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巴馬：總統級段子手

李劉欽

2014年12月8日，奧巴馬夜闖美國著名深夜脫口秀“科伯特報告”，客串了一回主持人。為了得到掌聲，他不惜拿自己一手打造的醫保網站開起了玩笑：“還記得最初的醫保網站嗎？迪斯尼的《冰雪奇緣》（frozen）就是從那得到靈感的（暗指網站卡到‘凍住’了）。”

作為美國首位黑人總統，奧巴馬注定會被歷史銘記，但為了秉持業界良心，敬業的歷史學家們應當如此記載——奧巴馬，著名段子手，曾于2008-2016年兼職美國總統。

“這是我們的時代：讓人們有事可做;為我們的孩子打開機遇之門;推動世界和平與繁榮;再次鍛造美國夢，重申這一不可動搖的事實——雖然我們每個人不盡相同，但我們是一個整體，只要我們呼吸尚存，希望就永不磨滅。我們將用那歷經時間考驗的不朽信條擲地有聲地直面質疑：‘是的，我們可以！’”

遙想奧叔當年，初勝選，意氣風發，大有“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姿態。在芝加哥競選總部聲情并茂朗誦的《Yes We Can》，至今讀來依然暢快淋漓擲地有聲。奧巴馬之心，不可謂不赤城。走出戰爭泥沼，擺脫蕭條陰影，重振美國雄風，是大叔當年的雄心壯志，亦順利贏得無數真誠選票。然而諾言，終是越宏大越脆弱，有別于芝加哥廣袤平坦天朗氣清，權力之巔國會山重巒疊嶂，水太深。

2009年10月，入主白宮8個月的奧巴馬迎來了當上總統后第一份頗具重量的榮譽——諾貝爾和平獎，但是這個獎來得太早，早到奧巴馬還沒來得及實現競選時的諾言。組委會表示奧巴馬獲獎主要是因為他終結了由美國發揚光大的單邊主義，同時，“很少有人能夠像奧巴馬一樣引起世界的注意和給予人們對美好未來的希望”。當然，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奧巴馬拿到這個獎最應該感謝前總統小布什，感謝他用戰爭和糟糕的經濟政策把美利堅的國際形象和財務帶到破產邊緣，同時也搞到天下大亂。所以，即使是奧巴馬自己也表示獲獎演講稿很難寫。而比奧巴馬更著急的是親共和黨的福克斯電視臺，等不及的電視臺評論員稱：白宮也在尋找獲獎理由。

但說到底，演講稿這點小事不足煩，畢竟白宮每天都有大批御用文人等著上位。要緊的是，奧巴馬還沒來得及消化獲獎的驚喜，主流媒體便開始拿此事開涮。《華爾街日報》對諾獎評委的職業操守提出了質疑：“傳統的標準程式是獲獎者在獲獎之前有和平的貢獻……但是此次創新的選擇將掃除已經過時的‘獎在功后’的理念。”

而當時因無核化問題和美國交惡的伊朗對奧巴馬獲獎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總統內賈德的一位發言人建議奧巴馬放棄美國在聯合國安理會的否決權，“那才能表明他獲獎是名副其實”。

諾獎風波過后，奧巴馬繼續一如既往，不遺余力地推行醫改、為低收入群體減稅、給高收入者增稅、踐行從中東撤兵承諾、以及努力在改善氣候環境方面做貢獻，但是大多數時候，他發現自己只能致力于和隔壁共和黨打嘴仗，和政客打完嘴仗繼續和媒體打，和媒體打完和選民打。奧巴馬開始疑惑，說好的團結一致，說好的同舟共濟呢？

這一年，血氣方剛的奧巴馬華發漸生，熬白了頭。

2011年5月，奧巴馬終于迎來了遲來的春天。隨著恐怖大亨本·拉丹被擊斃的消息不脛而走，白宮乃至美國全境一片歡騰。奧巴馬的支持率從4月份的47%上升至56%，順利登上總統生涯人氣巔峰。出于善意，提醒本國居民出行注意安全避免被恐怖余孽報復的奧巴馬立馬被國外媒體抓住了把柄，英國《每日郵報》給興致高昂的奧巴馬當頭潑了一頭冷水，他們表示本·拉丹之死，對于美國的未來沒有多少價值，更多的只有負面意義。否則，美國為何要擔心恐怖主義報復？為何要提醒美國公民在世界各地提高戒備？這就是奧巴馬獲得諾貝爾獎的意義嗎？

2012年9月11日晚，當美國民眾懷著沉痛的心情緬懷十一年前那起震驚世界的恐怖襲擊時，因為一部涉嫌詆毀穆斯林的影片，利比亞班加西美國領事館外發生了大規模的反美示威游行。混亂的游行讓激進分子有機可乘，領事館遭到突然襲擊，造成包括美國駐利比亞大使史蒂文斯在內的4名美國公民遇難。這是33年來美國駐外大使首次死于武裝襲擊。

共和黨抓住了千年一遇的好時機，明星議員格雷厄姆和麥凱恩合力“圍剿”奧巴馬政府。最初，他們針對副總統拜登和時任國務卿希拉里發起了攻擊，質疑他們應對不力并涉嫌隱瞞真相。后來，在紛爭中當夠了旁觀者的總統奧巴馬先生終于坐不住，向共和黨放出狠話——不要“撿軟柿子捏”，有本事沖我來，我才是美國政壇的主角！

可是這次，奧巴馬依然沒有找到存在感，或許共和黨人眼里，奧巴馬更像是那個“軟柿子”，畢竟當時正是總統大選白熱化階段，把奧巴馬助選主力希拉里拉下馬才算正經事。最后全賴前輩希拉里的奮力兜底，主動認領責任，奧巴馬才不至于被群眾的口水淹死。此事代價是在為奧巴馬競選分身無術的時候，頂住來自國會的壓力，依然力保奧巴馬的希拉里失去了連任國務卿的機會。

2013年，真正的危機總算來臨，國稅局被揭露“刁難”茶黨等保守派團體，加上余波未了的班加西使館遇襲事件，在丟盡了顏面的5月份，備受各方煎熬的奧巴馬頂不住各方挖苦，在記者會上留下了眼淚。或許受夠了兩黨紛爭之下的各種扯皮和內耗，提起班加西使館遇襲事件時奧巴馬含淚說道，將這件事變成“政治馬戲”表演是對死者的羞辱，“我們沒有時間在華盛頓玩這種類型的政治游戲，應該專注于做些什么來保護他們。”

刻薄的媒體和狠心的政客們是不相信眼淚的，他們繼續調侃，奧巴馬是不是被班加西事件的尖銳問題嚇哭了？是不是班加西事件把他逼瘋了所以需要恰到好處地哭一哭？是不是戴隱形眼鏡導致流淚？

更絕望的是，這還沒完，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斯諾登事件爆發。這次被揭露的是一起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監控事件，其侵犯的人群之廣、程度之深讓人咋舌。這次不單本國敵對勢力，奧巴馬一下子幾乎得罪了全世界，也包括曾經支持過他的選民——最令他們感到驚訝的不是媒體揭露的國安部門的作為，而是這樣的事情竟然出現在奧巴馬領導下的美國政府。在2008年競選總統時，奧巴馬作為候選人，對小布什政府類似的行為表現得深惡痛絕，9·11事件后國會通過的加強信息監管的“愛國者法案”，更是成為奧巴馬在選舉中攻擊共和黨的目標之一。

唯恐天下不亂的親共和黨媒體恰到好處地在電視上反復播放5年前奧巴馬在競選時的視頻。鏡頭中奧巴馬對臺下激動無比的支持者們說，“（上任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令司法部長逐一審查有關法律，堅決廢除那些打著反恐旗號侵犯公眾自由的條例。”許多民主黨人正是因為他這樣的表態才決定在大選中投他一票。

這一次，奧巴馬被黑得體無完膚，政治形象也跌到谷底，5年前競選總統時的激昂氣概，也都隨風而散。

事已至此，奧巴馬總算明白現實：大海航行靠舵手，人民娛樂看總統。教科書里說三權分立和兩黨制衡多美好都是騙人的，斗爭都最后只有一個模式——“我建議……”“我反對！”“我決定……”“我反對！”“我反對！”“我反對你的反對！”這部巨大的政治機器只會讓政客們變得更刻薄更尖酸，更加沒有底線。那么，就來玩一票大的吧！

2013年9月30日，因為在醫改方案存在巨大分歧，在共和黨內“茶黨”等保守勢力的強烈阻撓下，白宮政府預算撥款案無法批準。互不相讓之下，10月1日，為了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4周年，美國政府正式關門放假。雖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黑鍋還是要背的。在政府關門的漫長的16天里，雖然見慣了政府關門，美利堅政壇和媒體的嘴仗還是打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和水準。他們認為奧巴馬因“沒錢出行”缺席APEC峰會才是美國聯邦政府今年的“最大笑話”，而不是關門本身。關門事件引發了美國脫口秀界七大名嘴的集體吐槽。美國最著名的脫口秀節目主持人柯南·奧布賴恩在TBS電視臺脫口秀節目《康納》上挖苦道：“準備好迎接政府關門吧，盡管沒什么明顯分別。”他的搭檔笑問：“你關心這事嗎？我還以為他們早就關門了。”

同一時間，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奧巴馬醫保網站正式上線面對全國民眾的吐槽。10月1日上線首日僅有6人注冊，距離目標1.6萬人相去甚遠，該網站甚至無法正確顯示電話號碼。一日之后，或許覺得奧巴馬被噴得太慘，一小波善良的群眾紛紛加入注冊大軍——注冊人數在2日中午增長到大約100人，晚上則為248人。

醫療保險和醫療補助服務中心（CMS）希望在2014年3月1日前吸引700萬人在網站上注冊，平均每天要有3.9萬人。另據美國廣播公司消息，CMS原本預計10月注冊人數達到50萬，平均每天1.6萬多人。

鑒于一個“破費”3.9億美元的醫保網站運行得如此慘不忍睹，知名社交網站臉譜網（Facebook）和推特（Twitter）也坐不住走出來吐槽——醫保網站燒的錢比我們兩家的建設和運營投入加起來還要多。其中臉譜網用戶數超過10億，而推特的注冊用戶也超過5億。

媒體在10月下旬發布的民調顯示，奧巴馬的支持率已降至42%的歷史新低。糟糕的情況一直維持到2014年年初，為黑奧巴馬而生的《華爾街日報》1月28日報道，該報和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聯合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目前美國人越來越擔心總統奧巴馬的執政能力，越來越不滿經濟現狀，并且對美國的未來也是憂心忡忡。自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現代民意調查以來，只有美國前總統小布什在入主白宮的第六個年頭的支持率不如奧巴馬。

不像以往各個目標齊頭并進，2014年的奧巴馬明顯學會了專注，他不再在其他無關緊要的事務上和對手打嘴炮，他一意孤行要把醫保改革進行到底。

3月份，為了宣傳醫保，奧巴馬放低身段做客一檔以毒舌著稱的網絡脫口秀節目“賣笑”。主持人刁難奧巴馬時問道：“身為美國‘最后一位’黑人總統感覺如何？不能連任三屆總統是不是不爽？還有‘過兩年你卸任總統，打籃球沒人再讓你，難不難受？’”奧巴馬當即反問該主持人：“這是你最后一次與總統交談，感覺如何？”當晚奧巴馬機智的表現讓小伙伴們仿佛看到段子手界的一顆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5月份，開啟段子手模式的奧巴馬總統如約出現在一年一度的白宮記者晚宴上，此時的奧巴馬，不如以往臉色凝重，眉目間蘊藏著歷經滄桑的坦蕩，演講臺上，他面對臺下人頭洶涌的記者，拿自己打造的醫保網站開起了玩笑：“2008年，我們的口號是‘是的，我們能行（Yes，We Can）’。2013年，我們的口號變成了Control+Alt+Delete鍵（電腦重啟組合鍵）。”而談到支持率時，他大方曝光自己的家庭隱私：“有人說，我的支持率太糟糕，民主黨的小伙伴甚至不想讓我幫他們的競選站臺。我不認為這是真的，但我也注意到，前幾天我女兒薩莎在挑選職業規劃日的發言人時，她選擇了克林頓。”

黑完了自己，心里有了底氣后，他又開始吐槽愛來事的媒體：“很高興參加今晚的活動，雖說我還沒從馬來西亞之旅中倒過來時差——如今不提一下馬來西亞，CNN（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都不報道你啊。”對馬航失聯航班進行的長期連續性報道的CNN在美國被指存在過度報道問題，忽略烏克蘭問題、國內泥石流災難報道。當然，要吐槽就肯定不能放過那些黑過他的媒體。“MSNBC（微軟全國廣播公司）也到場了，他們有點太激動了，因為他們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觀眾。”在吐槽完自己“娘家臺”收視率持續下降，占領了道德高地后，便開始向共和黨喉舌福克斯電視臺潑臟水：“承認吧，福克斯，我卸任后你們一定會想我的。畢竟，要讓美國人相信希拉里出生在肯尼亞可困難得多了。”——既吐槽了福克斯往日曝光自己出生地在肯尼亞以達到抹黑效果的“卑劣”手段，也遙祝希拉里拿下2016年總統寶座，一舉兩得。

成長到如此境界，相信早段時間中期選舉的大敗已經不能對奧巴馬的心情造成多大的影響了。事實上，他也沒有過多發表落敗感言，而是繼續盡心盡力當好一個段子手，于是便有了文章開頭夜闖脫口秀節目那一幕。

“奧巴馬醫保在政界分歧重大，但還是有些地方能讓兩黨都感到滿意。除了‘奧巴馬’三個字。”節目中，奧巴馬瘋狂自黑也帶著些許無奈——兩黨斗爭成就了他的段子手事業，但也令他政績表現一塌糊涂。依美國現有的政治體制，府院相斗到極化境地，換了誰也干不成大事，這一切，選民都看在眼里。這種情況的后果是政客競選時的承諾往往只能打水漂，同時選民的熱情也會因此大打折扣，對政治變得冷漠。既然政治不能讓大家高興，那么就來個會說笑話的人讓大家至少樂一下吧。

失去兩院控制權的奧巴馬或許真該為卸任后的事業做好打算了，現在可以猜測的是，奧巴馬的演講收入有望超越美國歷任總統，畢竟，段子手沒幾個口才和顏值像他這么均衡的。回想早前北京APEC領導人合照的時候，那個穿上唐裝滿身喜感的奧巴馬，忽然覺得或許在美國開個德云社分場對他來說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