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老節

周銳

今天是九九重陽日，敬老節。

上午，院長辦公室的仙人球就開始飛來飛去地送開會通知了。林泉心要去幫燕院長準備各種禮品，派發給老人們作為節日禮物。

張國榮去看望羅旋，她是蘭若院最年長的院士，已經一百歲了。

運用“羅氏枯榮術”，羅旋每天都經歷一次零歲到一百歲的生命過程。這會兒日上三竿，她剛剛進入少女時期。張國榮對羅旋說：“敬老節快樂！”“哼，不提還好，你一提我就來氣！”羅旋一撇嘴，“今天的敬老會根本就沒通知我。你不知道，我們蘭若院是搞研究的地方，做任何事都用科學態度，一板一眼的。下午開敬老會的時候我才五十多歲，還不算老，沒資格去開會、拿禮品。等會開完了，我滿六十歲了，可是禮品已經發光了，再老也沒用，什么也趕不上了。”

羅旋繼續發牢騷：“去年也是這樣，前年還是這樣，總是在我五十多歲的時候開敬老會。我想想都覺得自己老得好沒價值，干脆不老算了！”“您不老了？”張國榮有些吃驚。羅旋賭氣道：“我可以改行研究長春術，臉上永遠不長皺紋。那些禮品我也不要了，什么蜂王漿、綠豆糕、耳套……我一點兒也不稀罕！”

這時，他們聽見有人插嘴，聲音是從房梁上傳來的：“耳套，我要。飛來飛去的，風大，耳朵冷。耳套，你不要，我要。”

張國榮和羅旋往房梁上看，起初什么也沒看見，仔細一看，才發現房梁上坐著一個瘦小的老太太。因為她的衣服、皮膚和房梁的顏色一樣，都是紫紅色的，所以很難被發現。羅旋驚奇地問紫紅色的老太太：“您是從哪里來的？”老太太回答道：“我兩百歲了。”張國榮又問：“您是怎么上去的？”老太太說：“我不要綠豆糕，我要耳套。”羅旋對張國榮嘟噥道：“這老太太，你說她聾吧，耳套的事她倒聽見了。”

張國榮注意到，老太太的裙子從房梁上拖下來，裙子下面不見有腳。聶小倩告訴過張國榮，鬼都是沒有腳的。

盡管已經知道老太太不是人，也就不會發生人會發生的危險，但張國榮還是忍不住大聲提醒老太太：“小心！別摔下來！”因為老太太這會兒正上身前傾，下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吸引著她，可她眼神不好，不得不前傾，再前傾……

老太太真的摔下來了！

在她墜落的同時，她的隨身拐杖托住了她。老太太橫坐在拐杖上盤旋了幾圈，最后降落到羅旋的床上。羅旋的床是粉紅色的，紫紅色的老太太立即

、又變成了粉紅色的老太太。看來不是她想要變來變去，而是她的身體一靠近什么東西，就會自動地變成那樣東西的顏色。

吸引老太太摔下來的是羅旋床上的一只布狗，老太太把這只布狗抱在懷里，高興得瞇著眼睛笑。

張國榮見靠在床邊的那根飛行拐杖上像是刻了字，便湊過去讀道：“秦黃氏，200歲，家住地府大街1號，如被發現在外流浪，請幫助送回，萬分感謝！”

張國榮問羅旋：“她住在地府，我們怎么才能把她送回去呢？”羅旋說：“可以請搞陰陽通信的院士跟地府那邊聯系一下，找到老太太的家屬，接老太太回去。”

于是，羅旋和張國榮來到了陰陽通信工作室。研究陰陽通信的院士黃金左腳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后，一口答應：“沒問題，可以使用陰陽熱線。”

在巨大的倒長樹朝天的根須中，有一條中空的根須便是陰陽熱線，黃金左腳可以用它跟地府第一長官直接通話。

黃金左腳點燃一個小小的花炮，將它塞進熱線中，花炮便“嗤”的一聲，順著根須向地底下直躥下去。

大家靜靜地等著。直到所有的人都覺得深深的地下爆發了一次短促而輕微的地震，黃金左腳才點了點頭：“信號到達了。”不一會兒，倒長樹的根須中傳出公事公辦、語速偏慢的男低音：“請開始對話。”

黃金左腳說：“發現來自你處的老年游魂。”男低音問：“性別？”黃金左腳答：“女。”男低音又問：“有何特點？”黃金左腳答：“會隨著環境變色。”那聲音突然加快語速：“是不是使用一根飛行拐杖，拐杖上刻著‘秦黃氏，200歲，家住地府大街1號，如被發現在外流浪，請幫助送回，萬分感謝？”黃金左腳說：“完全吻合。”

“兄弟，不好意思。”地府第一長官語氣懇切，“我公務繁忙，對老母照顧不周，她常常到處亂跑。平時，她也只是在地府范圍內轉悠，游游九泉啦，逛逛十殿啦，闖闖十八層地獄啦……可沒想到，這回她跑出去這么遠。”

“可以把她的飛行拐杖改進一下，”張國榮建議道，“白天由她隨意控制，愛去哪兒去哪兒，晚上拐杖會自動將她送回家里。”

地府第一長官連聲感謝：“真是好主意！我會立即布置下去，將地府的飛行拐杖全部更新換代。但現在怎么辦？我實在脫不開身。今天是敬老節，我馬上要去給這里的老一輩做節日賀詞……”

“等一等，也許有辦法。”黃金左腳喊道。因為他看見了聶小倩。

但今天聶小倩不是獨自出現的，她身后緊隨著一位只穿著一只鞋的老漢。

“小線！小線！”老漢追著聶小倩喊。

聶小倩回頭糾正道：“跟您說了多少回了，我叫小倩，不叫小線！”

老漢說：“我女兒是叫小線的呀！”

“可我不是您的女兒呀！”

“你不是我的女兒，怎么也叫小線？”

聶小倩快要失去耐心了：“我說我叫小線了嗎？我叫小——倩！”

老漢愣住了：“小——倩？”

“對啦！”聶小倩擦擦汗， “您總算明白啦！”

“不對，”老漢眨巴著昏花的老眼，“不對，我腦子很清楚的，生你之前，你娘正在紡線，所以我給你起名叫‘小線。我又沒有欠別人的錢，怎么會讓你叫‘小欠呢？”

聶小倩急了：“我怎么沒欠別人的錢……不，我怎么欠了別人的錢……咳，這跟欠不欠錢有什么關系？我都要崩潰啦！”

這時，張國榮和眾院士圍了過去。張國榮問：“小倩，怎么回事？”聶小倩說：“今天我從地府出來，剛上路就遇見這位老人家。他追著我叫我‘小線，硬說我是他女兒，一直纏到現在！”“瞧！”張國榮對黃金左腳說，“又是一個老年游魂。”

于是，黃金左腳又回到倒長樹前，對地府喊話：“老秦，這樣吧，有一位地府居民來這里訪友，我們請她返回時護送您的母親。不過，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協助。”

“太感謝了！兄弟，還有什么事，你盡管說。”

“今天發現的第二名老年游魂沒用飛行拐杖，也就沒有拐杖上的資料。”

“該游魂的性別？”

“男。”

“別的特征呢？”

“他只穿一只鞋。還有，他說他的女兒叫‘小線。”

“你放心，我會通告地府所有叫‘小線的女兒，問她們誰家走失了只穿一只鞋的父親。院士，你最好將該游魂的面容傳真給我，我好用在通告上。”

黃金左腳便把老漢帶到傳真銅盆前，盆里已經盛滿了水。老漢對著水盆里的水照了照，面容的倒影映入銅盆，迅速傳去地府。為了方便查尋，張國榮建議黃金左腳將老漢的鞋子也發傳真。

過了很久，地府的反饋信息終于又通過倒長樹傳了上來。

地府第一長官說：“我們把盆里的臉和鞋子畫到紙上，再貼到墻上，很快有了反應。經統計，地府全境叫‘小線的女子共有493名；其中走失父親的有27名；走失的父親中與通告面容相近者3名；面容相近而又只穿一只鞋的只有1名……”這邊的眾人歡呼起來。“但鞋的品種不同，”那邊補充道，“那位老漢穿的是拖鞋。”這邊又一下子泄了氣。

這時，燕赤霞院長匆匆來到陰陽通信工作室。

“有位市鎮上的居民來我們蘭若院求援，”燕院長說，“希望我們跟地府方面聯系一下，幫助尋找失蹤的親人。”大家感到奇怪，張國榮問：“這跟地府有什么關系？”

“這位居民說，尋找父親時，她在一個黑洞旁發現了父親的一只鞋子。這洞深不見底，她估計掉下去的人可能會進入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