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暉：搖著輪椅上哈佛

阿鳳

2003年，郭暉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北京大學外語學院英語系。2008年，她取得博士學位，成為該校百年史上第一位殘疾女博士。2012年8月，國家公派留學地方合作項目評審專家，全票通過郭暉公派赴美國哈佛大學留學。2013年1月25日，郭暉從北京飛赴美國哈佛大學，正式進行訪學研究。2014年12月，郭暉做客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節目，講述了她學習和工作中的故事，讓人深受鼓舞——

不能走路也要讀大學

1970年，郭暉出生于河北省邯鄲市，父親郭榮茂是河北工程學院教師，母親徐孔镕在該校行政部門工作。1981年5月，上小學5年級的郭暉在課外練習跳遠時，不慎碰傷了左腿膝蓋。沒過多久，左腿膝蓋處出現紅腫現象，醫生診斷是滑膜炎，治療10多天沒有效果。后來，郭暉被確診為滑膜結核時，結核已擴散到腰部。

當年深秋時節，郭暉感冒發燒，躺在床上感覺雙腿發麻，漸漸沒了知覺，就問媽媽：“我的腿呢？”媽媽愣住了，說：“腿不是在你身上嗎？”那一刻，郭暉感到很害怕，號啕大哭起來：“我成廢人了！我不想活了！”說著，就用頭撞墻。母親拼命將她拉住，送往醫院。

醫生檢查過后說：“孩子癱瘓了，你們去北京看看吧！”聽到這一結果，父親一夜白頭，母親也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隨后不久，郭暉在醫院做了第一次開胸手術，雖然清除了結核，但是扭曲的椎骨仍然擠壓著中樞神經。醫院讓她回家調養。郭暉回家后只能在床上躺著，無法坐、立，也不能行走。媽媽上班前把水、食品、收音機等準備好，讓郭暉自己取用。每天，郭暉自己在家時，總有種等死的感覺。

后來，父親聽北京結核病醫院的醫生說，孩子雖然癱瘓時間長，但年紀還小，可以再做一次手術。1985年1月，郭暉做了第二次開胸手術，希望消除骨頭對中樞神經的壓迫。手術30天后，郭暉的左腳大拇指可以動一點了，可沒高興多久就又不會動了。

從首次治療開始，郭暉就告別了校園。此時，懂事的郭暉心態已平靜下來，郭榮茂摸著女兒的頭，嘆口氣說：“孩子，你雖然不能走路了，但智力卻是非常出眾的，你如果刻苦讀書，也許能改變你的命運。”郭暉點了點頭。父親找出郭暉之前的5年級課本，讓她自己學習。從此，郭暉躺在床上，將后背墊得高高的看書學習，累了就休息一會兒，然后繼續看。為此，她的胳膊肘常常磨破皮，鮮血直流，父母看著總是心疼得直掉眼淚。

郭暉學完初一課本后，父親就將初二課本放到她枕邊，初中、高中6年的課本，郭暉都是在床上自學完成的。

“孩子，你想考大學嗎？”有一天，父親問女兒。“怎么不想？我做夢都想上大學呢！可我這不能動彈的腿，哪個大學愿意要我呀？”郭暉這么一說，父親也一下子犯了難。

郭暉想要參加高考，可是，她那時仍舊不能坐穩，而且坐的時間一長，腿會抽筋，后背還會痛得受不了。那時高考需要預選，郭暉不是在校學生，沒有預選資格。為了能上學參加考試，郭暉開始抽時間鍛煉身體。

鍛煉了半年時間，郭暉的身體仍然不爭氣，腿一抽筋就會摔跟頭。連考場上的椅子都坐不穩，怎么考試？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廢人。

1990年，郭暉在河北工程學院遇到了一位老師。老師告訴她，可以參加自考，因為這種考試可以一科一科地考，一科一科地結業。那位老師還建議她學英語專業，畢業后可以在家搞翻譯工作。這對郭暉來說是個天大的喜事。

郭暉第一次參加自考，報考的三門課——英語語法、英美概況、英語綜合技能，都取得了全市最高分。考完試，郭暉自己搖著輪椅，急匆匆地去邯鄲市八一自控廠報到，這是她聯系的第一份工作，每月工資60元。郭暉很高興，她終于可以自己掙錢養活自己了。

1993年，郭暉獲得了全國英語專科自考畢業證書，開始做英語家教。她教的學生有20多人，學生中學歷最高的還有一位碩士。她把每月做家教的收入交給父母，從中體會到了勞動的快樂。

這年末，郭暉來到河北一家學院應聘教師，校方拒絕了她，說：“你身體太差，不能走路，而且學歷太低，不能勝任學院教師工作。”學校需要本科和碩士學歷的人，郭暉決定，攻讀本科學位。

1997年6月，郭暉拿到了自考的本科學士學位，順利地通過了另一門日語的全國統一考試。當年，河北工程學院辦了一個英語碩士進修班，進入該班學習3年后，可申請碩士研究生學位。郭暉去打聽，校方說：“我們只招收已獲得學士學位的本科畢業生。但自考生如果本科已經取得5門主科合格證者，也可以錄取。”當時，郭暉已經取得8門主科合格證，這無疑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郭暉在英語本科即將畢業時，又進入碩士研究生班學習。

奮力攻讀北大博士生

在碩士研究生班學習時，郭暉又選擇了學習一門外語——法語。2002年，郭暉順利通過考試。

畢業后，郭暉再次來到河北一家學院求職，而這一次，郭暉已經取得了自考本科學歷以及在職碩士進修班的資格證明。可院方說：“你沒受過正規的教育，根據規定，不能錄用。”殘酷的現實，讓郭暉再一次認識到找工作的不易。

2003年，郭暉又通過考試，被山東大學錄取。畢業時，山東大學授予郭暉“英語語言文學碩士”學位。她的碩士論文是《詩歌翻譯的韻律問題》，她在詩歌翻譯方面的水平連她的導師都欽佩不已。

此時的郭暉已體會到了學習的樂趣，碩士研究生畢業后，繼續深造的念頭愈加強烈，她渴望考取博士研究生。

這一次，郭暉將目標確定為北京大學。但是，北京大學能向一個嚴重殘疾、自學成才的女青年敞開大門嗎？郭暉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給北京大學英語系沈弘教授寫了一封信：“我是一名高位截癱女青年，是坐在輪椅上讀完研究生的。我想考您的博士生，不知是否可行。”10天后，郭暉收到了沈弘的回信，信里的話讓她既驚喜又溫暖：“歡迎你報考我的博士生，北大重視的是學生的學識，我們會根據成績擇優錄取，請你不要有顧慮。”

讀著沈弘教授的回信，郭暉十分激動。由于她選的英語詩歌翻譯是個冷門專業，從事研究者寥若晨星，就連找學習資料都是件相當困難的事。父親郭榮茂走遍省城的各大書店，也找不齊資料，只好向自己當年教過的全國各地的大學生求助，終于獲得一套完整的書籍資料。這時，距離博士生考試只剩下75天時間。父親擔心女兒壓力過大，就安慰她說：“不要有思想負擔，這次考不上沒關系，咱們下次再考。”女兒只是笑而不語。

2003年3月19日，郭暉的父母陪著她來到北京參加博士生考試。最終，郭暉以優異的成績考取北京大學英語語言文學專業博士研究生，全家人相擁而泣。為支持郭暉完成學業，邯鄲市殘聯向她贈送了3000元現金和一輛輪椅。

女博士搖著輪椅上哈佛

到北大讀書后，郭暉的學習、生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郭暉的父母商議決定，由母親到學校照料女兒的日常生活，父親則在北京打工掙錢養家。

北大宿舍主管人員為郭暉母女提供了一間單獨宿舍。從此，郭暉每天奔波在課堂、食堂、宿舍之間，她抓緊時間，拼命學習，成績很好，一直拿系里的獎學金。

每次上課前，母親推著輪椅把郭暉送到教學樓前。北大舊樓有臺階，需要把輪椅抬上去才行。見母親推著郭暉來上課，同學們紛紛上前幫忙。由于教室門窄，輪椅推不進去，郭暉只能被母親背進教室，坐在椅子上。為了使身體保持平衡，郭暉一動也不敢動，一節課下來，她常常累得臉色蒼白，渾身直冒虛汗。由于大小便時常失禁，郭暉每次上課的時候，母親就拿著她上廁所專用的木凳，在門口等著。每到課間休息，母親就急匆匆地跑進教室，把她背進廁所。

就是在這樣艱難的情況下，郭暉努力地學習著。對于她的專業，郭暉笑著說：“讀文學作品是一種消遣，但是做研究則必須下苦功才行。”她的博士論文題目是關于英國17世紀的一位叫瓊生的詩人，這位詩人博學多才，天文地理，無所不知;三教九流，無所不曉。要研究他的作品，首先得能夠看懂有關他的書籍資料。所以郭暉在學會英、日、法和拉丁語之后，又學習了古希臘語。

由于郭暉在英語詩歌翻譯方面成績突出，國內外一些出版社開始注意上她。2003年12月，南海出版公司負責人找到她，請她擔任《海鷗喬納森》一書的翻譯。郭暉在學習之余，著手翻譯書稿。這本書出版后，在市場上引起很大反響。

在學校學習的這幾年中，郭暉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學習和研究中，她撰寫的論文先后獲得2004年度北大“挑戰杯”論文比賽三等獎，她還翻譯出版了長篇譯著《尼羅河兩岸》，為出版社校對了9萬多字的《戰爭與和平》叢書分冊。

在未名湖畔，坐在輪椅上的郭暉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總能引來師生們贊許的目光。2007年，團中央授予郭暉“中國大學生自強之星”稱號。2008年8月，郭暉獲得北京大學文學博士學歷和學位，成為該校百年史上第一位殘疾女博士。她的研究成果開始受到學術界的關注，她兩次應邀出席在廣州舉行的“國際語言論壇”和“世界詩歌研討會”。

郭暉自強不息的事跡深深感動了社會，她多次獲得中國殘聯的表彰和獎勵，河北省政府、省殘聯授予她“自強模范”等榮譽稱號，北京市委、市政府授予她“北京奧委會、殘奧會優秀志愿者”稱號。

面對命運的打擊，郭暉變得越來越堅強，她渴望能當一名老師。天遂人愿，2008年11月，郭暉受聘加入河北工程大學文學院，成為一名大學英語教師。至此，郭暉經過多年的不懈努力，終于“站”上了三尺講臺。2009年3月，郭暉開始在河北工程大學教英國文學史。

2012年，郭暉獲悉河北省教育廳全額資助優秀高校教師赴海外留學的消息，立即提出申請，成為河北省開展國家公派留學項目以來第一位提出申請的殘疾人。最終，郭暉的申請獲得了國家公派留學評審委員會專家全票通過。

2013年1月10日，郭暉從北京飛赴美國哈佛大學，開始了海外留學生活。2013年4月19日早晨，郭暉還像往常一樣，到樓下等去哈佛的校車。可是，等了很長時間也沒有影兒。她終于耐不住性子，撥通了電話。人家告訴她，那天哈佛校車全部停運，因為有制造爆炸案的持械嫌犯在逃，為防意外，所以哈佛全校關閉一天。不上課能干什么呢？郭暉想起了哈佛圖書館。館內的設施很先進，有手提電腦可借用，還有掃描儀，一般一次只能掃15至20頁，也可以掃描到打印機上，直接打印出來。

有了這一次上圖書館的經歷，2014年一整年，郭暉每天的課余時間都泡在圖書館，孜孜不倦地學習著。郭暉表示：學成回國，她會繼續留在河北工程大學，繼續在三尺講臺上奉獻自己的青春年華。有人說，只要把磨難變成動力，一步一步走下去，距離自己的夢想就會越來越近。郭暉如此，其實每個人都是如此。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