過人員調整，董星輝成了公交126路的一名司機。上班沒幾天，有一次他把車開到一個叫花園路口的車站時，有一位年輕女子過來對他說：“師傅，求你個事，我兒子腿腳不方便，你能否在前面那幢黃色樓房前停一下？”

董星輝目測了一下，那幢黃色樓房離車站足有二百多米。公交公司有嚴格規定，非站點不能停車上下客，否則就會受到嚴厲的處罰。于是董星輝抱歉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公司有規定中途不能停車，你還是自己克服一下吧。”

女子失望地下了車。這時，董星輝發現她的兒子大約十來歲，雙腿殘疾。母親牽著兒子的手，與其說在走，還不如說在爬，這二百多米的距離，對他們來說將是何等艱難的一段路程。董星輝的心像被重重地擊了一下，他不忍心再去看這樣的場景，匆匆地發動了車子。

這天晚上，董星輝失眠了，腦海中不時出現那對母子艱難前行的畫面。董星輝小時候有一次不小心摔傷了腳，坐在地上走不了路，那時候他真希望有人能幫他一把，但路人對他的求助無動于衷。他當時在心里狠狠地罵那些人是冷血動物，卻沒想到現在自己也成了一名冷血動物。董星輝越想越感到慚愧，他決定以后如果再碰到那對母子，一定要幫助他們。

不久后的一天，董星輝到了花園路口站時，那位母親正準備帶著兒子下車，董星輝對她說：“等會兒吧，到了前面黃色樓房時我再給你們停。”年輕母親有些吃驚，然后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在黃色樓房邊下車的還不止那對母子，后來董星輝才知道那里是一所特殊教育學校。從此以后，只要遇到那對母子和其他需要幫助的孩子，他都會給他們提供方便。

一天下班后，車隊長對董星輝說：“小董啊，你的工作表現一直都很好，領導也很器重你，但你在行車途中不能違規啊，否則不僅以前的好印象將付之東流，還有可能會受到處罰。”董星輝當然知道，車隊長指的就是非站點停車的事。其實，他這么做的時候就已經作好了有人舉報的思想準備。但他確信他這么做是對的，所以并沒有把車隊長的話放在心里。他甚至還做好了即使被處罰也在所不惜的準備。

處罰果然隨后就來了。次月發工資的時候，董星輝發現打進他卡里的錢比以前少了好幾百。他知道這是因為違規扣的錢，他本不想聲張，但車隊長又把他叫住了，說：“小董啊，關于違規停車的事，我上次提醒過你，但你沒有引起重視，這次被扣獎金了吧。幾百元錢雖然數目不是很大，但也希望你能以此為戒，以后吸取教訓。”

誰知當天晚上，董星輝住處的門被人敲響了。他感到有些奇怪，他是外地人，而且為了白天能集中精力開車，他晚上幾乎沒什么交際，誰會來找他呢？打開門一看，卻是那位殘疾男孩的母親。她說：“董師傅，我問了很多人，總算找到你了。”董星輝發現她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似乎是跑了不少路，就趕緊把她請進了屋里，又給她倒了杯水，詢問道：“請問你找我有什么事？”

女人說：“聽說你為了照顧我們被扣了獎金，我們覺得不能讓你吃虧，來把這錢補給你。”她掏出幾張百元大鈔來要塞給董星輝。董星輝又怎么會要她的錢呢。二人推讓了半天，董星輝見女人執意要把錢留下，就說：“那你說說，你是不是很有錢，如果很有錢的話，這錢我就留下。”女人似乎沒想到他有此一問，臉色頓時變得暗淡起來。

之后董星輝從交談中得知，原來她叫常蘊楠，她有過一段美好的婚姻，但自從他們的兒子小明出生后，一切都改變了。小明是天生殘疾，常蘊楠的丈夫由于經受不住這一打擊，天天以酒澆愁，有一次喝醉后掉進河里淹死了。之后很多人都勸她，她還年輕漂亮，把孩子丟掉，完全可以重新追求幸福美滿的生活，但她卻始終不為所動。她覺得小明是她的孩子，她有責任把他撫養長大，而且小明如果離開了媽媽的呵護，肯定會活不了的。常蘊楠原來有個很好的工作，為了照顧兒子，她辭職后擺了個小攤，母子倆相依為命，直到現在。

常蘊楠的遭遇深深地打動了董星輝，更令他感動的是，她自己的生活盡管很艱辛，但還是不愿意別人吃一點虧，如此看來，她的心地是多么的善良。董星輝知道今天他如果不收下這幾百元錢，常蘊楠一定不會罷休，于是就收下了這錢。但出于安全的考慮，他堅持把她送回了家。

從此以后，董星輝經常利用業余時間去幫助這母子倆。時間一長，董星輝對常蘊楠由同情轉化成了愛。而常蘊楠呢，經過十年的艱辛，突然有了個男人替她遮風擋雨，令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于是也接受了他。

二人結婚后，董星輝突然想到，以前他為了那些殘障孩子違規停車，是在盡一份社會責任，雖然公司批評了他，但他問心無愧，他還是決定繼續這么做下去。可是現在不同了，常蘊楠成了他的愛人，那么小明也相當于是他的兒子，他如果再這么做，那就是假公濟私了。考慮再三，董星輝向公交公司遞交了辭呈。從這以后在公交126路車上，人們經常能看到這樣的畫面：車到花園路口站時，有個男人會背起一個殘疾男孩，下了車后攙起一個女人的手，三個人有說有笑地走向那幢黃色的樓房。

董星輝辭職后就幫常蘊楠打理小攤，但他也有他的打算，他準備去租個店面，這樣她就不用遭受風吹日曬之苦了。經過尋找洽談，最終他選中了小明就讀學校旁邊的一間店面，并開始了裝修。

這天，董星輝正在裝修現場忙碌，以前的車隊長找了過來：“小董，你看誰看你來了。”

這時，董星輝發現來人竟然是公交公司的總經理。董星輝有些納悶，心想：總經理來這里干嗎？總經理卻已經搶上一步，握住他的手說：“董星輝同志，我是代表公司來請你回去復職的。”

這下董星輝更疑惑了。公交公司有上萬名員工，辭職走人的事也時有發生，從沒聽說過有誰再被請回來的，況且還是總經理親自出馬。經過車隊長的解釋，他才知道，原來他辭職后，有人把他為何違規停車的情況向領導作了反映，引起了領導的重視，經過調研，決定在特殊教育學校的門口增設一個車站。最后，總經理真誠地說：“我們公交的目的就是為了方便市民的出行，更要方便那些困難群體。以前我們的工作做得不夠細，謝謝你幫助我們改進了工作。”

從此以后，每當董星輝駕駛著126路公交車到了特殊教育學校站時，他都會深情地望向黃色樓房旁邊的一家小店。而每當此時，小店里也一定會走出一名漂亮的年輕女子，向著董星輝微笑著揮手。兩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