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富豪的管家們

薩莉·威廉姆斯 蔣優

薩拉·拉赫馬尼，35歲，瑞典人。薩拉的母親是一個教師，薩拉兩歲大時，父親離家出走，母親獨自將她撫養成人。18年前，薩拉作為互惠生（留學生在寄宿家庭中打工換取食宿）初到倫敦。“我在一個極其富有的英國家庭打工，女雇主是個銀行家。他們一家人對我呵護備至，把我帶進了一種不一樣的生活，這種生活是我聞所未聞的。”薩拉所在的英國家庭也對她交口稱贊：低調謹慎、端莊大方、從容淡定——這些特質正是高級家政服務者必備的品質——“他們的朋友對我說：‘我們也想要一個你這樣的管家。’”薩拉說

如今，拉赫馬尼創立了貝斯普克公司，一家位于倫敦的高端家政管理招聘機構。在這里，客戶可以尋覓到傳統英式男管家、女管家、保姆、私人司機。隨著全球億萬富翁的激增，五花八門的新需求使這個市場不斷拓展，催生了一個又一個新職業，為雇主提供更加私密和個性化的服務，這些職業包括：私人公關專員、私人飛機駕駛員、營養師、超級家教、園藝師、社交媒體專員等。社交媒體專員通常會雇用專業的IT人士，目的是監控子女的網絡社交行為；他們會關注和審查子女的“臉書”及Instagram網站上有沒有可能有損家庭聲譽的不雅信息及不良“好友”。

拉赫馬尼有一個客戶每個星期都會買一部超級跑車，然后把舊跑車送給他中意的脫衣舞娘。另一位客戶只接受星座為“獅子座”的家政服務者，“只有獅子座才與我女兒的星座匹配。”還有一位客戶想尋覓一位“超級管家”，要求管家要擁有“資深IT行業背景”，餐桌服務達到“銀盤水準”，還要“會駕馬車”。“很明顯，這位客戶想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在家中或辦公室中款待賓客。”拉赫馬尼說，“這位客戶的要求非比尋常，連我們都覺得特別。”

眼下的英國可謂超級富豪之國，全球有104位億萬富翁常駐該國，其中多數在倫敦安家，并常年居于此地。目前倫敦的億萬富翁比例比其他世界重要城市，譬如紐約和莫斯科都多。

為了拍攝“誰將成為億萬富翁”這部電視劇，制片人雷米·布魯曼菲爾德曾花費一年時間向80多位“參與著億萬富翁生活”的人們取經，最終他得出結論，超級富豪大致分為3類。第一類富豪單純地向往超大型住宅，神話城堡或巨型宮殿能夠滿足他們的口味。第二類富豪鐘愛五星級酒店式的家，比如海德公園一號，這座位于倫敦騎士橋商業區的豪華建筑群號稱“世界最貴公寓”，由相鄰的文華東方酒店提供所需的各色服務——酒店服務者隨叫隨到。

第三類富豪相對謹慎低調，喜歡居住于高地或沿坡的聯排別墅。地產大亨馬庫斯·庫珀近來剛出售了一棟由約翰·納什設計的聯排別墅，售價近1億英鎊。此前，庫珀已從政府獲得了規劃許可證，計劃把這棟別墅改造成一座有10間臥室的大公館，“但是，即使你把整棟別墅都買下來，仍然沒有地下車庫，”布魯曼菲爾德說，“還得雇人在街上給你看著你的瑪莎拉蒂。”

據倫敦波尚地產公司統計，億萬富豪們購置房產通常的花費在5000萬英鎊左右，全球各地一般會安4個家，包括倫敦一處平均價值2230萬英鎊的房產。這些房產或許會因頂級奢華的裝潢配置而令人咋舌，但事實上，最奢華的“配置”要屬一群擁有高薪的高端家政服務者，他們時刻待命，雇主們卻幾乎從不露面。拉赫馬尼說：“一些俄國人傾向于在所有房產中都配備一群高級管家，即使他們從不在這里住。”

此外，他們還在為這些空置的房產向英國政府納著稅。每年在英國生活90天即被視為定居者，就意味著要上稅。“但許多富豪每年在英國逗留的時間只有兩到三周，”拉赫馬尼說，“他們交這筆稅完全本著‘以防萬一’的態度，他們也不知道下一分鐘將身在何處，他們為各類賬單和稅費買單，只是為了在他們有需要的時候，每個家、每個住處、每支游艇或每架飛機都處于待命狀態，能夠隨時享用。”

私人專機這個免去了漫長等待，既安全又高效的富豪標配，其銷量亦與日俱增。據一家飛機廠商的老板介紹，2014年全年共銷售3000架私人飛機，賣的最多的是一種超遠程飛機，可以直飛倫敦到加州或北京如此遠的距離，能乘坐14人，售價在1670萬英鎊左右。“不久前的一天，我被臨時通知，3小時后要從柏林返回倫敦，再飛紐約，再到洛杉磯，然后飛香港，接著迪拜，最后再飛回倫敦。”貝托爾德·威斯納說。目前他給一位商人做管家，這個商人是皇室成員。“如今的管家就意味著要‘到處飛’，短短20小時內，我可能出現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20世紀30年代，全英國大約有3萬個管家，到了80年代，這個數字降到了100左右。目前英國有5000個管家，全球各地還有數不清地更多的英式管家。“你可以山寨一塊名表，也可以仿造一只名包，但傳統英式管家是假裝不了的。”拉赫馬尼說。除了倫敦貝斯普克公司，她在英格蘭諾福克郡還開辦了英式管家學校，針對歐洲市場提供管家服務；在中國成都，拉赫馬尼也開辦了相同的管家課程。亞洲和俄國的富豪新貴們也想一擲千金，享受到老派英國貴族所享有的極致奢華，“他們可不只是為了找個人給他們倒紅酒，這等服務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得到。”拉赫馬尼說。

國際職業管家行會對高端家政服務者的薪酬有統一的報價：管家的平均年薪是7.5萬英鎊，包食宿，但大多數管家的實際薪酬要更高。威斯納的年薪是10萬英鎊，包食宿還有免費旅游。“公立學校的學習經歷可以為管家大大加分，”威斯納說，他聽說過一些管家除薪酬外還能得到6位數的獎金，“不過，那也意味著你要樹立良好的口碑，與雇主保持和諧的關系。”

威斯納來自英格蘭沙福克郡，父親是古董商。他在圣安德魯斯大學修過英語及藝術史，然后輟學到一家劇院打工，之后又進入一家投資中介公司，有機會接觸到一群極具財力的投資商，“就是在這里，我有幸認識了一群有錢人。”威斯納說。大約6年前，威斯納厭倦了朝九晚五的工作，他的職業管家生涯也自此開啟。

威斯納曾在巴黎給一個“奸詐”的俄國富豪當管家，主要職責就是掃灰除塵、打掃房間。不過那份管家工作持續的時間很短，因為他的俄國雇主全年只在他們的超大公寓里停留一兩個周末。此后，威斯納為一個在全球各地擁有20多處房產的印度富商做過旅行管家，“這些房產不是每處都配備了管家和仆從，有一些是用來投資的。”他還給一個藝術品收藏家當過總管家，這位收藏家在紐約、倫敦和長島漢普頓都安了家。“如今的人們越來越果斷堅決，不再像過去那樣優柔寡斷，但改變主意經常也是轉眼間的事，這位女雇主曾經把‘瞬息萬變’做到了極致。”威斯納說，“有一次我們在漢普頓的海灘上籌備晚宴，不到10分鐘，她就對餐桌的擺放方式、哪些仆人待命、甚至客人名單做了變動，以至于主廚不得不臨時支起燒烤架，還要想辦法弄到25條黑鱸魚。”

隨著管家的數量越來越多，這份工作的難度也越來越大。拉赫馬尼的一位客戶想要一個“搖滾范兒”的管家，同他一起參加地下舞會，做極限運動。另一個來自中東的女客戶想找個女管家教她瑜珈。“他們更多的是想找尋一種陪伴，一個可以充當朋友和玩伴的角色。”布魯曼菲爾德說。

威斯納說自己扮演著多個角色：隨從、管家、知己及私人助理。他是個精通現代科技的現代管家，而不是只懂得銀盤禮儀的老古董。他有一部臺式電腦，一個筆記本，一個平板電腦，“如果坐專機外出，我就連上寬帶。”如今，管家的裝束比起過去也有很大改變。威斯納通常都是“商務休閑”裝扮。“但在正式場合，比如皇宮、城堡或貴族府邸中，仍要正裝出席。歸根結底，還要因場合而定，如果雇主正在四處旅行，或出沒于不同國家的辦公室，他們肯定不想身邊跟著一個呆頭呆腦、不會穿衣打扮的管家。”

薩曼莎，31歲。最初進入這個行業時，她做的是傳統嬰兒保姆。她的雇主都是高凈值人群，凈資產都在100萬美元以上。一段時間后，由于酷愛動物，她便開始在養寵物的家庭中當保姆。有一天，一個客戶想讓她專門照看家里的狗，薩曼莎于是就成了專職狗保姆。狗保姆和遛狗人有什么區別呢？布魯曼菲爾德解釋，狗保姆不僅僅遛狗，其職責更寬泛，需要住在雇主家中，全天候待命，努力滿足狗狗的一切需求。

近3年來，薩曼莎都在給兩只倍受關愛的拉布拉多犬當保姆。雇主家的孩子都已長大成人離開家。男主人從事銀行業，一家人常駐倫敦，但在法國有古堡，在邁阿密也有房產。薩曼莎的雇主雇傭了一個女管家、一個副管家、一個司機及一個雜工，雜工負責游泳池及網球場的維護和保養。

“在這樣一個人員復雜的家庭里，你不可能指望所有人都喜歡動物，愿意和動物打交道，”薩曼莎說，“也許家里的菲律賓女總管就對狗狗毫不感冒，所以，或許整棟房子都被打理得一塵不染、井井有條，但家里的狗是否能得到應有的照料，它的主人并不清楚。而我正好充當了狗狗的知心朋友及代言人，我關注著它們全部的生活起居，帶它們去散步，給它們喂食，陪它們玩耍。當我的雇主外出旅行——他們經常去旅行——我索性搬進來照看狗狗。”薩曼莎每周工作40-50小時，薪酬5萬英鎊。但有需要的時候，非工作時間也要隨叫隨到。“有一次，一只狗半夜生病了，它的主人先是發短信，后來干脆給我打電話，那時是凌晨4點半，他們驚慌失措，因為經常外出旅行，根本不知道獸醫的電話，只能打給我。”

薩曼莎的雇主視愛寵為自己的掌上明珠，毫不吝嗇在它們身上花錢。“一次，一個珠寶商帶著一盒鉆石項鏈來推銷，我的客戶買下4條作為愛寵的項圈，每只狗兩條，一條白鉆，一條粉鉆。”薩曼莎說，“兩只狗狗有著漂亮的棕色皮毛，粉鉆項圈閃閃發光，把它們的皮毛映襯得更漂亮。但這無形中也給我增加了壓力，尤其是帶它們外出散步時，如果有人靠近撫摸它們，我就忐忑不安，擔心有人把項圈搶走。”

富豪們對珠寶的喜愛幾乎是與生俱來的。維特爾斯巴赫藍鉆堪稱全球最貴鉆石，2008年倫敦克里斯蒂拍賣行的成交價是1640萬英鎊。2014年，在紐約蘇富比拍賣行，維特爾斯巴赫藍鉆的成交價又創新高——2180萬英鎊。這顆最貴藍鉆的買家來自香港，是一位私人收藏家，他（她）將這顆藍鉆命名為“佐伊之鉆”。前蘇富比珠寶專家喬安娜·哈迪介紹說，幾乎每場拍賣會，某件珠寶或寶石都會創下新的成交紀錄，而中國買家對高品質貨品尤為鐘愛。”

哈迪目前是獨立珠寶鑒定人，不久前，她飛往歐洲參加一場珠寶收藏鑒定會。“司機到入住的酒店去接我，一路上所到之處都潔凈無瑕、嶄新如初。我被指引著穿過一個大廳，大廳里陳列著許多藝術品，令人目瞪口呆。然后我走進一個房間，我的面前有一把椅子，它背對著我，上面坐著一個人，我只能看到椅背上方露出的頭，椅子四周煙霧繚繞。我猜想：坐在椅子上的究竟是誰？當時的場面像極了007電影。當椅子轉過來時，一個完美無瑕的女人正坐在上面，她身穿套裝，手里夾著一根巨大的雪茄。”哈迪回憶說。這個女人的珠寶收藏價值連城，其中很多寶石早被珠寶專家判定為“下落不明”。“哪里是下落不明，分明都在她這里！”

莫林·塔多斯來自埃及，曾在一家公司做律師，目前是“第一夫人”家政服務公司的負責人，該公司主要的服務對象是來倫敦定居或度假的中東女性。“她們通常在齋月到來前或結束后來這里度假，因為這段時期她們的國家實在太熱了。”塔多斯解釋說，“但她們不會在倫敦過齋月，因為齋月期間，日落前要禁食，而倫敦的夏季白天特別長，在這里過齋月，她們會吃不消。”

塔多斯今年37歲，是一個活力四射、愛笑的女人。她的衣著考究奢華——絲質襯衫搭配皮裙，十字架上點綴著黑色鉆石，同時也彰顯了她的客戶的品位偏好。“中東女人對鉆石情有獨鐘。”塔多斯解釋說，“中東女人一生的追求就是希望無論身處何地，都能享受到在中東享有的一切。對于這些女人來說，就是要有人能為她們打理一切，她們需要清潔工、廚師、美甲師、脫毛師、美發師以及給她們畫眉毛的人。但在英國，這些需求很難得到滿足。如果在中東，假如你來到一家超市購物，會有人幫你把東西放到貨物傳送帶上，然后有人會為你打包并將東西送上車，回到家后，會有工人為你卸下東西，再由女管家為你拆包并收拾妥當。”塔多斯承認自己“從未用過洗衣機或打掃過房間”，她也沒給自己洗過頭。“大部分的中東女人都不做這些事，這算不上奢侈享受，而是中東生活的常態。”

塔多斯的職責包括從紐約聘請配色師到異地提供服務，配色師兩天的酬勞約5000英鎊，她還要為客戶在已經“客滿”的餐館訂位。塔多斯的女客戶對愛馬仕鉑金包有著近乎癡迷的熱愛。“這種愛已經持續了近10年時間，定價從5000英鎊到5萬英鎊不等的鉑金包之所以流行，主要原因是鉑金包需要訂制，任何人都無法馬上擁有它。每個人都想挎著一只鉑金包，但若去專賣店購買至少要等上半年到一年。”塔多斯說。這也是雇主偏愛她的原因，她能為她們“插隊”搞到那些包。事實上，她剛為自己的第一只鉑金包付了定金，“我買過香奈爾包，香奈爾包起價在3000英鎊左右。現在，我想擁有一只鉑金包，我正在等待我想要的顏色——橙色。如果你足夠有錢，就買野生鱷魚皮的，鱷魚皮鉑金包的起價是5萬英鎊左右。我可不會花5萬英鎊去買一只包，不過我愿意花1.3萬。”

近年來，富豪們對“安全屋”的需求不斷上升，“有不少客戶來自于高犯罪率國家。”保羅·韋爾登說，他是安全屋公司的負責人，“只是他們沒有發現，倫敦其實非常安全。”韋爾登的客戶大多來自俄國、烏克蘭及非洲。韋爾登曾經從事過ATM自動提款機的制造及安裝行業，他發現，ATM與安全屋沒有太大分別——都位于房間內部，都有著堅不可摧的外殼。2010年，他創建了現在的安全屋公司。

安全屋的保護艙由加厚墻和防爆面板組成，“如果客戶有‘被綁架’的風險，安全屋就會被放置在臨近臥室的位置，如果房子非常大，就會在整座房子里安裝2-3間安全屋。”韋爾登說安全屋一般可以容納2到3人，有防彈功能，能防范手槍及獵槍。高端訂制的安全屋還擁有類似于太空艙中的熱防護系統，可以防御手榴彈和AK-47型步槍，安全屋內部還配備了吸氧裝置及通話系統，以應對毒氣攻擊。韋爾登曾為一個香港客戶安裝了兩間安全屋，比一般安全屋都大，更像是地下儲藏室，里面裝飾著大理石，墻上掛著油畫，配備了鋼琴和酒窖，甚至還有休息區。

目前倫敦有4363個人的凈資產超過2000萬英鎊，這些超級富豪影響到的不只是房價及高級管家行業。一項調查顯示，房屋價值超過1500萬英鎊的房主，每年在英國的開銷達到400-500萬英鎊，即使他們可能只在這里停留3個月。布魯曼菲爾德表示，這些外來的億萬富豪帶來的最大影響就是使本來居住在這里的人們感到捉襟見肘，望塵莫及。過去，我們習慣于與百萬富鄰一比高下；現如今，外來富豪向我們展現了一種我們甚至從未企及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