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書香問君能有幾多愁

茹陽

當血色彌漫天空，那三十二場烽火狼煙依舊在鼻息間縈繞，那偉岸的身形堅毅如昨。月色如水，鐵色柵欄落入眼底，折射不出你的墨瞳如山如海。誰在你的記憶深處點燃那隔世的闌珊燈火？將軍，將軍，憶何人？將軍，將軍，可愁否？他說：“多年以后，當你面對行刑隊時，將會回憶起舊日里父親帶你看冰塊的那個下午。”那個午后，陽光微醺，適宜耕作，可是馬孔多似乎都處于一種喧囂到極致，又沉靜到死的矛盾中，所有人的心都沉浸于那所謂“世界第八大奇跡”，為之震撼到幾乎心跳停滯的同時，又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癡迷與瘋狂。那是一種對新奇事物的好奇，更是人性骨子里潛藏的狂熱。當人們縱情篝火時，沒有人覺察到命運之神的真正用意：世代更迭，新舊更替，新事物的出現往往意味著舊事物的毀滅和消失。隱藏在驚魂動魄之后的新奇便是侵略最初的預示。危險的種子已然就此埋下，可惜，人未識。

夜如水，夢微涼。也許在那個時候，將軍早已于不知不覺間捕獲了這跨越時空的信息。多年以后，命運軸承的一點一滴隨著歷史的軌輪緩緩鋪開，在距離第七代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解讀羊皮卷上刻下的無可更改的宿命之謎時，那神秘無言的危險氣息早已越過時空的隔絕，在將軍年幼的心底敲響過盛世的警鈴。將軍在出生的那一刻，命運之神就賜予他洞察世事的慧眼，就像在他三歲時，準確預言過原本穩穩放置在桌子中央的水壺詭異般落地，并且摔個粉碎的奇跡。將軍的沉默、孤僻，不過是他在面對那錯綜復雜的無常世事時，有別于他人的睿智與機警。雖然他年少時，在物理科學方面的知識均來源于沉迷煉金術的父親，但并未如父親一般不切實際。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他擁有父輩跋山涉水建立馬孔多小鎮的堅毅，擁有母親的理智，這都為他日后戎馬一生，發動那三十二場戰爭埋下不可磨滅的淵源。

在馬孔多那個竹篁淺蘺、綠草如茵的小鎮，將軍度過了最美的年少：在陋巷簡居，在青磚綠瓦中暗生情絮，在父親的實驗室里，研究那些有關于自然的精妙變化，任歲月匆匆，時光荏苒，他站在明月樓前，守在時光的渡口，不徐不疾，靜靜成長。緊緊銘記那些生命里最美的邂逅，不曾停歇，不曾懈怠。借此韜光養晦，年少如他，或許早就在潛意識里聽到家族百年孤獨的號角聲余音繞梁。因為有了那樣的年少，所以日后，即使面對再大的風雨，他的心也從未迷惘；即使面對行刑隊的槍口，他依舊安然自若，目光從未慌亂，一直深沉如水，堅定如山。所有一切的勇毅和沉默，不過是面對命運最不屈的反抗，不愿妥協，更加不想絕望。

將軍娶了最美的女子蕾梅黛絲，我想在將軍心底，她是風，是遺落人間的天使，在將軍生命里如同絢麗的煙花。但即使是短短一瞬也美到了極致，美到了將軍的心底，此后不再有。最是緣淺不過過客，最是情深不過良人。我想，當岳父勸慰他不必傷心，并表示可以從他其他女兒中再挑一位時，將軍一笑了之，是因為蕾梅黛絲雖是父親眼中的政治犧牲品，卻是將軍心底永遠也無法替代的唯一。縱使他一生多情，卻獨為伊傾心。

不論后世如何評判，我都認為將軍卷入戰爭漩渦的開始，不是出于與岳父一起計票后對于保守派做法的無盡鄙夷，從而下定決心進行革命的時候，而是當阿·摩斯柯特鎮長到來的那一刻，抗爭的欲望就已經在他的心底有了痕跡，自此拉開他戎馬一生的帷幕。當戰火即將彌漫的幾個月前，母親詢問是否可以舉行阿瑪蘭妲與皮埃爾的婚禮時，將軍說還不是時候，因為懂得自己的兒子，母親沒有追問什么。一直到幾個月后，母親的疑惑才揭開。彼時戰爭一觸即發，因為有了將軍的號令，自由黨人的喧囂戰火才真正點燃馬孔多所有年輕人激沸的血液，勇敢如斯，即使用鮮血洗禮，也要潔凈這被玷污的土地。但有誰能夠想到戰爭爆發的前一刻，將軍還在實驗室里，一如既往地擺弄著實驗室里的那些器具，任心底驚濤駭浪的喧囂顛覆這世事無常，眉宇間泰然自若，一如平常。只有呼吸的頻率和周圍夜色的壓抑昭示著黎明沉寂的可怕。

即使將軍使用自制的簡陋刀具，帶領著青年們進行抗爭的行為，在別人眼里幾盡瘋狂，甚至是自取滅亡。但是最終勝利證明了一切，雖然這是他一生唯一的一次勝利，但是如果沒有這場勝利，我想將軍也不會離開馬孔多，不會轉戰南北。或許如蕓蕓螻蟻，或許郁郁而終。但是命運不允許，歷史的軌跡不容更改，將軍的命運如同羊皮卷上寫就的一般，早已注定，注定百年孤獨家族里他就是那個抗爭命運的特例。即使太多人認為這三十二場戰爭是男人骨子里侵略與征服的天性，是一種文明的倒退，可誰又曾明白，這是一個男人，甚至是整個拉丁美洲人民面對殖民者泯滅人性殘忍至極行為最后的尊嚴與抗爭。這是將軍的戰爭，是拉丁美洲人民水深火熱生活的縮影，更是整個人類面對不公都會選擇以牙還牙的復仇本能。不問成敗，只為尊嚴。他是絕世獨立的行者，他是被歷史遺棄的棄兒 ，但縱使被歷史無情遺棄，他也不會遺棄自己。血性如斯，即使他的反抗、他的征戰、他的苦苦掙扎、他的高深莫測、他的不甘，終究無法與命運抗衡，那又如何？

加西亞曾說：“這樣孤獨百年的家族在大地上不會再出現第二個。”我想說：“即使百年孤獨的家族是絕無僅有的唯一，但是將軍卻一定是每一個面對不公命運的抗爭者心底存在的永恒。此后，亦不再有。”將軍啊將軍，生命帷幕的最后可曾追憶過舊日里小金魚游弋過的往昔如夢？可曾緬懷過紗衣七重的血色如珠？是否聽雨閣樓獨倚欄桿遙望時光的盡頭如幻？那顆心又是否寂寞如初？將軍，將軍可愁否？

指導教師 喬紅

《百年孤獨》，是哥倫比亞作家加西亞·馬爾克斯的代表作，也是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代表作，被譽為“再現拉丁美洲歷史社會圖景的鴻篇巨著”。作品描寫了布恩迪亞家族七代人的傳奇故事，以及加勒比海沿岸小鎮馬孔多的百年興衰，反映了拉丁美洲一個世紀以來風云變幻的歷史。作品融入神話傳說、民間故事、宗教典故等神秘因素，巧妙地糅合了現實與虛幻，展現出一個瑰麗的想象世界，成為20世紀最重要的經典文學巨著之一。

（圖/豆薇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