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濤
1980年7月19日,作為世界體育最高盛會的奧運會首次來到社會主義國家。世界名城、蘇聯首都莫斯科也第一次迎來了五環旗的洗禮。
為了籌備這場盛會,蘇聯籌集了超過90億美元的建設資金,嶄新的街道和體育設施讓這座古城煥發出新的光彩。
然而由于冷戰下的東西方政治斗爭,這屆耗資創下歷史紀錄的奧運會卻遺憾地成為自1956年以來最少國家參與的一次。以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為由,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宣布抵制莫斯科奧運會。最終只有81個國家和地區的代表團參與本屆奧運會。這使得莫斯科奧運會的金牌被公認為“史上含金量最低”。
作為“報復”,1984年的美國洛杉磯奧運會也遭到了以蘇聯為首的19個國家的抵制——原本歌頌世界和平、倡導國際和解的奧運會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成為冷戰下的犧牲品。
這種讓國際體育娛樂盛會被迫卷入地緣政治斗爭的案例正在冷戰結束20多年后的今天重演。
被譽為全球最大規模歌唱比賽的歐洲電視網歌唱大賽(簡稱“歐視”)近年來離音樂比賽的本質越來越遠,反而成為俄羅斯和西歐國家“打嘴仗”的舞臺。
“當1956年首屆歐視比賽正式開播的時候,人們希望它能起到團結歐洲人民以及撫慰人心的作用,然而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有超過85%的英國人民都認為它并沒有什么用。”《獨立報》評論說。

爆冷奪冠后的芒斯·塞默洛身披瑞典國旗在舞臺上向觀眾致謝星光
5月24日晚,在奧地利維也納舉行的2015年第60屆歐視歌唱比賽誕生出最終的冠亞季軍。來自瑞典的28歲小伙芒斯·塞默洛爆冷奪冠,使得瑞典在短短三年后又捧起大賽的冠軍獎杯,并引發不小的爭議。
而賽前一度被看好的俄羅斯選手波林娜·加加林娜以及意大利組合美聲少年則屈居亞軍和季軍位置。決賽結束后,瑞典選手塞默洛喜極而泣。他表示,直到最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獲勝了,他說他“一度確信加加林娜會獲得第一名”。
事實上,不光塞默洛本人,很多觀眾也是這么認為的。
“所以我是全歐洲唯一一個認為瑞典選手的表演十分差勁的人嗎?是的,現場特技很炫目很精彩,但不要忘了這是個歌唱比賽,不是特效展覽!”網友Odeon認為塞默洛的電音舞曲有太多科技加成,少了音樂的本質。
“我簡直不敢相信一首抄襲的歌曲也可以奪冠,這歌明明就是大衛·圭塔《日上戀人》的翻版啊。圭塔肯定沒看這節目吧,不然他肯定要告他們的。”網友James Tee質疑塞默洛的奪冠歌曲并非原創,這則評論在視頻網站Youtube上得到了超過200個“點贊”。
按照歐視歌唱比賽的評分機制,專家評分和各國觀眾投票各占一半,并按照兩者相加的綜合分數來決定名次。最后的總分數統計顯示,瑞典選手得分365排名第一,俄羅斯和意大利選手分別獲得303分和292分。
盡管按照俄羅斯議員弗蘭茨·克林采維奇的說法,本屆歐視的投票結果顯示出了“西歐觀眾對俄羅斯沒有惡意”,而且俄羅斯選手最終的名次也不算差勁,但在投票階段時仍然有挪威、冰島以及格魯吉亞等國出現了呼吁“不要給俄羅斯選手投票”的聲音。
歐視官網的數據顯示,挪威、冰島和格魯吉亞分別在總決賽階段給俄羅斯選手加加林娜投出了2分、3分和5分的低分(滿分為12分),而英國、瑞典以及荷蘭等國家則投出了6分。在立陶宛,“反俄”情緒主導下的觀眾居然投出了0分,以至于克林采維奇譴責說“這極為不體面”。
很多媒體評論認為,如果不是這些國家的“惡意投票”,加加林娜完全有可能奪冠。
事實上,自從預賽階段開始,主辦國奧地利的現場觀眾就對這位俄羅斯選手產生過不滿,并在加加林娜上場時“喝倒彩”。以至于主辦方專門引入了“防噓聲”的專業設備,就是為了不讓現場觀眾的情緒影響選手的正常發揮。
對于這樣的結果,加加林娜本人倒是很坦然。“我確實為這樣的結果感到高興。發生的這一切讓我為我的祖國感到如此的自豪……俄羅斯向前進!”加加林娜說。
在很多俄羅斯觀眾看來,挪威等國的低分投票完全是在報復去年俄羅斯對奧地利選手、“大胡子美女”肯奇塔·沃斯特的封殺行動。
在2014年的第59屆歐視歌唱大賽上,來自奧地利的變裝歌手沃斯特因為其獨特的外在形象和高超的演唱水平成功奪冠,成為歐視自開播以來最具識別度同時也是最具爭議性的一位冠軍。
在西歐多國民眾的眼中,沃斯特是歐視擁抱寬容價值觀和多元文化的一場勝利,是對社會文化層面日漸開放的歐洲價值的肯定——在北歐和西歐的一些國家,尊重性取向的多元性已經成為社會主流共識,比如荷蘭就是全球第一個通過同性婚姻法案的國家。
然而在歐洲大陸另一端的俄羅斯,針對這類議題的社會文化共識卻保守得多。在西歐和北美同志平權運動如火如荼的時候,俄羅斯卻在近兩年內通過了多項“反同法案”。去年6月11日由俄羅斯國家杜馬簽署的一項法案規定,“俄羅斯境內的任何個人或團體禁止向未成年人傳播同性戀信息,不然處以高額罰款。”

本屆歐視大賽奪冠大熱門,來自俄羅斯的波林娜·加加林娜遭遇滑鐵盧
如果違反規定的是外國人,則有可能被驅逐出境或者在拘押15天之后驅逐出境——在今年春天播出的《紙牌屋》第三季中,西方國家和俄羅斯在這一領域的分歧成為看點之一。
因為對奧地利參賽選手沃斯特持不同看法,2014年歐視比賽期間,俄羅斯國內的眾多保守派議員和媒體呼吁俄羅斯觀眾“不要給這位第三性別的選手”投票。
“我們的憤怒難以名狀,這是歐洲的終結。”杜馬議員弗拉基米爾·日里諾夫斯基在俄羅斯電視臺說,“因為這里不再分男女,取而代之的第三人稱代詞是它。”他接著說:“蘇聯軍隊半個多世紀以前占領了奧地利,結束占領是一個錯誤。”
另一位議員維塔利·米羅諾夫則在比賽開始前就呼吁俄羅斯要帶頭抵制,他解釋道:“在這場鬧劇秀上,我們的藝術家們應該什么都不做。”賽后他更特別向俄羅斯文化部呼吁,禁止歐視歌唱大賽的冠軍“大胡子美女歌手”肯奇塔·沃斯特來俄羅斯演出。
在這種情況下,俄羅斯觀眾給沃斯特投出了5分的低分——沃斯特的投票版面上,俄羅斯國旗標志下的5分被瑞典、瑞士、英國、愛爾蘭、以色列、意大利在內的13個國家國旗標志下的13個12分“包圍”,顯得十分搶眼。
作為“反擊”,俄羅斯的選手自去年以來在歐視比賽中頻繁被現場觀眾“喝倒彩”。
盡管參賽選手本人并未表現出對沃斯特的反感,但去年的俄羅斯參賽選手托爾瑪奇夫姐妹還是成為了俄羅斯國內保守派代表的“替罪羔羊”,最后僅獲第七名。今年的加加林娜雖然實力更上一層,但仍然受累于不夠公平的競爭環境而未能奪冠。
有意思的是,部分俄羅斯媒體認為加加林娜的亞軍名次并不算壞事——因為獲得冠軍的國家需要攬下次年的主辦權,這對國內經濟形勢不好的俄羅斯而言反而是個負擔。
英國《衛報》評論稱,歐視歌唱比賽以國家為單位來參賽的形式已經決定了它的本質,那就是“一場和國際足球比賽一樣的民族主義高潮”,“就像逐漸腐爛的國際足聯一樣,主導了歐視歌唱比賽的歐洲廣播聯盟一樣讓人惡心。”
《獨立報》則說,政治對歐視比賽結果的影響是全方位的。該報的一項統計結果顯示,兩國之間的“傳統友好關系”對每年的投票結果影響非常大,有些“好基友”幾乎是長期把滿分投給對方。比如土耳其和阿塞拜疆、西班牙和葡萄牙、瑞典和挪威……“這真的還是一場音樂比賽嗎?”《獨立報》質疑稱。
事實上,這場誕生了席琳·迪翁和ABBA等國際巨星的歌唱比賽雖然打著“反戰爭求和解”的旗號,但其60多年來的比賽歷程卻一直充滿了國家層面的明爭暗斗,與歐洲廣播聯盟最初設想的“既輕松又有娛樂性的活動”相去甚遠。
早在1978年,歐視歌唱比賽就因為引入以色列選手而導致一些阿拉伯國家的集體抵制。由于主辦機構歐洲廣播聯盟覆蓋范圍的逐漸擴大,一些西亞和北非的國家也有參與歐視比賽的歷史。

0m7uQGPb7vzzPnGLEEbekg==去年歐視歌唱比賽冠軍肯奇塔·沃斯特,白俄羅斯曾因其異裝癖抵制歐視歌唱比賽
在當年的比賽期間,約旦的電視臺表示拒絕播放以色列選手的比賽畫面。每當有以色列選手亮相時,電視臺就把畫面切換為“靜態的向日葵”。有意思的是,以色列選手剛好在比賽中表現出色,竟然奪得了當年的冠軍。對于這樣的結果,約旦媒體采取了直接忽視的態度,它們在頭條寫到“比利時榮獲冠軍”——盡管比利時選手當時拿的是亞軍。
由于國家之間的沖突時有發生,歐視比賽中像以色列和約旦這樣兩國全方位敵視的情況并不少見。比如2009年俄羅斯和格魯吉亞之間的“斗法”幾乎上升到了捕風捉影的程度。
2008年俄羅斯和格魯吉亞發生戰爭,次年的格魯吉亞代表選手選取了一首頗具爭議性的歌曲來參加歐視。這首歌名為“我們討厭前進”(We do not wanna Put in)的歌曲被認為是在影射俄羅斯領導人普京,因為Put in連起來寫就是“普京”(Putin)。
歐洲廣播聯盟為此建議格魯吉亞選手修改一下歌詞以免引發不必要的爭議,但格魯吉亞方面卻宣布通過退賽的方式表達抗議。
“不過有時候也剛好可能是兩方面重疊起來了,”《獨立報》評論稱,2003年的英國選手收獲了該國參加歐視以來的首個0分,讓全英國人民都把矛頭指向了時任首相托尼·布萊爾,因為他的伊拉克政策讓其他歐洲國家感到惡心。
“但杰米妮(參賽組合)也承認自己表現失誤,他們說他們的確唱跑調了,而且整場表演就是個大災難。”《獨立報》說,嘲笑布萊爾是很好玩,但也有可能是我們的確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