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啟示錄——評電影《狂怒》

王笑夢

該片設定時間是1945年美軍攻入德國本土，二戰硝煙即將消散的時候。主角布拉德·皮特飾演的車長唐·科利爾中士（電臺呼號“戰爭老爹”），帶領一輛綽號為“狂怒”的M4A3E8“謝爾曼”中型坦克從一場激烈的坦克戰中幸存下來，車組乘員中無線電報務員兼副駕駛瑞德犧牲。在“狂怒”號坦克駛回美軍營地休整時，剛參軍2個月的打字員諾曼被補充到該車擔任副駕駛，主要負責車體前用機槍射擊。由于科利爾所在的坦克排除了“狂怒”號外已全軍覆滅，所以“狂怒”號被編入友鄰坦克排，科利爾擔任副排長，車隊向北行駛與步兵B連會合執行防守任務。

5輛“謝爾曼”中型坦克在行駛到一片樹林邊時，諾曼看到林中有德軍士兵的身影穿梭，再仔細一看，是張稚嫩的臉頰，正在他猶豫是否開槍的時候，排長駕駛的頭車就被側向射來的“鐵拳”反坦克火箭筒擊毀，排長全身著火滾下坦克，用殘余的力氣果斷地舉槍向自己的頭顱扣動了扳機。科利爾中士立即開槍將路邊的3名德國反坦克手擊斃，走近一看才發現都只是孩子，而其武器也僅有一具“鐵拳”火箭筒，平復了一下心情的科利爾回身厲聲斥責未及時開槍的諾曼。

與B連會合的坦克排接到新的任務，指揮官瓦貢納上尉要求坦克部隊會同該連步兵一起解救一群在開闊地被德軍機槍、反坦克炮封鎖住的步兵，并拿下后面的小鎮。抵達目標區域后，4輛坦克一字排開在前面開道，步兵躲在坦克后緩慢推進，在收攏沿路步兵后向德軍陣地發起進攻，最終消滅2門反坦克炮后突破敵人防線。在打掃戰場時，科利爾握住諾曼的手，強迫其槍殺了一名德軍戰俘，以使其盡快適應戰爭環境。隨后美軍順利攻下德國小鎮，并在小鎮中進行修整。這期間，科利爾帶諾曼在一對德國姐妹的家中好好地享用了一頓平靜的午飯，會彈鋼琴的諾曼與美麗的德國姑娘艾瑪互生情愫。

接著，科利爾又接到新命令要求坦克排防守一個十字路口，防止德軍向空虛的美軍師部進攻。在準備出發的過程中，小鎮受到了德軍炮火的襲擾，艾瑪家被擊中，女孩與鋼琴一同被瓦礫所掩埋，這使諾曼受到沉痛打擊。

在前往十字路口的道路上，坦克排遇到了德軍一輛“虎”式重型坦克的伏擊。“虎”式坦克巨大的優勢在此戰中顯露無疑，美軍4輛“謝爾曼”坦克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就有3輛被擊毀，而美軍坦克的穿甲彈無法擊穿“虎”式厚重的前裝甲。科利爾指揮“狂怒”號趁“虎”式坦克瞄準其他坦克的時候，繞到“虎”式坦克尾部才將其擊毀。在只剩下“狂怒”號一輛車的情況下，科利爾仍然決定前往十字路口抵擋德軍，可惜的是“狂怒”號在到達十字路口時壓上了地雷，負重輪和履帶被炸壞而無法修理。禍不單行的是，負責警戒的諾曼發現了一個營的黨衛軍士兵正向路口行軍，科利爾決定依托“狂怒”號守住路口。偽裝成被摧毀坦克的“狂怒”號橫在路口上，當有德軍上車檢查時，戰爭機器啟動了，坦克上的輕重武器齊開火，打得德軍抬不起頭。戰斗一直打到深夜，這期間德軍機槍、火箭筒和狙擊手輪番上陣，但“狂怒”號猶如巨人堅定地站立在路口中央，而裝填手、駕駛員和炮手相繼陣亡，科利爾也被狙擊手擊傷。當一枚手榴彈被扔進車內時，重傷的科利爾讓諾曼從坦克底部安全門逃生。躲藏在車底的諾曼被一名年輕的德軍士兵發現，與諾曼最開始的表現一樣，這名年輕的德軍士兵也選擇了放過諾曼，使其成為這一系列戰斗惟一的見證者，也使英雄的故事得以流傳。

正如影片主角布拉德·皮特所說：“坦克就是我的家。”在片中，出現了十余種美國和德國在二戰中使用過的坦克裝甲車輛，其中絕大多數是從戰爭博物館中開出來的，成為片中一大亮點，也讓軍迷們過足了癮。這些曾經在二戰西線戰場上叱咤風云的戰車，成為推動電影情節發展的重要載體。

片中出現的所謂“狂怒”號坦克，是美國“謝爾曼”中型坦克的二戰終極型號M4A3E8，是在福特汽車公司建造的M4A3坦克基礎上換裝HVSS新型懸掛系統，安裝76mm火炮，提高了穿甲能力。其采用濕式彈藥儲存法，可防止彈藥殉爆。經過上述改進后，M4A3E8坦克勉強能夠與德軍“黑豹”中型坦克抗衡，但在面對車體正面裝甲厚100mm、火炮正面防盾厚達110mm的“虎”式坦克時，還是顯得力不從心。從電影中4輛“謝爾曼”坦克遭遇一輛“虎”式坦克反而被其擊毀3輛的情節，就能夠體會到美國坦克兵面對德軍坦克時的窘境。另外，第一輛被毀壞的坦克排排長車是一輛M4A3（76）坦克，與M4A3E8外觀上最大的區別是未裝炮口制退器，行動機構為老式懸掛。

在對戰德軍“虎”式重型坦克時，與“狂怒”號一同作戰并被擊毀的還有3輛“謝爾曼”坦克，分別是M4A4中型坦克和M4A1（76）W中型坦克。其中，大塊頭車長戴維斯的M4A4坦克在影片中多有表現，在進攻德軍反坦克炮陣地時差點壓到趴在地上的美軍士兵。M4A4由底特律坦克兵工廠生產，車體有所加長，但仍然加裝老式的M3 75mm坦克炮，在任何角度都無法擊穿“虎”式坦克前裝甲。M4A4也未采用濕式彈藥儲存法，所以片中該車被擊中后瞬間發生了彈藥殉爆，炸飛了炮塔，這是符合該坦克技術特點的。另外需要說明的是，二戰期間M4A4坦克主要通過租借法案提供給英國、中國等盟國，而美軍自己很少使用這款坦克。片中，高個子車長賓可斯基指揮著一輛M4A4，在進攻小鎮的巷戰中用坦克炮將一個隱藏在地下室的德軍機槍火力點擊毀，后來在行進間遭到“虎”式坦克伏擊被一炮擊穿殉爆。瘦子車長彼得森指揮的是一輛M4A1（76）W中型坦克，這是“謝爾曼”坦克中的早期型，但在戰爭中后期美國對其作了進一步改進，將M3 75mm短身管火炮換成了穿甲能力更強的76mm火炮，后綴字母“W”表示濕式彈藥儲存法。該車在沖鋒時被“虎”式坦克第一個擊毀，雖然被強大的88mm炮在車體上開了一個大洞并點燃了熊熊大火，但彈藥沒有殉爆——這個細節也符合事實。

德軍坦克的主角是著名的Panzer VI型“虎”式重型坦克，該車外形線條硬朗，長身管88mm坦克炮威風凜凜，寬大的履帶板支撐起57噸重的身軀。與早期德軍坦克強調機動、防護、火力三項指標平衡發展不同，“虎”式全力提升防護、火力兩項指標，而在機動性上并不出眾，使其成為一輛極具威力的移動堡壘，往往擊毀一輛“虎”式坦克，盟軍需要犧牲數輛甚至是數十輛坦克，“虎”式坦克在盟軍士兵眼中成為恐懼的代名詞。片中的“虎”式坦克從車長指揮塔上看屬于初期型號，在整場戰斗中顯示出對美軍坦克的壓倒性優勢，厚重的前裝甲多次彈掉美軍炮彈，而88坦克炮準確的射擊和強大的打擊力使美軍坦克猶如紙糊，難怪“狂怒”號駕駛員驚呼：“這家伙簡直是一頭野獸！”

另外，在片中第一幕場景中還出現了戰場上被擊毀的德軍Panzer IV型和Panzer V型“黑豹”中型坦克，也是實車參演。

除了作為主角的坦克外，影片中還出現了美軍M4型履帶式高速牽引車、帶推土鏟的卡特·皮勒D-42T型履帶式拖拉機、M26型龍式重型裝甲回收牽引車、M8型“灰狗”輕型裝甲偵察車、M3型半履帶裝甲輸送車、M16自行防空車、威利MB吉普車、通用CCKW-353型十輪卡車以及德軍Sd.Kfz.251半履帶裝甲輸送車、大眾VW166水陸兩棲越野車等各型裝甲車輛，而美軍M101型105mm榴彈炮、德軍sFH 18型150mm榴彈炮、Pak40型75mm反坦克炮等也有出鏡。

與片中那些搶眼的重型武器相比，士兵們隨身攜帶的輕武器或許不太被觀眾所關注，但影片并沒有忽視這些細節。除了美德雙方士兵普遍裝備的M1伽蘭德步槍和毛瑟98k步槍外，還有一些有趣的槍支彈藥在片中有著出彩的表現。

首先是主角科利爾中士所用的武器，他選用了一支德制Stg44/MP44 ? 7.92mm突擊步槍作為主武器，該槍是德國黑內爾公司在二戰中期研制并投入量產的突擊步槍，也是世界上最早使用中間威力型槍彈的突擊步槍，被稱為突擊步槍的鼻祖。作為美軍一名坦克車長，科利爾使用了繳獲自德軍的戰利品，但這支槍長達940mm，并且使用的中間型彈藥較難補充。影片中還出現了科利爾將槍傳給炮塔內炮手的情節，也說明這是一支不便于坦克手攜帶的槍支。當然科利爾舉著這么一支突擊步槍大殺四方的形象確實比手握被稱為“黃油槍”的M3 0.45英寸沖鋒槍更能顯其硬漢本色。科利爾的腋下槍套中還有一支史密斯-韋森勝利型0.38英寸轉輪手槍，這種在二戰中盟軍大量裝備、代表著勝利的轉輪手槍讓科利爾更有西部牛仔的風味。科利爾正是握著諾曼的手用這支手槍槍殺了一名德軍戰俘，也正是這支槍幫重傷的科利爾擊殺了一名妄圖打開艙蓋進入車內的德軍，而這支槍最后也被握在諾曼的手中離開了“狂怒”號坦克。

車上其他4名乘員中，駕駛員和副駕駛諾曼使用的都是被稱為“黃油槍”的M3 0.45英寸沖鋒槍，由于該槍的外型像是替汽車打潤滑油（黃油）的槍而得名。其拋殼窗上的防塵蓋還兼具固定槍機的保險作用，在傳授新兵諾曼使用該槍時，裝填手很形象地說道，“看見那蓋了嗎？打開就能殺人，再合上就不能了”——這說明該槍簡單易學。而炮手和裝填手使用的是著名的“芝加哥打字機”湯姆遜0.45英寸沖鋒槍，在十字路口小屋中可以看到裝填手手中的湯姆遜沖鋒槍采用長方形表尺，說明這是一支早期型M1982A1沖鋒槍，而在最后一個鏡頭中坦克頂蓋上放著的是一支大幅簡化的湯姆遜M1A1沖鋒槍。

坦克上面使用的武器也不可少。“狂怒”號坦克本身有4挺機槍，包括1挺勃朗寧M2 0.50英寸大口徑機槍和3挺勃朗寧M1919A1 0.30英寸機槍。其中，安裝在炮塔尾部的尺寸較大的是M2重機槍，使用12.7×99mm機槍彈，殺傷力巨大，至今仍是美軍制式重機槍。在片中，這挺重機槍一般由隨車士兵或裝填手操作，在最后的戰斗中科利爾中士也跳出艙外操作該槍，后被狙擊手擊傷。諾曼負責的坦克前機槍是M1919A1重機槍，該槍是勃朗寧M1917A1水冷式機槍的改進型，去除了龐大的水冷裝置改為氣冷，使其更加容易裝入坦克車內。該槍安裝在車體前部的球形炮座內，通過潛望鏡觀察曳光彈彈著點來概略掃射，在十字路口戰斗中可以看出球形槍座具有較廣的前向射界。同時，在坦克的并列機槍位和車長艙門機槍座上也都各有一挺M1919A1坦克機槍，在并列機槍損壞后，乘員們將艙門機槍卸下進行替換。此外，在伴隨的步兵手中也能看到該槍的兄弟型號M1919A4輕機槍。

美國坦克內還普遍裝備有反步兵用的手榴彈，片中最后一戰前坦克兵清點武器的時候就出現了掛在炮塔內壁的一串手榴彈，主要是MKIIA1殺傷手榴彈和M15白磷手榴彈。其中MKIIA1是二戰美軍裝備的標準防御型手榴彈，外殼為鐵鑄，外觀呈卵形，其上有預制破片，利于在爆炸后產生更多的彈片;M15是具有燃燒和發煙雙重功能的白磷手榴彈，外觀為短粗圓柱體，呈灰白色，并涂有帶識別標記的黃色識別帶，全彈質量879g，內裝425g顆粒狀白磷混合燃燒劑，拋出后顆粒能夠在7m范圍內高溫燃燒并形成大量白色煙霧，持續燃燒時間60s。在十字路口戰斗中，科利爾中士向坦克外投擲了多枚M15白磷手榴彈，產生環繞坦克的煙霧，在煙霧的掩護下將炮塔上的那挺M1919A1機槍弄進了車內替換損壞的并列機槍。

片中德軍輕武器不多，但諸如MG427.92mm機槍、M24長柄手榴彈、“鐵拳”反坦克火箭筒等著名武器都發揮了其應有的作用。

電影《狂怒》對戰爭殘酷性的刻畫十分到位，如影片一開場時一名騎著白馬、身著筆挺制服的德軍軍官從遠處漫步走來，一人一馬在戰場上一輛輛坦克殘骸中穿行，突然科利爾中士從一輛損壞的坦克背后躍出，將德軍軍官撲倒在地，拔出匕首狠命地朝其頭部猛戳，軍官立即斃命——戰爭中沒有白馬王子。隨后的鏡頭無數次出現各種血腥場面，坦克車內死去的瑞德的半張臉皮、運尸卡車上的殘臂斷肢、野戰醫院護士潑出去的一臉盆污血、被爆炸拋上天的尸體殘骸、被坦克履帶壓碎的死尸、十字路口小房屋中遍地的德軍尸體……讓人感覺得戰爭絞肉機的殘忍和瘋狂。當女孩艾瑪被炮彈炸死在鋼琴邊上，諾曼整個人處于癲狂和憤怒狀態時，大個子裝填手將其頭死死地壓在自己的胸口，大聲說：“你看到了嗎？你感覺到了嗎？這就是戰爭！”

影片中，那些經歷生死考驗的老兵們在最后的戰斗中也逐一犧牲，而在影片開頭未向德軍少年兵開槍的年輕單純的新兵諾曼卻獲得了生存，而這一生存是另一個同樣單純善良的德軍小兵給予的。簡單說是好人有好報。

與戰爭同時存在的是宗教的隱喻，這是在觀看影片時應加以審視和理解的重要環節。影片中多次出現宗教含義的舉動，比如車內乘員對宗教的不同看法，虔誠的教徒炮手“圣人”在戰友陣亡后的禱告、在德國姐妹家的飯前祈禱、看似實用主義的科利爾中士能夠接上背誦整段圣經的經文、最后戰斗前分享最后一瓶紅酒等。片中還多次出現十字架的影像，“圣人”多次哼著贊頌十字架的圣歌、運尸卡車引擎蓋上的十字架、駕駛員座位一側的十字架……特別是當塵埃落定，鏡頭中出現了諾曼已經脫去稚氣并帶有男子漢氣概的側臉，然后鏡頭從“狂怒”車頂開始搖起，一個極為經典的長鏡頭俯拍由此形成——在十字架一般的十字路口四周橫陳著無數納粹的尸體，“狂怒”的殘骸位于十字路口中央，炮塔轉向一側，猶如受難的耶穌一般神圣而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