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哈茲共和國,這個在絕大多數地圖上隸屬格魯吉亞實際卻獨立的地方,其實并不難到達。在他們的外交部網頁下個申請,發封電郵,等5個工作日,就可以拿著這么個打印文件,大大方方從格魯吉亞西北部祖格迪迪的Enguri河口岸過境了。畢竟在格魯吉亞邊防軍認定的另一個事實里,我不過是去了他們國家的另一塊特殊領土。
這是個拒絕國際化的地方,除了Coca?Cola商標和客車司機掛在圣母像旁的林肯美元,一切英文全部消失,被像鏡中倒影的俄文代替。1992至1993及1998年的兩場戰爭,讓曾占阿布哈茲60%人口的格魯吉亞族被迫離境,剩下的,主要聚居在至今仍有走火隱患的南部城鎮加利——一個野豬會在中心廣場上橫行的破敗城池。
到了首都蘇呼米,連Hotel標示都看不到,即便臨時抱佛腳地學會了酒店發音“嘎斯滴尼薩”,黑海邊赤膊度假的路人也只能朝我攤攤手。最終,在走虛脫前,撞見一家看上去挺高級的海景酒店,多少錢都答應了。
我是在周六抵達這個古怪地方的,碰到的麻煩遠不止語言一項。銀行關門了,就連取款機也跟著休息,而我身上只帶著等值于不到100人民幣的1000盧布。當地再好的餐館也不接受信用卡,甚至沒英文菜單。于是,咽下小商鋪的可樂和蛋糕后,我保存著體力來到位于城北一座小山丘上的“靈長類動物測試中心”。

2005年的俄國電影《直立行走》,講述的正是這處“實驗病理學和治療研究所”的故事。在勃列日涅夫時代,這兒曾有5000只猴子,作為“火星500”計劃的實驗品,一些母猴的子宮甚至被注入人類精子,以期打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生化戰士。實驗當然失敗了,不過1980年“星球大戰”時,這兒曾為太空貢獻過8位“宇航猴”。今天,測試中心還有300只來自亞非各地的猴子,可憐巴巴地囚在籠中,被前來度假的俄國游客調戲。
潦草吃完第二餐后,我趁著夕陽去黑海游了會兒泳,并路過一個滿布花圈的紀念碑。碑文上寫著,“紀念那些曾和我們在一起的人,他們不被命運垂青,他們的靈魂消逝于山巒間,如獵鷹劃過的軌跡。”這天是8月15日,阿布哈茲戰爭正式爆發的紀念日,從1992到1993年的這場民族戰爭造成8000人死亡,地區總人口從蘇聯解體前的54萬銳減至如今的24萬。
第三頓飯后,酒店前臺來了位會一丁點兒英文的小伙子。事實上,“獨立”還體現在這里用著比第比利斯早一小時的莫斯科時間,而智能手機只承認“格魯吉亞主權”,因此不予自動調整。在因此推遲了一小時的早餐時間,值班小伙跟我練起英語,“阿布哈茲是一個美麗善良的獨立國家。中國和俄國強大而友好,美國人民很好但政府很壞”,小伙拿著三星手機的翻譯軟件繼續說,“西方國家竟然承認同性婚姻,還以此指責珍視傳統的俄國和我們,太無恥了!”“我們和中國也應該是好朋友,可為什么你們領導人不承認我們獨立呢?他會不會沒聽說過我們國家?”
彈盡糧絕前,我被網上結識的娜塔莉大嬸挽救。在當地新聞社工作的她,把我接到了女婿丹尼的豪宅。丹尼曾在國外的IT公司就職并發跡,說一口流利美語,而只會俄語的娜塔莉和她女兒竟是留在這里的少數格魯吉亞族。

1. 蘇呼米的居民在一處廢棄碼頭跳水游泳2. 蘇呼米海邊懸掛著阿布哈茲獨立以來第一位總統的照片,若非5年前去世,他今年該70歲了圖/張海律3. 阿布哈茲的前國會大樓4. 休養勝地加格拉一處蘇聯時期的療養院
女主人似乎不歡迎我的到來,丹尼解釋道,“我妻子是動物保護極端分子,她一位CISCO的高管女朋友前不久到你們廣西去,住在高級酒店,找來經理抱怨,‘我不想要歐美味道的中國,帶我去真正的市井看看’。酒店滿足了她,不料趕上玉林荔枝狗肉節,被嚇哭后回來一直對我們吐槽中國。”
我只得背負著“同胞的罪惡”,規規矩矩吃完走人。去周一重開的銀行交上10美元,帶著收據到外交部拿到那張另紙簽。確實,與其他國家拿到簽證才能入境相反,阿布哈茲則是拿了簽證才能離境。
TIPS
1.阿布哈茲與俄羅斯和格魯吉亞接壤,如持有俄羅斯兩次以上入境簽證,可從索契入境并回到索契;如從格魯吉亞Enguri口岸入境,也得從原口岸回格魯吉亞。千萬不可從俄國進格魯吉亞出,那樣你會被算作非法入境而拘留,也不要走相反線路,你將因為沒有離境記錄而很可能沒法再去格魯吉亞。
2.有3部格魯吉亞人拍攝的關于阿布哈茲沖突的電影值得一看,《岸的另一邊》是關于難民小孩回家找爸爸的冒險故事,《莊稼之島》就在Enguri河口的淤積泥土上拍攝,《金橘》則是關于戰爭初期與敵同眠的脆弱關系,曾獲2015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