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躍亭前傳

黃劍 何三畏

圖/本刊記者 姜曉明

在中國，人們對待富豪的態度是復雜的，既可以像追星一樣追捧如馬云這樣的巨頭，也可能以極為苛刻的辭令對待同樣一群人。一直以來，中國的富豪常常低調異常，神秘莫測，伴隨他們的多是真偽難辨的傳言、猜測。

從樂視網上市起，賈躍亭便被人們貼上了“煤老板”的標簽，甚至有傳聞說他是“富二代”。媒體樂意把這位突然崛起的財富新貴，想象成大家樂于接受的角色。一切源于他的出身之地。

“我不是煤老板。”在過去很多個場合，山西人賈躍亭一直為自己辯解，他一直排斥這個讓他不太舒服的標簽。賈躍亭自嘲最初來北京創業，只有一兩百萬資金，“如果是開煤礦的，起碼是幾個億，何必苦逼地做這種生意?！?/p>

賈躍亭回國之后，大部分時間是在北京度過。這是一個同樣矛盾的城市，傳統與時尚、權貴庇蔭者與白手起家的創業者都擁有屬于自己的空間。他把自己定位于一個白手起家的創業者，稱自己是產品宅男，或者技術宅男。他不擅長社交，厭惡應酬，偏愛產品和技術。多年以來，他一直保持每天睡5個小時的習慣，一周工作6天，只有周六休息。他經常在晚上一兩點還往微信工作群里扔問題，提醒相關業務部門解決?！拔覀兠刻煸缟系牡谝患戮褪谴蜷_手機，看昨晚說了什么。”樂視網副總裁、樂視體育CEO雷振劍說。

在賈躍亭的車庫里，先后停泊了十多輛汽車，從最早的雷克薩斯、寶馬，到后來的奔馳、賓利，他曾買過8輛特斯拉電動汽車，除了自己駕駛，大多送給了樂視高管成員。他熱愛汽車，有專職司機，偶爾自己也會駕駛，用他的話說“這些汽車多是研究用的”。在北京市朝陽區，他和家人住在一套兩百平米的公寓里，此房購于10年前。他的妻子演員甘薇，不久前剛剛為他生育了一對雙胞胎。5年前，他們在北京北部的昌平購買了一幢別墅，不過幾乎沒住過，如今已荒草叢生。這個別墅區住著不少富人和藝術家。

賈躍亭生于農民之家，在一個叫北膏腴村的山村長大。這座村莊位于山西省襄汾縣汾城鎮，人口超過5000人，擁有兩千多年的歷史，有一座建于北齊的善慧寺。1936年，建筑學家梁思成與林徽因曾到此考察這座日后毀于戰火的千年古寺。家鄉地處呂梁山腳，景色優美，但條件艱苦?！拔覀兪窃谏降紫拢轿髯钇h的農村，村子西邊都澆不上水?！?/p>

他的父親是村中學老師，母親則是農民，家庭條件稍好于當地村民。家中姐弟三人，他是最小的一個，從小瘦弱，受到寵愛。姐姐賈躍芳比他大10歲，從小成績優異，是這座大村莊里的第一個大學生，曾在當地引起轟動。她在北京讀完大學后，進入北京起重運輸機械設計研究院擔任工程師，2004年進入樂視網工作，也是樂視網的股東之一。他的哥哥賈躍民是村里的第二個大學生，大學畢業后在中國人民銀行臨汾分行工作，2005年也加入了樂視。

姐姐和哥哥的經歷強烈地感染了賈躍亭，他難以安于現狀，也希望能走出去?！拔易x高中都還在村子里?！彼麖男⌒愿癜察o，內向，喜歡倒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中學時代，他的理想是成為一名企業家，他的成績并不突出，高考雖然達到了本科分數線，但最后只進了山西省財政稅務專科學校。

在太原，他第一次見到計算機，并為此著迷。大多數時候，他要么在籃球場，要么在機房。他的主修專業是財務管理，但接觸計算機后，他開始選修這門對他而言全新的課程。

22歲時，賈躍亭大學畢業，被分配到山西西南山區的垣曲縣地方稅務局工作，這里曾長期是國家級貧困縣。單位招人的時候讓每個人報技能，然后測試，賈躍亭因為學過計算機，被安排管理稅務局剛剛架設的內部網絡?！拔沂请娔X管理員，網絡管理員?！痹谏轿鞫悇障到y的一項計算機比賽中，他曾經獲得過第一名。這份工作被家人視為“金飯碗”，工作環境好，輕松，待遇高，也讓他在當地發展了不少人脈，甚至結識了一名縣委副書記的女兒。不久，他便與這位姑娘結了婚，有了孩子。

在稅務局工作不到一年，他便心生厭煩，背著家里把工作辭了，下海經商。他把這一切的原因歸結為性格?！懊刻旌痛蠹乙粯樱近c上班、下班，生活沒有多大意義，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做一些與眾不同的事、一些挑戰自己的事?！?/p>

1996年初，23歲的賈躍亭在垣曲縣創辦了一家公司，名為山西垣曲縣卓越實業公司（下稱“卓越實業”），股東是他和妻子，他出資了20萬元。在山西這個偏遠的小縣城，公司主要經營電腦組裝、銷售、排版、打字、印刷等業務。賈躍亭把這家小公司稱為電腦公司，與當時遍布于中關村的眾多小公司差不多。

90年代中期的北京中關村，一眾IT企業開始相繼崛起，同時，也涌現了各色從事電腦組裝、銷售、文印的小公司。更早時候，柳傳志在這里創立了一家小科技公司，后來成長為聯想;萬潤南創辦了四通公司。幾年以后，中國互聯網的創業高潮開始在這里出現。張朝陽在這里創立了搜狐網，賈躍亭的山西老鄉李彥宏推出了百度。很多年以后，已經成為上市公司樂視網董事長的賈躍亭，提到這些互聯網創業者時，依然會自嘲說自己比較“土鱉”，從偏遠山村到北京，沒有留過學，也沒有海外基金背景。

賈躍亭的的電腦公司并不只是經營電腦。多年以后，關于他這一階段的傳聞有很多，媒體言之鑿鑿地稱他投資了煤礦，還開了磚窯，于是，人們開始稱呼他為“煤老板”、“土豪”。賈躍亭告訴我們，他在垣曲時期確實接觸過煤炭行業，不過并非開煤礦，他的公司曾經短暫經營洗煤業。1993年的煤價高峰之后，山西的煤炭業逐漸步入低谷，大多數煤礦處于關停狀態。“2001年以前，這個行業并不賺錢。”臨汾煤礦主劉玉介紹，“這個群體對資源、生態破壞很大，為了賺錢，其實等于出賣子孫利益。沒有任何價值?！辟Z躍亭告訴我們，盡管他多次澄清，“煤老板”的標簽并沒有徹底離開他。

卓越實業盈利之后，賈躍亭還在垣曲縣開辦了一所私立學校，名叫垣曲縣卓越雙語學校，這所學校涵蓋從小學到高中所有課程，還有計算機教育。學校建立的過程中，需要大量鋼材，他又成立了一家鋼材貿易公司。有個朋友開了一家名為“麥肯基”的快餐店，他也投了一部分錢。很多年以后，樂視推行產業生態，以視頻網站樂視網為中心，垂直整合電視、手機等多個產業。他說，這是十幾年創業中逐漸形成的想法，在山西起步時就在嘗試跨界經營。他仍然把這樣做的原因歸結于性格。

西伯爾科技是賈躍亭的第一家上市公司。這家2007年在新加坡上市的公司讓賈躍亭從小老板變成了億萬富翁。

1998年，信息產業部成立，通訊行業呈井噴式發展。申銀萬國證券的一份研究報告顯示，在當年國內的通信服務業中，固定網電話用戶數達到8735萬，移動電話用戶2498萬，無線尋呼用戶3985萬。然而，通訊配套服務并不完善，很多中國人依然享受著電信運營商提供的半成品服務，接打手機只能爬到屋頂或者山上，勉強找到微弱的信號。經營電腦的賈躍亭，因為常與電信運營商打交道，漸漸發現了新的商機。

1999年夏天，賈躍亭只身前往太原，在當地高新區創立了一家經營基站配套設備業務的公司，名為山西西貝爾通信科技有限公司，主要在邊遠、偏僻地區為移動電信運營商提供基站信號放大業務。當地一家券商的通信行業分析師介紹，基站配套設備業務市場容量有限，比較邊緣，大公司都不愿意進入，這給小公司提供了生存空間。

在一年多的時間里，賈躍亭幾乎獲得了中國聯通在山西的所有基站配套業務。

在山西的幾年時間里，賈躍亭稱自己累積了“幾百萬元的資金量”，只是一個小老板，真正實現人生轉身，是在2003年去到北京以后。

2003年，30歲的賈躍亭和司機，開著他的凌志車、帶著幾百萬元資金來到北京，希望把他在山西經營的“通訊基站配套業務”復制到北京，甚至整個華北地區。“這和性格有關?！彼f大學畢業分配到山西運城最貧困的垣曲縣，在深山里工作，信息閉塞，一直希望到更大的地方。

他在北京西三環創立了一家名為北京西伯爾通訊科技的公司。最初的業務與他在山西時類似。第一年，他在北京招攬了不少IT人才，推出了第一代無線網絡解決方案，實現了室內室外網絡覆蓋，這在國內是第一家。他在山西多年所取得的山西移動和山西聯通的部分樓內信號覆蓋業務，也納入了北京西伯爾。在北京，他繼續與中國聯通合作，一年時間不到，他陸續接到了北京西客站和北京大飯店這樣的大訂單。之后，這家公司業務越做越大。從手機增值業務，到介入3G業務，做流媒體。通過與中國聯通合作，他的業務范圍覆蓋了北京、山西、廣東、貴州、浙江、河南、河北等7個省市。

到2006年，賈躍亭的這家公司營業額已經達到2194萬美元，凈利潤為572萬美元;2007年第一季度的凈利潤則為202萬美元。

2007年11月，西伯爾科技在新加坡主板上市，募資3570萬元。上市當天，股價上漲21.5%。他成為了億萬富翁，引起媒體關注。因為來自山西，媒體開始給他貼上“煤老板”的標簽。

創業成功后，賈躍亭已經多年沒有回山西老家。他在生意壯大之后，把父母接到了太原生活，之后又舉家遷往北京，“幾年才回一次老家”。

幾年前，他出資為膏腴村打了一口機井，以解決村西的干旱問題，而一切由他的父親打理。他在國外期間，樂視在家鄉臨汾與當地政府計劃合作打造生態農業園，但在選址之后，這個項目便停止了。他覺得現在并不是時機。2006年，他把卓越實業全部股權轉讓給了岳父李廣彬，而他的第一段婚姻也以失敗告終。

此外，對于故鄉，他幾乎已沒有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