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凹
《十二公民》改編自半個多世紀前西德尼·呂美特導演的好萊塢經典《十二怒漢》,該片被譽為20世紀最偉大的法律電影,也是“在一個空間里表現一個時代”的群戲典范,迄今仍居于IMDB排行榜前列。同樣的故事,后來還曾被移植至日本和俄羅斯,由三谷幸喜和米哈爾科夫拍成《十二個善良的日本人》與《12》。這一次的“中國版”,擔當大任的是曾以《喜劇的憂傷》創造話劇票房紀錄的青年導演徐昂。
徐昂尤其擅長對舶來故事進行本土化移植,《喜劇的憂傷》將日本故事置于戰時中國毫不違和,但《十二公民》的本土化改造卻有一個繞不過去的障礙——法系的差異。眾所周知,陪審團制度是海洋法系的產物,施行于英美等國;而奉行大陸法系的我國,根本就沒有陪審團這回事兒。陪審團獨立于司法系統之外,其關鍵在于12名陪審員但凡有一位持不同意見,判決便不能生效。
要讓觀眾相信《十二公民》的故事,建立符合上述條件的合理語境至關重要。影片選擇模擬法庭的形式,是破解這一難題的最佳策略。一干人等被拉進某大學課堂幫補考英美法課程的學生做陪練,學生家長、男友,還有學校小賣部老板、保安等都被拉來湊數。演戲演全套,這個虛擬陪審團在庭審結束后,還集中起來就案情進行討論。既然是為學生補考,又不是普法教育,還非拉學生家長陪綁,如若我們不對此合理性過多深究,而主動進入這一預設情境中去的話,影片的完成度其實頗佳。甚至在某種意義上講,正因為整個陪審過程的“虛擬”與“模擬”并不產生實際效應,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更能凸顯公平與正義普照人心的力量。
片中案情的幾番推演與反轉大體沿用了《十二怒漢》的主體情節,空間設定在一個更加空曠的禮堂,想必是借鑒了“俄羅斯版”的做法。影片真正落地的是圍繞“富二代弒父”這一頗具話題性的中國故事,關聯出的12位公民眾生相。讓最愛開會的中國人開一個最不情愿的會,實為洞悉國人內心世相的絕妙窗口。
影片的全屏臺詞準確揭示出每一個人的心底波瀾和社會背景:受制于人敢怒不敢言的小賣部老板,凡事和稀泥但精于算計的數學老師,飽受爭議而心有郁結的房地產商,對外地人持有偏見的北京土著,曾經歷垂死邊緣故能對青年疑犯感同身受、正飽嘗孤獨故能理解老年況味的老人家,以及因父子失和而怨憤似地咬定“百善孝為先”的出租車司機等,幾句臺詞便立起一個角色,一個人物的背后就是一個世界。群像斑斕,卻幾乎每一個人都有完整的性格邏輯,《十二公民》的本土化終從落地走向生根。而且,影片從一開始便通過廣播新聞將案件置于更加廣闊的媒體環境當中,陪審團論辯過程中也幾番提到電視、網絡如何說云云,如是觀之,12位陪審員的論辯也是對近年來頗惹眼球的輿論與司法之間吊詭關系的巧妙折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