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瑩
面對著一大張弧形白紙,40歲的英國人斯蒂芬·威爾夏像一名被老師叫到黑板前做題目的小學生。在人們好奇的目光和相機的咔嚓聲中,他即將接受的考驗是:憑借記憶,在白紙上重現伊斯坦布爾這座城市的全貌。
作為第一次來到土耳其的英國人,威爾夏對伊斯坦布爾這座城市的記憶,僅僅限于時長45分鐘的直升機觀光。
然而,與這座城市的邂逅之短暫,并不影響他在畫紙前揮灑自如。耳朵里塞著iPod的白色耳機,他信步走到畫紙的最左邊。隨著鉛筆落在紙上發出的沙沙聲,被博斯普魯斯海峽分隔開的城市輪廓很快便初現雛形。
在旁觀者的驚嘆聲中,威爾夏有條不紊地將這座“歷史的都城”的細節,逐漸填充完整。畫作完成之時,伊斯坦布爾的每一座清真寺、每一條街道,甚至地上的一草一木、海峽里的每一艘船和水面上掠過的一只只海鷗,都被忠實地“搬”上了紙面,甚至連比例尺都精當無比,宛如一張啟用全景模式拍攝的照片。
這不是威爾夏第一次公開展示自己的記憶力和繪畫天賦。從2005年開始,僅憑大腦和一支筆,他已經成功地把東京、羅馬、香港、耶路撒冷和倫敦等城市盡收紙上。
因為其畫作的精確程度令人驚嘆,這位黑人藝術家被冠以“人體照相機”的稱號。一般來說,凡是他到過的地方,只要給他20分鐘左右的時間兜上一圈,其間所看到的一切景物,就已經“永遠地儲存在腦海里”了。
過目不忘的強大記憶力帶給他天才的光環,可事實上,上帝并非對威爾夏格外慷慨:威爾夏“人體照相機”的能力,來自自閉癥。
威爾夏的病一度令他的母親感到絕望。7歲以前,這個來自西印度移民家庭的孩子不會講一句話,不愿與任何人接觸,他甚至無法與自己的母親對視。那段日子里,他唯一會做的事情,就是在角落里騎著木馬使勁兒搖晃,并不時發出刺耳的尖叫。
醫生曾在確診他疾病的同時,對他的未來設定了—個黯淡的基調。他告訴剛剛經歷了喪夫之痛的威爾夏母親,她的兒子將終生需要他人的護理,他將永遠無法學會做飯、照顧自己,也永遠不能獨自旅行。
“但現在的情況并非如此。”威爾夏的姐姐安妮特說,“他非常自信,他想帶給所有自閉癥孩子的父母以希望?!笔聦嵣?,威爾夏現在還獲得了一些女性崇拜者。
繪畫讓他找到了與這個世界交流的途徑,并讓他逐漸展現了過人的記憶力。8歲的時候,他因為畫倫敦的大本鐘和圣保羅大教堂而聞名,他的老師鼓勵他參加各種繪畫比賽,因為“作品過于完美”,當地媒體還曾一度質疑他是騙子。
“我能看見一切,”他用特有的溫柔語調不甚連貫地說,“這些景象,會永遠保存在我的大腦里?!?/p>
2007年,瑞士聯邦技術學院的科學家亨利·馬克拉姆曾在《神經科學前沿》雜志上發表過一個較為新穎的看法,他將自閉癥稱為“激烈世界綜合征”,認為自閉癥是由過度活躍的、感官信息過載的大腦所造成。
蒙特利爾大學的研究人員卻根據26份長達15年的腦成像報告發現:對比非自閉癥患者,自閉癥患者的顳部及枕部區域表現得更為活躍,而在額皮質區域則不那么活躍。顳部及枕部區域負責感知及認知圖像,而額皮質則負責決策能力、認知控制能力、計劃以及執行能力。
這似乎在某種程度上解釋了為什么威爾夏的腦子里比我們多一架“全景照相機”,不過,這架照相機的具體工作機理至今仍然是個謎。
“他并不是像照相機一樣刻板地去再現?!遍L期關注并研究威爾夏的神經學家和心理學家奧利弗·賽克斯說道,“如果對照真正的照片,你會發現,他的作品里,許多地方是做了刪減的。”
(彭根成摘自《中國青年報》2014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