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錦

一念清涼

不愛，會轉變成愛，而分別，卻難以再重聚

1922年，他清華畢業，躊躇滿志的他準備奔赴美國，可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了父親要求他返鄉完婚的信。雖然內心極不情愿，但出于對父母的孝心，他不想讓他們傷心，就決定回家完婚。

雖然同意結婚，但他向父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祭祖，不行跪拜禮，不叩頭，不鬧新房。對于這三個要求，父親經過考慮，全都同意了下來。就這樣，一頂轎子把她抬到了他家，從此她成為了他的妻子。

婚后，他對她的態度相當冷淡，反倒是把大把的熱情放到了詩的研究上，幾天之后，他竟然完成了一篇洋洋兩萬余言的《律詩的研究》。他在給朋友的信中寫道：“宋詩人林和靖以梅為妻，以鶴為子，我將以詩為妻，以畫為子。”這樣的表達背后，是他對結婚的極度不滿，對她的極度厭煩。

可他從來都是個負責任的人，雖然厭棄她，但既然有了夫妻之名，他就要肩負起夫君的責任來。重新回到學校之后，他專門給父親寫了封信，要求父親把她送到學校里去讀書。在他的懇求下，一向秉持著女子無才便是德觀念的父親總算點頭同意了。她也知道，目不識丁的她根本配不上他，現在他為自己爭取到這樣的機會，是想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想到這些，她的心里竟然升騰起絲絲暖意。

同年，他留學去了美國。在異域他鄉，他并沒有忘記家里的她，反倒經常給她寫信，讓她要有志氣，努力做一個有學問有本事的人。讀著他洋洋灑灑而又充滿真情的文字，她的心被融化了。那個曾經一臉冰霜的男人，竟然慢慢地變得溫暖起來。

1926年，他完成學業，回國，開始在北平藝專任教。獲知消息后，她攜女兒來到北平。在他租住的房子里，她對他的照顧熱情而主動。閑暇之余，兩個人坐在院子里一起讀著唐詩，小女兒在旁邊嬉鬧著，別有一番情趣。這讓他的心稍稍好受些，原本從不待見的她，開始一點點融入到他的生活中。靜下來的時候，他總是在想，人生真是奇妙，往往一開始討厭的東西，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后，卻一下子變得可人起來。

平靜的生活并沒有讓他們享受多久，由于種種變故，他被迫離開北平藝專，攜妻女回到了老家。由于他居無定所，輾轉在各個地方任教，大部分時間，她只得待在老家，他們相聚的時間甚少。相聚之后再分離，他都會很長時間回不過神來，有她在，日子過得恬淡而豐厚，一旦分開，他就像是一個沒媽的孩子。

1932年8月，他應邀到清華任教。工作穩定了下來，他立刻寫信讓她趕來與自己團聚。清華園的生活是愜意的，薪水豐厚的他住房寬敞，環境優美。他不無驕傲地告訴她，他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環境和時光，好好做學問。每有休息的時日，他會帶上全家去看電影，有時候游覽頤和園、北海，或者是故宮，家庭顯得極為溫馨和睦。

1937年7月，她回家探親。可讓她想不到的是，盧溝橋的炮火把她與他分隔開來。她焦急萬分，給他發電報，讓他不顧一切，立刻帶著孩子回來。這時候的他，也是焦急萬分，在給她的信中如此言道：“你一去了，我就如同落了魂一樣。我什么也不能做。這幾天憂國憂家，然而心里最不快的，是你不在我身邊。親愛的，我不怕死，只要我倆死在一起。”

好在過不多久，他總算克服重重險阻離開了北平。見面之后，他們相擁而泣。為了躲避戰亂，他們輾轉去了云南。在云南的日子里，搬家成了常事，雖然勞累不堪，但能彼此相守，他們都很知足。在云南的日子最讓他們揪心的還是物價飛漲，他的薪水根本不足以養活一家人。為了節省，她在租住房子的后面開了塊兒菜地，用以貼補家用。有時候，她還會領著孩子到河里撈些魚蝦，讓久未聞到葷腥的家人打打牙祭。

每當他從城里講課回來，她會早早地準備好飯菜，然后領著孩子到路口迎接。一見面，孩子們投入到他的懷里，爭搶著替他拿東西，她則站在一邊微笑看著。一路上，他給她講各種看到或聽來的新鮮事兒。雖然日子過得清苦，但一家人其樂融融。

有一次，他決定戒煙減少開支。她知道后，堅決不同意，她說：“你一天那么辛苦勞累，別的沒有什么可享受的，就是喝口茶、抽根煙這點嗜好。為什么要那么苛苦自己？再困難，也要把你的煙錢省出來。”聽著這話，他感動得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最后真的連煙錢都省不出來時，她到集市上買了嫩煙葉，噴上酒和糖水，細細地切成煙絲，再滴上幾滴香油，然后在溫火上干炒。他一抽這種方法制出來的煙絲，味道相當不錯，他時常美滋滋地向朋友們顯擺。

艱苦而溫馨的日子讓他很享受，可戰爭的硝煙讓有著滿腔愛國之心的他勇敢地站了出來，而她雖然擔心他，但都一直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做他最有力的支撐。

災難終于在1946年7月15日這天到來了。他剛剛邁出自己居所的大門，就被盯梢許久的特務暗殺了。聽到槍聲之后，她立刻從院子跑了出來，一眼就看到躺倒在血泊中的他。她瘋狂地奔過去抱起了他，馬上就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哭聲。雖然經過搶救，但他還是永遠地離她而去了。

他是聞一多，她是他的愛妻高真。1983年11月，81歲的高真離開了人世。13年后，她的骨灰移到八寶山聞一多的墓穴，兩個人終于能在一起了，永永遠遠地不再分開。

他們的愛情，正如聞一多在詩中所寫的那樣：將我作經線，你作緯線，命運織就了我們的婚姻之錦。從一開始，他們是經緯分離的，一旦交織在一起，定能夠織成美麗的錦緞。這份錦緞一樣的愛情，是那樣的美輪美奐、絢麗多姿。

（編輯/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