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菁
清晨,山區的冬天像個冰窟窿,鄉村醫生孫鳳蓮像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正準備去醫務室整理出診的藥品,沒想到院子里坐滿了村民,給了孫鳳蓮一個實實在在的“驚喜”。
這一天對孫鳳蓮來說是個難熬的日子。她62歲了,患上了高血壓、甲亢和冠心病,左眼幾乎失明,兒子心疼母親,有了錢第一時間就在城里給她和老伴兒買了房子,這不,要接老兩口去城里享福呢;然而,另一種身份就像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抱著她邁向城里的腿。孫鳳蓮家住淄博市淄川區嶺子鎮雙峪村,那里群山環繞,而她,是大山深處比鄰而居的三個山村中唯一的醫生。
每天下午,孫鳳蓮都會趕上四五里山路,去外村出診,肩上一前一后搭著兩個自家織的布做的結實布口袋,打開看,里面裝滿了藥品針劑、輸液器、消毒棉等等。山路崎嶇,且都是上坡路,為了走起來輕快些,她總會把輸液瓶放在前面,因為后面更重時,路一滑,很容易人仰馬翻。后來為了節省時間,40歲那年她又學會了騎自行車。
有次出診恰巧碰上下雨,泥濘濕滑的路滑倒了她,藥包中的注射針頭刺破鞋幫,從右腳的腳面上扎了進去。當時她只知道是摔傷了腳,以為躺幾天就好,就火急火燎爬起來趕往村民家。過了幾天,實在是疼得離奇,她不得不去拍了片子,才知道原來針頭留在腳里一截,且已造成粘連,根本無法取出,只能消消炎止止疼了,現在,那截針仍在腳里。
晚上孫鳳蓮也經常出診。山里的天真黑,連個路燈都沒有,孫鳳蓮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向前。有時會突然蹦出點“東西”,看到孫鳳蓮,對方也會嚇一跳,匆匆逃竄,那都是山間夜游的動物如貔子、狐貍之類的,讓人不由自主就會想起《聊齋》中的花妖狐魅、精怪惡鬼。后來,為了壯膽,夜里出診她總會哼起小曲兒,“一道道水來一道道山,隊伍出發要上前線。”歌聲激亢悠揚,在萬籟俱寂的大山里顯得格外動聽。
村民們一大早上門,讓孫鳳蓮很難為,仿佛走了就是一種拋棄,就如當年那醫生最終拋下了父親。
孫鳳蓮的父親在她9歲那年患了肺癌。當年,先生每次看完病都要留下吃飯,這是習俗,然而孫家實在拿不出什么好東西招待。看著先生陰郁的臉,孫鳳蓮默默學會了烙煎餅,年幼的她有個樸素的認知:伺候好先生,父親的病就能好。為了給父親請醫問藥,母親如抽絲剝繭般把家里能變賣的東西全賣了,后來,實在是再也拿不出一個子兒,先生的臉也愈加陰郁。母親苦苦哀求,最后先生又勉強給父親掛上了吊瓶,那是病人整個的希望啊,雖然,只是注射水,里面根本沒加任何藥劑。最后,先生還帶走了家里米缸中僅有的糧食。
孫鳳蓮當醫生這么多年,從沒吃過病人家一口飯!童年的辛酸記憶不允許她這樣做!
張孫氏老太太的三個子女都不在身邊,獨自一人居住在村北的大山坡上。有次,老人因吃了發霉變質的東西,身體不舒服,就來到醫務室就診。孫鳳蓮知道了老人的情況,每次打完針都留她在自家吃飯,吃完再親自把她送回家,臨走她還會給老人捎上點兒子從城里買回來的點心。遇到這樣的情況,醫藥費也得自己墊。至今,孫鳳蓮的診費單上還有一萬多塊錢的欠賬,她幫人墊付的三萬多塊錢依然遙遙無期。
后來,孫鳳蓮讓兒子把房子賣了,她選擇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