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臣的謝幕

劉東華

權臣的意思，一是位高權重，二是善于弄權。中國的歷史悠久，這樣的權臣也能列一個長長的名單，幾乎每個人都有其登峰造極的弄權手段，然后又有一個遺臭萬年的結局。可是后來者不懂得吸取教訓，在權勢面前如同飛蛾撲火。

李斯算是秦統一大業之后很有建樹的宰相，權力也夠大。

李斯是典型的有為青年，仕途從基層起步，最早在老家楚國上蔡做一名小吏。有一次李斯蹲在廁所里若有所思，看到一只老鼠，溜出來偷吃東西，還不時受到人來狗往的驚嚇。李斯突然悟出了一個道理，做人，和做老鼠一樣，不要做廁所的老鼠，要做就做官倉的老鼠。人生如鼠，李斯就憑著這種感悟，做到秦朝的宰相。這個過程，他打擊、迫害自己的恩師呂不韋，害死同學韓非子，上書焚書坑儒，害死公子扶蘇，鼓吹暴政。但最終沒能逃脫自己編織的牢籠，李斯被他的同盟趙高陷害，被“判腰斬、誅三族。”行刑那天，終場謝幕。李斯流著淚，對兒子李通說：“現在，我們再也不能牽著咱家的大黃狗，到上蔡的郊外去逮兔子了。想當個普通的百姓，已經不可能了。”謝幕辭樸素、真誠，很有生活感。但是，一代權臣，想再回到天高地闊的民間，已經沒有機會了。

北宋的蔡京，他怎么把大宋朝折騰亂的就不說了，單說這個太師爺的吃，非常講究。在他府上，有一個廚娘，后來被人買了做妾。結果這位廚娘卻連家常飯都不會做，一問，才知道她在蔡京府里只負責切蔥花。可見，蔡京府上后廚的編制究竟有多龐大了。

就這么一個講排場很會吃的人，晚景凄涼。當時大宋的法典對他還是比較仁慈的，終審判決是流放。流放的這一路，讓蔡京認識了自己在百姓中的地位，全國的老百姓對待奸臣從來沒有這么心齊過。蔡京一路走到哪里，沒有一個人賣給蔡京一滴油、一粒糧、一棵菜，更沒有人施舍他一碗飯、一塊餅或者一個饅頭。蔡京有錢，但花不出去。看來錢真不是萬能的。

蔡京是才子，書法極好，謝幕辭也寫得才情并重：“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無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遙望神州淚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謾繁華，到此翻成夢話。”落了個“窮餓而死。”81歲的蔡京，打死也不會想明白，自己居然會被餓死。

后來到了明朝，又一位閣老嚴嵩，生活的靡奢與蔡京好有一比，結果倆人說好了似的，都被餓死了，有點殊途同歸的意思。嚴嵩除了弄權，也比較會養生，活到87歲，高壽。因為活的時間比較長，死神也給他留了足夠反思的時間。在曲阜孔府大堂，大門外放著一條長凳，這條長凳因為被嚴嵩坐過，來這兒的游客再也不愿意沾屁股了，這凳子又叫“冷板凳。”這是嚴嵩被朝廷冷落之后，想通過當時的兒女親家孔府衍圣公周旋一下，順便接濟一下生活，找一處避風港。但嚴嵩在這板凳上坐了一天，沒人理，只得悻悻而去。在孔府坐了“冷板凳”，民間更沒有好臉色。后來嚴嵩被免職，兒子嚴世蕃被斬，家產全部抄沒。嚴嵩無家可歸，只能乞食于墓地，饑寒交迫，兩年后病死。《四庫全書》明代卷記載：“嵩死時寄食墓舍，不能有棺槨，亦無吊者。”寥寥數語，說明這人死于荒墳，連個來收尸、吊唁的人都沒有。

到了清朝，相似的劇情又被和珅演繹了一回。接到嘉慶皇帝賜其自盡的命令，和珅微笑著作謝幕辭：“五十年前夢幻真，今日撒手謝紅塵。”讀來愴然。

一個個權臣，就這么赤條條來，也赤條條去了。曾經，家資富可敵國，但也只能是“我輕輕地揮揮手，不帶走半點云彩”。事實上，搬弄權術，就是最赤裸的江湖。結局，誰也躲不過江湖上的那句話：“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