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
我歷次看到所開的新年同樂會,都感覺沒有一次做得好。演劇沒有演好,即使講故事說笑話亦沒有講說得好。總結四句話可以幫助大家明白我的意思。
第一句——“樂不難,樂之后不苦難。”不但在樂之后,即使在樂中間也會感到凄涼。老是燈紅酒綠熱鬧不散,仍然是苦,若能在樂之后、樂之中沒有旁的味道就好了。
第二句——“行動之后無悔難。”就我自己來講,我的內心生活常常不調和。從哪里見出?從行動多悔見出。一面見出自己向上心沒有麻木,常常自覺——覺得之后便不好過;一面也正可見出沒有達到生命的和諧。
第三句——“奮勇之后繼續難。”于奮勇之后而能繼續,這個奮勇不是勉強的,而是自然的,得到了生命的自然韻律。但普通人很難能沉著持續。
第四句——“人活著不難,活著不生厭離之感難。”沒有厭世之心很難。我自己就是在小時候對人生曾動厭離之感。能夠在生活中不是太麻木、糊涂、鬼混,而又能不生厭離之感者,這個人生大體就算不錯了。反過來說,容易動厭離之感,這就證明其生活未曾安排得妥當,其感情沒有用對。
以上四句話,便是我心中的意思。就像關于演劇一事,我總覺得劇中的意思太淺,仿佛沒有一種為我所要求的理想劇本。所以說“樂”“玩”也不是容易的事。必須在人生的根本上弄對了,然后才能干什么都對,才能有真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