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樹（五首）

易州米

那些樹

那些樹，是我的發小

我所遺忘的，它們一筆筆記畫成了綠蔭

我脫掉的頭發，它們都在春天幫我長回來

很想摟摟它們，記憶中腰的部位

那里曾系過的一根皮筋，被誰和誰

在腳上繞來繞去，就像在測試時光的彈性

花開的聲音

花開的聲音，是深諳藝術的土地

醞釀良久的一首歌

根莖和綠葉合力譜寫的旋律

短和美得令人心疼

花開的聲音，于嘈雜的街市

是沉默，是唇齒開合

輕輕哼給最愛的人

而慢慢綻放的花朵

一只小喇叭似的

奮力放大帶香的余音

我曾側耳傾聽，讓呼吸暫停

讓心跳放緩，讓春天只對我一個人

說出——那只有孩童才可以

破解的密碼

我真想虔誠地挑選一本潔白封皮的詩集

遮擋在花骨朵面前

企盼某個清晨，為世間接收

帶著露珠的夢一般的回聲

尋著琴聲

尋著琴聲，春天向晚的深處

那枝條的弓，草莖的弦

被微風拉得時斷時續

一把木椅，是它純潔的身世

曾幻想，被一雙巧手

造成一把琴，從此

作音樂的仆人

現在，它和琴相遇了，相依了

它們只記得自己是木頭

而跳躍在肩頭的音符

是大地慢慢譜寫的年輪

綠 洲

在沙漠腹地，我敢說

幾根草就是綠洲

一汪水就是天堂

我不想比較，綠洲的大小

草葉的肥瘦，露珠的冷暖

只想在短暫的春天

等一串駝鈴，不急不緩

四面八方的黃沙

在風中病入膏肓地喘息

綠洲站在那里，像一劑良藥

夢想著治愈大地

城 墻

不過一堆土，哪里稱得上城墻

至多是城墻的墓碑

現在，它反倒被磚墻圍著

它曾護佑的易州城，為什么想記住它

廢墟一般的模樣

或許，它終會成為一個地標

或許，拆城時的人們

只想復活僵死多年的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