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奇 翟昕
【摘要】媒體審判是近年來興起的一個熱門話題,也引起頗多爭議。文章以2013年引起全國關注的“李某某強奸案”展開分析,對輿論監督權力中的防衛性本質進行學理闡釋,強調權利媒體審判的關鍵性標準正是其啟動合法性是否存在、監督的方向是否恰當,通過此視域對我國當前國民輿論監督的正當和媒體審判的不當審判展開探究。
【關鍵詞】媒體審判 輿論監督 司法權力
【中圖分類號】G72 【文獻標識碼】A
2013年8月29日,海淀法院召開對李某某等人涉嫌強奸一案的庭審情況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和發布案件進展。法庭對李某某等犯罪嫌疑人作出一審宣判,以強奸罪罪名判決被告人李某某有期徒刑10年,被告人王某某、魏某某、張某某等分別獲刑3年到12年不等。而在之前的坊間傳言中,海淀法院曾對此案做出過一審判決,分別判處被告人幾人有期徒刑三年五年不等,結果引起坊間的強烈抨擊,被網民強烈抵制,有關司法機關對該案輿論監督十分重視,對案件檢查審判階段面向輿論,通過召開新聞通報會等方式讓輿論得以有效監督。在此我們暫不關心所為坊間傳言是否涉及網絡造謠,是否觸犯法律,單從整個案件過程分析,“李某某強奸案”是一場典型輿論針對司法行為進行監督的成功案例,分析該案的核心意義在于媒體的輿論監督具備了堅實保障,即該監督是為了防止司法權力的濫用所展開的。而且,李某某強奸案的輿論監督的對象是針對司法機關司法權力的運用,并非將目標對準被告人的辯護權,出于對此兩項原則的把握,輿論監督既可以實現媒體審判狀況的規避,也能讓司法活動達到其預期目的。
輿論監督的出現
輿論監督的出現,正是基于司法權被濫用現象不斷發生,傳媒與司法兩者共同承擔著維護社會公正的責任和義務。法學大家卡特曾經說過:“在任何崇尚政治法制及崇尚民主自由的社會中,所謂的社會輿論自由和司法審判公正都是國家社會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基本價值①。”曾擔任過我國最高院院長職務的肖揚同志也曾說過:“我國媒體與司法機關都是在基于黨的領導下進行活動的,兩者都是推動我國法制化建設得以有效實施的重要手段方式,也是確保法律信仰得以構建,社會公平、正義得以保障的重要力量?!?/p>
第一,對現代法制而言,司法保障是人權保障最重要和基本的方式,在行政權膨脹及代表民意的立法權的有限性前提下,司法權最基本功能之一即是對公民權利和自由不受違法、違憲、不當行政行為等作出保障。從此層面分析,我們可以認為“司法權是公民權利,司法程序和制度都是基于公民所設立,而非為國家或法官所設立②”。我們之所說媒體在司法公正和社會公正方面起著保障作用,這是因為“輿論監督是我國民眾意志的映射,當新聞媒體獲得我國民眾授權的同時,它自然而言應該從人民利益的角度分析和觀察問題,它應掌控著媒體報道的對象、力度等各個方面的控制權。從輿論監督的主體方面考慮,新聞媒體具備代表性,這主要體現在它的內在性質方面,以及它在監督實施中與監督主體—即人民群眾之間的發生的聯系③”。
第二,從學理層面分析,新聞媒體獲得監督司法行為的合法性,是基于司法審判活動未能做到公正公平進行。由于司法活動披上了對案件公正裁決、對社會正義維護保障的合法性面具,其一旦被使用泛濫,危害性極大。司法界的腐敗現象屢屢出現,也引起了我國社會大眾和相關機構的廣泛關注,為此確立和強化新聞媒體針對司法權力和司法活動進行的監督、制約,從邏輯上具備了合理依據,“獨具我國社會主義特色的輿論監督應運而生,傳媒對司法監督、民眾對司法監督等均屬于此”④。法學家郭道暉曾對此作出解釋,媒體或個人的輿論監督權利具備著防衛本質,其防衛本質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事前防衛,第二類則為事后救濟。
第三,針對侵權行為或司法權濫用等情形時,公民或社會組織有權動用各項權利和救濟渠道來制止、揭露政府貪腐、侵權等行為,進而賠償或補償公民或社會組織遭受的損失。針對公民政治權利方面,其實現權利救濟主要通過以下方式:公民或媒體運行其自身言論自由權利和新聞自由權利,促使強大社會輿論氛圍形成,迫使或促使政府來接受公民正當的、合理的訴求⑤。而一些媒體專業方面的學者也同樣對此作過闡述。我國媒體的輿論監督其中一項目的是替公民參政和為公民代言,那自然而然在媒體和公民之間存在了某種契約,媒體被公民賦予了部分權利,其輿論監督即是此權利的運用,同時此權利也是一種非進攻性的、防衛性的權限⑥。此外,一些學者針對司法權力的媒體輿論監督層面上也做出過相似闡述:“在司法行為得以有效、公正實行的過程中,媒體扮演者輔助者身份,這項身份同時讓其自身與司法制度之間關系出現復雜化。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一個活力四射的媒介載體,既可以充當司法活動公平審判的保障者,也會成為影響司法公正、獨立的反面力量。媒體促進公平審判的實現,對司法執行人員的職權濫用進行披露,同時對司法權力潛在的濫用予以最優先抵制⑦?!?/p>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正是由于司法不公、官員腐敗等現象讓輿論監督的出現和存在具備了必要性,此類消極意義上的現象只要在客觀上是存在的,或者民眾或媒體有合理、充足的理由進行質疑,那么媒體或個人的輿論監督,對監督司法活動的行為上便具備正當性、合理性。同時,很多國家通過傳媒規范或法律規范來進行規避、抵觸與此相對的負面情形。媒體審判的主要特征表現為:在案件審理階段,媒體逾越司法程序率先對案情進行判定,對嫌疑人提前做出罪罰判定或勝敗訴決定,直接違法無罪推定原則,破壞法制嚴肅和司法獨立。換句話說,如果媒體或個人在案件未審理之前就做出傾向化嚴重的裁決或判斷,其對被監督對象明顯未定位準確,同其引起的媒體輿論范圍極易快速爆炸,一旦覆蓋面達到一定界限就容易干涉到司法機關的正常審判活動;法院的最終判定結果一旦與輿論判斷不一致或未滿足輿論期望,也極易讓民眾產生對司法權威濃濃懷疑感和距離感。
從李某某強奸案案件過程分析,先有坊間傳言的一審判決,且此判決和法律原則內容明顯不符合,正是基于此前提,強大的輿論監督具備了充分合理性、正當性,媒體或民眾的對此案展開的輿論監督得以有的放矢,司法機關也及時、有效作出了回應。當時海淀法院從該案件立案開始就展開了問卷調查,最終判決結果也完全符合法律原則,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正是輿論監督對此案的審判公正起到極大促進作用。
輿論監督對象
在李某某強奸案中,網民最為熱議的是對其“強奸”和“輪奸”性質的界定,負責該案件的檢察官作出解釋,我國未規定輪奸罪,只規定了強奸罪。兩人及以上構成輪奸,而輪奸是強奸的一種。針對“輪奸先后”問題,該檢察官表示,輪奸不分先后,要分析犯罪嫌疑人的主觀意識,如果其主觀意識知道,并且故意,與他人共同對某一女性實施強奸的,即為輪奸;如果其主觀意識并未知道后來人強奸意思,那么構不成輪奸。而且檢方確定李某某為未成年人,依據法律規定可以最多減輕30%量刑,但此前李某某曾因尋釁滋事被勞教,獲釋之后未滿一年,構成有前科,為此法院綜合衡量下最終對其判刑10年。在此案中,媒體和網民在輿論監督中并未針對對犯罪人的辯護律師作出過分非議,而是對法院判定此案的依據等相關司法行為集中熱議,同時針對嫌疑人及其辯護律師行使的正當程序權力行為,媒體和個人不能妄加評判。
對被告人辯護權而言,我國憲法及其他相關法律對此作出明確規定,被告人可以自行辯護,也可雇請律師為其辯護,這是被告人及辯護律師應有權利,國家機關、公民等對此應予以尊重,相應司法機關尚存在對其辯護權利得以實現的保障義務。此情形的聚焦點在于,法院應對被告人及其辯護律師所提供的辯護意見的進行審查,核實其法律事實和依據是否充足,然后裁定是否采納其意見,針對法律事實和依據缺失的,法院應堅決否定,以避免放縱犯罪,同時,法院對于具備法律事實和依據支撐的辯護意見也應重視,不能讓被告人合法權益難以表達。對被告人辯護權進行保障,對其觀點進行否定則體現著法律最基本理念和最樸素觀念。但在坊間傳聞中海淀法院最初對被告人犯罪性質錯誤認定,給予其最低法定性的處罰,傳媒或民眾對法院出現的這些審理差錯自然應給予抨擊和批評,正如我國一位法學家曾言:“司法的天然職能表現在……而媒體力量表現為其一旦認定民眾權利被某人侵犯,即會通過傳媒力量進行來迫使侵犯者自動停止侵犯,或通過對正常機制的引發將侵犯行為引入體制解決軌道?!雹啻硕卧捴饕獌热菘蓮鸟R克思、恩格斯兩位偉大人物身上得以彰顯:恩格斯在1849年一次辯護時指出,報刊的首要職責即是保障公民不遭受官員逞兇肆虐的危害;馬克思也曾有言,報刊的使命是成為民眾捍衛者,是成為孜孜不倦針對當權者的揭露者,是時刻存在的眼睛⑨。
從實質上考慮,李某某強奸案的坊間審判危及了現實社會信任體系,直接導致對公民審判公正權的信任出現風險,為此傳媒或民眾必定會發揮輿論監督作用,并孜孜不倦、毫無猶豫地持續揭露此類現象,以讓社會充分關注,并最終促進問題得以圓滿解決。實際上,在審判后當地紀委和政法委組成聯合調查組進行了調查及認定,盡管未發現當案相關辦案人員在偵查、起訴、審判、執行等程序中存在違法行為,卻發現很多諸如作風浮夸、程序不規范、某些人員業務素質一般等情形,基于此當地相關部門也對存在管理不力及失職等情況的負責人作出處理。
我們可以看到,媒體和民眾在訴訟過程中主要關注目標不在于律師和訴訟當事人的表達,其任意意思表達都是其被法律賦予的辯護權、辯論權的正常行使,媒體和民眾的關注焦點應集中于法院如何針對和采信當事人及辯護律師意見,這是由于國家司法權力如何正當運用,直接關系到社會公正是否能夠完美實現。值得一提的是,在李某某強奸案中,眾多網民并未將太多批斗矛頭對準其辯護律師,而是針對強奸罪量刑及強奸與輪奸的認定展開熱烈議論,同時冷靜地看待此案事實問題,提議坊間傳聞判決是不適和錯誤的,這也將民眾的理性輿論監督過程體現的淋漓盡致。但同時我們也應看到,某些案件中媒體和民眾卻將討伐矛頭直接對準被告人,認定其不具有自行辯護權利。如在一起腐敗案件的審判過程中,被告人在法庭中針對對自己的指控一一作出辯解,而一些媒體在對此進行報到時,其中一家媒體是這樣發布報道的:“某某某在法院被告席中氣焰囂張,竟然對所犯下的罪行毫無悔改之心,其語氣猖獗,態度狂妄,針對公訴人的意見竟然敢一一反駁!他將公訴人針對他的十一項指控全部否認,并每一項都進行否認解釋,其口氣就想在對上級匯報工作一般,認定其受賄行為完全是人情禮尚往來的表現,某某某最后被審判長厲聲訓斥后才稍微收斂其傲慢態度,最終他被判刑十一年,恐怕再想盛氣凌人只能通過撕咬監獄中的被褥了吧!”此外,也有一家媒體對此進行了報道,報道中分別采用“悍然反駁”、“無視公堂”、“態度惡劣”等詞語來描述其在法庭上的正當辯解。對此,有評論家曾言:“對某某某的觀點你可以不贊同,但我們應捍衛他辯護的權利,那只是某某某在正當履行自己的法定辯護權,任何人的權利都是神圣的,任何人在法院未作出判決前都只是嫌疑人,都有為自己解釋嫌疑的權利,我們不應嘲弄某某某的權利,他既然正當行使自己的辯護權,我們為何要對其蔑視呢?我們不指望他行使這項正當權利時辯護意見全部正確,但我們應該指望他能擁有這樣的權利?!雹?/p>
通過對兩個個案對比,人們可以對此兩案中的輿論監督作出一個相對清晰的界定,即司法權力的運行是輿論監督司法的客體,只有對此客體在原則上把握準確,才能讓媒體或個人通過輿論監督司法時的行為更具正當性和合法性。
結語
總而言之,傳媒的輿論監督針對司法權力時絕不應該被認作社會輿論或媒體具備任意干預司法審判活動的理由和權限,媒體是司法執行有效的侍從者角色,正是此角色促進了媒體自身與司法制度之間關系的復雜化,這是因為,一個充滿活力的媒體既可以成為保障審判公正的盟友,也是影響審判公正的敵人。對此一些學者認為媒體是司法的看門狗,其未必會“引發媒體自由與公平審判權利的沖突”,本文對這一觀點持積極態度,因傳媒確立自身輿論監督行為應遵循尊重司法獨立的基本態度。
對民眾而言輿論監督是其權利,對傳媒而言則是其自身一種社會責任,傳媒介入的價值表現,應通過外在力量來存進司法機關司法實現公正化為最高追求,這和司法機關遵循法律原則和規律不謀而合的,媒體監督在司法行為正當、程序合法情形下因扮演事實簡述者的角色,而非以輿論監督的形象出現,破壞司法權威,致使民眾對司法權威的信任感大減。正如我國一位學者所言:“傳媒最本質功能即是提供傳媒信息,輿論監督只是大眾傳媒其中一項基本功能的延伸罷了?!蓖瑫r,只有當司法機關司法活動脫離正常軌道,司法正義難以被彰顯,公民的公正審判權缺失或是被剝奪時,媒體理論才應該、也有必要展開輿論監督行為,憑借外在社會力量來糾正司法活動中的一些偏差,以及司法實踐中一些錯誤司法審判,進而做到維護社會公正,實現社會公平和正義。
(作者單位:太原理工大學政法學院)
【注釋】
①[美]卡特等:《大眾傳播法概要》,黃列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第4頁。
②齊樹潔:“訴權保障與當事人適格之擴張”,《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6年第12期。
③田大憲:《新聞輿論監督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第91頁。
④左衛民:《在權利話語與技術權力之間》,北京:法律出版社,2002年,第142~143頁。
⑤郭道暉:“公民的政治參與權與政治防衛權”,《廣州大學學報》,2008年第5期。
⑥陳相雨:“媒體輿論監督和公眾政治參與”,《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9年第7期。
⑦徐美君:“審前案件信息的傳播與控制”,《政治與法律》,2009年第6期。
⑧魏永征:《新聞傳播法教程》,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113~114頁。
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年,第280頁,第275頁。
⑩鄒云翔:“任何人的權利都是神圣的”,《南方都市報》,2002年7月28日。
齊愛軍:“輿論監督的三種話語形態”,《當代傳播》,2003年第6期。
徐美君:“審前案件信息的傳播與控制”,《政治與法律》,2009年第6期。
責編 / 豐家衛(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