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潔穎
堵塞的車陣、被砸的玻璃、被踹開的車門、熊熊燃燒的輪胎,貼著“優步滾出去!”(Uber get out)海報的出租車,加上巨額的罰單、無止境的吐槽和庭上斗法——這樣的畫面,只是Uber(優步)全球沖突“白刃戰”中的一個縮影。
僅僅幾天,號稱全球打車軟件鼻祖的Uber接連在法國和澳大利亞受到不小打擊。
6月25日,法國當地出租車司機上演了一場“瘋狂星期四”的大罷工;事發后第四天,里昂一位待在自家奔馳車里的警察因被誤認為是Uber司機而被狠狠圍攻了一番。
同日,Uber法國經理蒂博爾特·辛法爾和西歐總經理皮埃爾-迪米特里·戈爾-柯提被法國警方帶走。最新消息顯示,兩人將于9月末接受法院審判。其實早在今年3、4月,拿著警棍的法國便衣警察曾突擊稽查非法載客的Uber租車服務,其設在當地的辦公室也被掀了個底朝天。
6月26日下午,澳大利亞昆士蘭州政府又給Uber插了一刀。據澳媒透露,昆士蘭州政府在過去一年里對Uber司機開出超過173萬澳元(約合820萬元人民幣)的罰款單。《布里斯班時報》報道稱,昆士蘭州政府有關部門去年年中就向Uber發出了終止令,此后向538名Uber司機開出了1536張罰單,罰金總額為173萬多澳元。其中,1234張罰單已經結清,涉及金額為140多萬澳元(約合666萬元人民幣)。
過去一段時間,Uber先后受到了英國、比利時、西班牙、印度、中國等國政府的嚴厲警告甚至是公開“封殺”。除此之外,還被美國、德國、荷蘭等國家司法機關提起訴訟。即便如此,作為互聯網時代的新貴,Uber和它背后的男人——CEO特拉維斯·卡蘭尼克仍以自己的方式“野蠻生長”。
在這個打車軟件群起爭雄的年代,“領頭羊”Uber卻頻頻遭遇白眼和冷臉,我們不禁要問:Uber到底踩了什么雷?究竟是Uber錯了,還是互聯網發展太快,來不及去看看就out呢?
“高富帥”養成記
Uber的開始就像其創辦人特拉維斯·卡蘭尼克的性格一樣——簡單粗暴。2009年法國巴黎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卡蘭尼克和好朋友加雷特·坎普在路上打車,卻怎么也打不到。于是兩個屌絲發誓要用一款顛覆性的打車軟件來解決這個老大難問題,方法和目的都很簡單:乘客動動手指,專車火速到達。
隨后,UberCab打車服務在舊金山誕生了,最開始只有幾臺車,少量的員工,融資規模也小到可憐。但這一想法在當時就已經無比超前了,在輸入信用卡信息后,任何人只要按一按指示按鈕就能迅速打到車。UberCab采用GSP定位,費用自動從乘客賬戶中扣除,就像坎普常嘮叨的那樣——“任何人都能像百萬富翁一樣打車”。
本以為兩位技術宅從此走上人生的巔峰,孰料2010年10月,舊金山市交通局和加州公共事業委員會向UberCab下發了停運的通知,原因是明明取名叫“Cab”(出租車),但卻沒有出租車運營牌照,相當名不副實呀。這噩耗恰恰給Uber免費露了個臉,也給了卡蘭尼克“一個戰斗的機會”。“我們完全合法,但是政府讓我們關門。你要么照著他們說的來,要么就要為自己的信仰斗爭。”卡蘭尼克至今對此耿耿于懷。
UberCab只是任性地把名字改成了Uber,并從環球音樂集團購買了Uber.com的域名,自此正式上線,搖身變成了打車軟件中的“高富帥”。如同當初設想的那樣,乘客僅需要一部智能手機、下載Uber的應用程序,輸入姓名和聯系方式等真實個人信息,便可快速建立一個個人賬戶。只要出行需要打車,Uber就會推送距離乘客路線最短和時間最快的司機和車輛;相應的,司機也需要提供包括性別在內的真實資料,經過Uber審查認證后成為專職或者兼職司機,Uber向其收取20%左右的“中介費”。

但與普通出租車掛靠的打車軟件有所區別的是,Uber提供的是高端的私家車預約服務。就是說,人家費了大半天勁打了輛大眾,而你可能很快就坐上了特斯拉到達目的地。在美國,用戶可以通過高大上定位的Uberblack訂到加長林肯等豪車,關鍵是還有戴著白手套的帥氣司機為你提供個人服務。“聯邦快遞承諾第二天把貨物送上門,我們5分鐘就可以做到。只不過我們送的貨是一輛豪車,它可以把你帶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流淌著“互聯網+”血液的Uber,核心理念是在城市里利用最少的車輛,最高效率地滿足普通居民們的出行要求。卡蘭尼克和他的Uber所倡導的,是“分享經濟(Sharing Economy)+便捷出行”的理念和由此給世界帶來的點滴改變,比如卡拉尼克今年初承諾將在歐洲大陸創造5萬個新就業機會,“這是一個巨大的就業資源池”;讓那些閑置的座位找到價值;甚至是緩解中心城區的交通壓力,讓大家少吸點PM2.5。
全新的商業模式、舒心的個人體驗,這位躊躇滿志的美國科技新寵迅速在世界攤開了大餅。Uber公司官網數據顯示,短短3年其業務范圍已經遍布6個大洲,57個國家和地區,超過270個城市可進行預約服務。在最近提供給潛在投資者的文件中,Uber披露自己賺得4.15億美元營業收入,公司業務同比增長了300%。2015年,Uber營收預計將達到100億美元,扣除平均大約80%的司機收入分成后,公司凈營收大約為20億美元。
“到今年3月底,Uber令美國市場傳統的的士、機場巴士業務從85%降到了52%”,其受歡迎程度可見一斑。法國Uber的使用人數一年間增長了7倍,目前已達100萬,單UberPop一項,用戶已達40萬人。
卡蘭尼克的野心不止于此,他從Uber服務的風靡中看到了智能遙控人們生活各方面的潛力。帶著十足叛逆基因和擅長“跨界營銷”他簡直是把Uber玩出了一個新高度,“用Uber不單可以一鍵打車,還可以打飛機、叫貓……”今年3—4月份的日本櫻花季,Uber為花粉過敏用戶獨家定制了“無人機免費遞送口罩服務”,只需要點擊應用中的“Uber Mask”(優步口罩),就會有微型無人機將口罩送到用戶手中;在悉尼、墨爾本等多個城市,Uber司機會為點擊“Kittens”(小貓)按鍵的用戶送上萌萌的喵星人;甚至泰國盛大的潑水節也少不了Uber的身影,只需輕輕一按,蓄水卡車和防水套裝“使命必達”。
與之相對應的,是市場資本的大量涌入。在歷經大大小小5次融資后,Uber最新市場估值已經突破500億美元,其中包括來自百度的6億美元投資。這個金額使Uber一躍成為全球價值最高的私人公司,市值甚至超過了推特和LinkedIn。
一個全新的Uber時代正式到來。
全球通緝四處喊打
一面是顛覆交通方式、改變生活狀態的“全城熱戀”,一邊是擠壓傳統出租行業和政府監管漏洞的“全城熱議”,Uber在享受鮮花和贊譽的同時,全球擴張的日子是“沖突”和控訴不斷。
Uber的第一條罪狀是“涉嫌違反當地現行法規”。全球絕大部分國家和地區都規定,從事運載乘客的司機和車輛都必須擁有執照或得到當地主管部門的許可,專職出租車司機要買車牌、還要繳納高昂的份子錢,但Uber的司機和車輛根本就是“無證拉客”,明顯難以管理而且有失公允呀。
《華盛頓郵報》的報道認為,“沒有接受任何訓練和運營執照的兼職司機開著自己的車居然通過了Uber的資格審查。在很多地方,這個使得人人都能成為出租車司機的軟件服務根本就是違法的!”
今年4月份,美國堪薩斯城政府宣布了當地出租車改革的新法規。根據規定,Uber需要提高購買保險的額度,還需要繳納4萬美元的年費,司機個人也需要繳納每年100美元的費用。另外在美國的愛達荷州的博伊西、得克薩斯州的圣安東尼奧、俄勒岡州的波特蘭市等城市,Uber都被當地政府以“非法運營”為由停止了運營。
在自己老巢尚且如此,在其他國家和地區更是與當地政府和法規“水土不服”。當它登陸歐洲時,德國、意大利、比利時、荷蘭、西班牙等國司機紛紛抗議Uber的不正當競爭:布魯塞爾當地法院將其視為“非法”,在禁令中規定,每單違法運營生意將罰1萬歐元;德國法蘭克福法院裁定Uber違反國家客運法,國內全面禁止相關服務。早在2012年底,多倫多政府就指出Uber違反了“25條地方規范”。在韓國,首爾政府宣布其“違反了出租車司機必須持有營業執照”的交通法規,除對Uber的CEO提起訴訟,還懸賞鼓勵市民舉報Uber,民族情結濃厚的韓國人甚至效仿Uber推出了本土版的租車APP。日本交通部也表示,Uber違反國家道路運送法,此法規定無資質車輛禁止提供出租車服務。
“出租車作為管制性行業,除必須擁有營運特許證外,對駕駛員的要求非常嚴格,例如無犯罪記錄、駕駛執照沒有6個點及以上違規處罰記錄等”。沒有身份證的Uber司機和汽車就成了人們口中的“黑車”,由此引發的“安全問題”也成了Uber飽受詬病的一大原因。
“不要拿生命冒險,‘搭順風車’的應用程序都是非法和不安全的、是沒有任何保障的”,這是昆士蘭州出租車協會號召大家站出來“抵制”Uber時打出的口號,協會負責人本杰明·華盛頓告訴媒體,“昆士蘭州的出租車司機都會經過犯罪檢查,但是Uber的司機不會。誰保證車子背后究竟會是誰。”
Uber為此也沒少攤上事情。去年12月,印度一名女乘客被Uber司機強奸一案使得印度民眾簽名請求當局停止Uber服務,原因是Uber在印度根本不對司機進行背景核查。新德里當局隨即在年底要求其停止運營,并拒絕了Uber新提出的“恢復出租車牌照”申請。
2015年4月,美國休斯頓一位現年57歲的Uber司機因為強奸醉酒女乘客而被捕。經調查,這位司機14年前曾因販毒入獄,這在當地出租車規范條例中是被明令禁止的。即使Uber的發言人表示,此人通過了公司所有的背景考察。但“回溯7年以內的有罪判決”仍使得有些犯罪分子有機可乘。
而在《洛杉磯時報》看來,Uber的使用還可能引發交通安全問題。記者用2013年發生在舊金山的一起車禍進行佐證,在這起一死兩傷的事故發生時,肇事司機正開著Uber準備接單,“因此造成了精神的不集中”。而在印度,任意一名Uber司機只需要2個小時的短暫上崗培訓就可上路拉客。
至于Uber“高峰期附加收費”的罪名更是由來已久。在2013年12月紐約遭受特大暴風雪襲擊時,Uber司機坐地起價,打車價格是普通時間的7倍;在澳大利亞人質危機時,叫車價格先后上漲了3次。漂浮不定的價格和毫無規律可循的漲價機制,意味著您上車前可要做好“被宰”的心理準備啊。

作為2014年度“最倒霉的成功創業者”,卡蘭尼克根被貼上“好戰分子”的標簽。

攪動全局的Uber
雖然沸點過后是世界各地相繼澆下的冰水,但貼有“好戰分子”標簽的卡蘭尼克根本不買賬。作為2014年度“最倒霉的成功創業者”,演講、宣傳、采訪甚至是社交網站上,都能聽到、看到他“冷嘲熱諷”的言論。既針對傳統出租車行業,比如他斷言“2035年后無人駕駛汽車會淘汰司機這一職業”;也針對當地政府和監管部門,他表示自己從來不缺敵人,并誓要“將油門踩到底”。
接受GQ時,他毫不避諱外界對于“Uber帶有性別歧視”話題的討論,卡蘭尼克笑著表示Uber的成功吸睛得益于女性,“整個公司簡直就是‘波霸’”。
當Uber“高峰漲價”被批評時,他沒有一點兒改正之意,“人們希望供應能夠完全滿足需求,那就得用價格來平衡。要么加大供應,要么減少供應,相應是從系統中獲得更多需求,要么減少需求,這就是經濟學的基本規則。”
在美國一些城市,受到監管的Uber會向用戶寫電郵,希望他們聯合起來為Uber“喊冤”。有媒體表示,芝加哥禁令之所以無疾而終,就是因為市長的郵箱被抗議郵件擠爆了。另外,它還雇傭了至少160人的游說團隊和資深政治顧問,試圖影響各地的法律條例制定者。
面對歐洲出租車司機和政府的大反彈,Uber拿起法律武器開始了反擊。就在今年3月,法國辦公室被警方突襲后,Uber反駁認為“禁令只是為了保護傳統出租車行業的利益”,并且反咬一口稱“該禁令所依據的新法案違反了法國憲法”。至此訴訟開始升級,甚至一路打到法國最高法律機構——憲法委員會。
前不久,Uber還向歐盟投訴了包括法國、德國和西班牙在內的一些歐盟國家的“全面圍剿”行為。
而在管制相對寬松的英國,卡蘭尼克的對策是宣布當地Uber打車免費,市民們紛紛下載APP,宣傳效應比花重金上版面頭條還要好。
還有媒體報道稱,Uber在歐洲的一些市場會向遭到罰款的司機提供補償金,這就間接彌補了司機的損失。與此同時,它還會偷偷組織培訓,教這些司機如何躲過便衣警察,不過以上兩個傳聞都沒有得到Uber的肯定回答。
在韓國被禁后,卡蘭尼克嘲諷說:“韓國政府的做法表示他們還生活在過去,被‘分享經濟’理念拋到了腦后。”在泰國、新加坡、臺灣等亞洲城市被叫停后,Uber多以非暴力的形式繼續運營。
當然,不屈的Uber也有配合的時候。在被德國政府下了“封殺令”并需要繳納罰款時,Uber乖乖表示今夏將在德國推出全新的打車服務,到時候司機將會持合法運營執照上路。
樹敵無數的卡蘭尼克逐漸認識到修正公司“咄咄逼人”形象的必要性,這位CEO在其博客中坦言,成長的陣痛伴隨快速擴張而來,Uber需要作出改變。他說“如果我們參與政治競選,Uber作為候選人,這可能會讓我們更早意識到形象的重要性”,為此,他特別邀請了當年奧巴馬競選時的幕后公關功臣為品牌打理公關業務。而面對現在所遭受的一切,卡蘭尼克表示,自己不會停止,“直到Uber拿下全球每一座城市”。
《紐約客》指出,如果以去年的形勢作參考,2015年的監管和法律障礙仍不足以扭轉整體趨勢。因此,如何讓傳統法律在飛速擴張的全球商業經濟活動面前不至于太out,如何更好地監管使之較好地貼合現代社會,才是在這個變革分享年代我們應該思考的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