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笑倩兮
也許是言情小說和電視劇看得有點多的緣故,我把那些描寫得近乎完美得苛刻的男主形象總是不自覺地要生搬硬套到我十八歲以前的生活里——因此,我可以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外貌協會”的忠實粉絲。但當我終于明白“理想很豐滿而現實很骨感”的道理之后,我就主動把自己的要求降低,不求他性格多好、學習多棒,只求他腿長個子高、眼大酒窩小,就足以成為我“傾慕”甚至“暗戀”的“心上人”了。
不過,在“早戀猛于虎”的學生時代,我是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像千頌伊對都教授大膽直接地問“哪怕是一瞬間,你有對我動心過嗎”,而只能悄悄把那些關于少年們的蛛絲馬跡都藏在枕頭下上了鎖的日記本里——而且為了防止老爸的偷看,我曾在一天之內換過三次密碼。
有一個成語叫“屢禁不止”,有一種說法叫“少女懷春”,于是,雖然老爸扼殺了我心中早戀的“幼苗”,卻無論如何也禁止不了我滿腦子“我愛上了一匹野馬,我的家里卻沒有草原”的痛苦哀嚎——是啊,哪個女孩兒不曾有過一顆粉雕玉琢的少女心呢?
初二的時候,我第一次看到有一個男生能把籃球打得那么好,輕而易舉的一個三分球就能博得全場女粉絲的尖叫。當時我和他的體育課都在同一個星期三的下午,班里的女生大部分都是他的粉絲,她們就興高采烈地拉著我過去看他打球。
“砰”地一下,他在場上扔球的時候由于用力過度直接扔向了場外。所有的人都尖叫著躲開,而正盯著他所在的方向神游天外的我卻被不偏不倚地打中了。“不好意思啊,同學!”他咧開一嘴白牙對我抱歉地笑。我心下吃痛,卻掩不住內心的歡喜,因為那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也知道了他印在紅色校隊籃球服上的名字——張騰。
當時正好學了宗璞的《紫藤蘿瀑布》,莫名其妙地,我在心里每一次默念他的名字,每在日記本里寫下那兩個字,就仿佛有一根根紫藤蘿的藤蔓交錯著,就仿佛每一處落筆都有紫藤蘿花的芬芳,與我心底那一絲從未對他言說的朦朧歡喜相互掩映。
他是比我高一級的學長,我們的交集本就不多,只是后來從學校貼出來考上重點高中的光榮榜里找到了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名字。也因為這個也許并不算動力的動力吧,一年后我也考上了,這對平時成績只在中游晃蕩的我簡直就是一個奇跡。爸媽很高興,他們非要沾點光,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得答應他們當我的左右護法,一路護送我去新學校報到。
“這位同學都上高中了,還要爸爸媽媽陪啊?”一年后我期待與他的重逢終于實現了。他以高中部學生會主席的身份親自迎新,并委婉請求所有護送孩子前來的家長們在校門口止步。在他接過我的拉桿箱的那一剎那,我幾乎要脫口而出:“張騰學長,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我緊張得手心生出一層細密的汗,濕噠噠的,拉桿箱的握手處也不能幸免。他握了一下,細心地掏出一張心相印的濕巾紙:“到了一個新環境,慢慢適應就好啦!”
我頻頻點頭,就像小雞啄米。但那天,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想起我是誰來。因為,他的心早就被另外一個女生填滿了——他送我到宿舍樓下,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師姐模樣的女孩子抱著書從宿舍樓里娉婷而出:“張騰,怎么還在迎新生啊?中午一起吃飯,別忘了哈!”
那天,我蒙著被子在新宿舍里嚎啕大哭。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是因為想家才哭的,其實,他們哪里知道,我的哭,全都是因為那一片紫藤蘿從此不再屬于我——或者從頭至尾都不曾屬于過而我悲從中來。
高中的課業遠比我想象的要復雜沉重得多,中考的三分僥幸取勝讓我不敢沾沾自喜。于是我強迫自己學會了重心轉移,用學習上的充實填補我那還沒有戀過就失戀了的空虛時日。
歐凡就是在這個時候又一次闖入了我冷靜而克制的情感波心。他的個子只有176cm,典型重慶人的標準身高。可對于當時就有163cm的我來說,又有張騰184cm的“高海拔”先入為主,他的身高并沒有為他在我心里多加印象分,而且由于內分泌失調長滿青春痘的那張臉,實在是讓我無法在看過張騰那張白面書生的臉孔之后再來接受他如麻豆一般坑坑洼洼。
唯一讓我覺得能夠接受的是——他的性格真是好到無可挑剔。甚至有時候我會因為他的性格實在太好了,我卻給他那么低的印象分而愧疚——好吧,我發誓,這是真的!于是他用他的完美性格填補了我作為“外貌協會”的一名資深會員的深深缺憾。
高一的時候,我的理科成績特別不好,理化生的單科成績屢屢刷新班級最低分。可另一方面,我的文科成績又高得出奇,這讓老班對我又愛又恨——班里每個學生全面發展才不會影響班級的年級整體排名嘛,因為這個理由,他便讓理科成績好得沒有天理的歐凡為我補習。
“不要急,慢慢來,再算一遍!”無論我是犯了多么低級的錯誤,他都和顏悅色、不厭其煩地跟我講了一遍又一遍。有時候連我的同桌都因為我的弱智有忍無可忍的時候:
“去找歐凡,我看也只有他能夠容忍你提這么低級的問題!”
去就去,誰怕誰啊!于是我就擰著一本化學習題往后桌一放:“這題怎么解啊!”
歐凡卻一臉驚奇地看著我,下意識要去遮擋什么東西。我一時好奇,便越發湊近了過去看——幾個手寫的字“送給親愛的小孜”映入眼簾,等等,干嗎要寫本小姐的閨名?
歐凡的字寫得飄逸,“宋小孜”三個字,我承認寫字如狗刨的我從沒把自己的名字寫得行云流水過。我把目光緊緊鎖定在“親愛的”這三個字上,雖然知道如今民風開化,得誰都叫誰親愛的,可是我還是不太習慣一個男生沒來由地叫他的女同學“親愛的”啊!就在這時,我的可愛同桌扭過頭來,看見了我手里的錯題集,揶揄歐凡說,一個理科天才為了幫一個理科白癡補習,把“武功秘籍”都拿出來了,可見是真愛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和歐凡都羞惱得抓耳撓腮。看著他微微發紅的耳根,我自己的心里好像也開始“撲通撲通”,像是漏了一拍,跳得飛快。
可是盡管歐凡的脾氣再好,輔導我的時候再怎么仔細,我的理科成績還是沒能補得起來。原本為了張騰而發憤圖強要去讀理科的我,在“理科成績實在爛得扶不上墻”的慘痛現實面前,“委屈”自己選了文科。
原來理科班的同桌成了我高中時期最好的閨蜜,我便時常能從她那里得知歐凡的近況——他考了年級第一、拿了全國物理競賽高中組冠軍;再后來保送了B大,依舊是一路光環。而我自己的高中生涯也因為文科的輕松而變得風生水起。
只是一文一理,我們從此也再無交集,不知道他是不是依舊一副好脾氣。
我留戀那個蟬鳴清澈的夏天,他就像一塊時間的橡皮擦,幫我涂掉了所有因理科成績不好而滋生的焦躁情緒,換我一個明媚笑臉。
今年春節,家里翻修新房,媽媽決定把我十幾年來的書都當廢品賣掉,太占地方啦,而且現在又用不著,她說。我懇求她給我三天時間清理,于是我從一大堆泛著霉味兒的廢紙堆里找到了那個寫滿了“紫藤蘿”的日記本,那本寫著我名字“宋小孜”的錯題集,像是兩位故交老友,走上前來對我淺淺一笑:“嗨,宋小孜,你好呀!”捧著它們,我幾欲落淚。
那時我才明白,原來兩位少年的模樣,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么清晰地印刻在了我的腦海里。
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你就把我當成一個過客吧。
從我的全世界路過,卻驚艷了我的整個青春或甜蜜或懵懂的曼妙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