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子冷凍：大齡女性的救命稻草？

龔燦

2013年，日本媒體在繼“婚活”、“妊活”之后又創造了一個詞——“卵活”。這一年，日本生殖醫學會正式公布指導方針，允許健康女性運用“卵子冷凍保存”技術。于是一大波日本年輕女性跑去醫院將自己的健康卵子冷凍保存起來。

2015年7月，41歲的中國女星徐靜蕾被曝兩年前在美國進行卵子冷凍，并稱這是“世界上唯一的后悔藥”。不久，又有媒體指出我國衛生部規定，“單身女性不能實施輔助生殖技術的相關手術，有的醫院允許單身女性冷凍卵子，但在使用冷凍卵子時必須提供三證：身份證、結婚證、準生證。”圍繞卵子冷凍的安全問題和道德倫理爭議，令輿論一時嘩然。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性在17歲時因患癌癥切除了子宮，在她當母親的夢想破滅之際，醫生建議她在動手術之前先冷凍保存自己的卵母細胞，那時還是卵子冷凍技術尚未得到普及的2006年。就在3個多月前，這名女性和她的丈夫敲開了馬尼帕爾癌癥綜合研究中心腫瘤外科主任索馬謝卡爾博士（SP Somashekar）的大門，他們希望通過冷凍卵子能擁有一個孩子。現在她的卵子已經被解凍，并在體外受精，然后將轉移到代孕媽媽的子宮里。索馬謝卡爾博士稱，越來越多的年輕女性癌癥患者在接受化療前保存自己的卵子，雖然成功率不超過25%-30%。

洛杉磯34歲的藝術總監伊莎貝爾·泰勒（Isobel Taylor）將卵子冷凍比作一項“變態保險”，她解釋稱在沒有那個合適的男人出現時，卵子冷凍存儲就像一個合理的備胎計劃。“我可以確定自己在37歲之前是不可能有孩子的，”泰勒稱，“這就像是在研究我的生命時間表，你可以為自己爭取時間。”促使她決定采取卵子冷凍的另一因素是，她的母親曾經歷更年期提前，她擔心自己有可能過早患上不育癥。

加州奧蘭治縣的不孕不育專家簡·弗雷德里克博士建議那些在30多歲前還沒有找到理想伴侶的單身女性可以采用冷凍卵子技術。“我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女性對她們的生育有更多的控制權，我絕對贊成這一有利于女性的備胎計劃。”

泰勒的朋友莫莉·摩爾（Mollie Moore）是樂壇的一名資深高管，33歲時她第一次接觸到卵子冷凍技術，在咨詢了專業人士之后，她發現選擇卵子冷凍能夠更好地平衡和兼顧職業發展與生育需求。她有好幾個30多歲的單身女性朋友都冷凍了卵子，她們不想在每次約會時都要糾結“你會是我孩子的父親嗎”這樣的問題。

30歲的惠特尼·畢肖夫（ Whitney Bischoff）是芝加哥一家生育中心的護士，3年前她決定冷凍自己的卵子。如今，畢肖夫仍認為這是自己做過的最好決定之一。在她看來，冷凍卵子使她成為一名優秀的護士，她可以有信心面對病人的疑問，她可以卸下約會的壓力，不用再擔心女性“生物鐘”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她覺得掌握了自己的命運。

職業女性已經成為卵子冷凍技術最重要的擁躉。2014年，美國兩家著名的科技公司蘋果和Facebook宣布為他們的女性員工提供卵子冷凍服務，并報銷最高 2萬美元的費用。這兩家公司的員工平均年齡在26至33歲之間。紐約生殖醫學協會的艾倫·科佩爾曼（Alan Copperman）博士認為，此種做法無疑是讓女性員工更好地投入工作并推遲生育時間，同時也向他們的競爭對手表明自身對女性權益及健康的關注。

來自匹茲堡的科爾·卡曼（Cole Carman）今年18歲，即將進入薩克拉門托州立大學。當她的同齡人正在暢想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涯時，卡曼卻計劃在實施變性手術前，先冷凍自己的卵子。“我一直想要孩子，我喜歡孩子，所以我想在年老之后有一個有我血緣的孩子。”前奧運冠軍凱特琳·詹納變性之后登上《名利場》雜志引發了全美的大討論，也讓卡曼意識到LGBT（女同性戀者、男同性戀者、雙性戀者與跨性別者的一個集合用語）平權運動走到了一個分水嶺。她成為了第一個在完全變性之前實施冷凍卵子的青少年。通過服用雌激素，卡曼排出了40顆卵子，冷凍了其中23顆。“當我們發現她身上發生的事情時，確實有些不滿，但我知道我必須在她身邊，百分之百支持她。”卡曼的母親表示理解卡曼對自己卵子的維護：“我和我丈夫不可能再有孩子，所以我理解那種感覺。”

卡曼的醫生艾米·艾維扎德（Aimee Eyvazzadeh）博士表示，卵子冷凍技術在變性人群體中并不是一個全新的概念，很多人在變性之前根本沒有考慮到這方面的問題，很多情況下那些女變男性者到了30多歲會考慮放棄注射睪酮激素，為了冷凍卵子。但是很多時候，女變男性者一旦開始服用睪酮激素，其卵巢功能便會逐漸退化，以后很難獲取卵子，因此卡曼的選擇為那些要體驗變性的年輕人提供了很好的參考模式。

2015年7月初，50歲的美國女歌手索菲·霍金斯（Sophie Hawkins）生下一個女兒，而這依靠的是她在20年前保存的一個冷凍胚胎，通過這項技術她讓兒子有了一個妹妹。冷凍胚胎技術首次出現是在1984年，兩年之后卵子冷凍技術出現。相比于成熟的冷凍胚胎和冷凍精子技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卵子冷凍技術被局限于實驗階段。

卵子冷凍在醫學上是指卵母細胞凍存，其最初出現主要是針對那些患有癌癥的年輕女性，此外也適用于與年齡相關的不孕不育患者。研究發現，女性的懷孕能力在35歲之后開始下降，卵子的健康程度也出現衰退。隨著女性初次生育的平均年齡不斷推遲，受孕率降低、流產、胎兒出現先天缺陷或先天疾病的幾率也相應增加，趁年輕時將健康的卵子凍存，可以大大緩解未來不孕不育的可能性。目前，近三分之二的女性冷凍卵子的目的是推遲生育，只有不到20%的人是出于醫療原因。

2012年，美國生殖醫學學會（ASRM）執委主席、賓夕法尼亞大學生殖內分泌學家莎曼珊·菲佛（Samantha Pfeifer）博士援引歐洲研究稱，年輕女性使用新鮮卵子和冷凍卵子進行體外受精后的懷孕率相當。ASRM認為卵子冷凍的成功率已經得到很大提升，因而宣布卵子冷凍正式撕下“實驗”標簽，進入臨床應用階段。

隨后，卵子冷凍技術在美國掀起了一股熱潮，人們將卵子冷凍技術喻為婦女的游戲變革者，是緩解生育衰退的“保險單”和具有革命性突破的避孕藥。美國實行卵子冷凍的女性人數飛速上升。2009年，只有約500名婦女冷凍卵子，到了2013年，美國輔助生育技術協會（SART）統計將近有5000人接受這類手術。根據生育營銷公司EggBanxx估計，到2018年將有76000名女性實施卵子冷凍。

冷凍卵子聽起來很美好，但據SART登記處前主席凱文·杜迪（ Kevin Doody）博士提供的數據，2012年解凍的353顆卵子中，只有83顆成活，2013年解凍了414顆卵子，但出生的嬰兒只有99個。總的來說，目前冷凍卵子解凍之后的成活率只有24%。而發表在《生育與不育》期刊的一項研究結果表明，女性30歲時冷凍的卵子其成活率是13%，40歲時冷凍的卵子成活率只有8%。

沒有人知道有多少孩子是從冷凍卵子孕育而來，當你問醫生成功率有多高時，他們往往會傾向于拿試管受精或卵子捐贈（這些冷凍卵子往往是在女性20歲出頭時捐贈的）來比較。生殖內分泌專家伊麗莎白·菲諾（ Elizabeth Fino）醫生表示她的病人平均年齡正趨年輕化，從2010年的38歲下降到2014年的36歲。她也鼓勵女性趁年輕時做好卵子冷凍，“如果你打算花錢做這類手術，那么你要確保在成功幾率最高的時候進行。”

也有人認為卵子冷凍比胚胎冷凍更好，因為女性對自己的卵子有唯一的擁有權，而冷凍胚胎在涉及離婚監護權時會遇到麻煩。舊金山高等法院最近就在處理一樁離婚訴訟，一對離婚夫妻就5個冷凍胚胎的所有權產生了爭議。

批評人士表示，卵子冷凍已經發展成為一項利潤豐厚的商業行為，這項人工技術的誕生仍然處在一個基本不受監管的領域。2012年體外受精的市場估值為90億美元，但是隨著卵子冷凍技術和其他生殖技術的出現，這一市場估值到2020年將增至210億美元。

確實，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承擔起卵子冷凍手術的費用，畢竟還沒有保險公司愿意為其提供投保服務。根據《時代》周刊的報道，在一個月經周期內提取卵子的費用為7000至10000美元，但醫生一般都會建議實施多個周期，以保證收集足夠多的卵子。大多數專家建議保留30顆卵子。卵子提取之后，每年的冷凍保存成本需要500至1000美元，而未來卵子解凍、受精再到植入子宮胚，又需花費兩萬美元。總之，從卵子冷凍到其解凍、受精、轉移至子宮這一過程需要的總花費在5萬美元以上。

由于費用昂貴，大多數實施卵子冷凍手術的女性年齡都偏大。一家生育中心的CEO伊蓮娜·艾迪森（Ilaina Edison）表示，大多數人通過貸款或者其他融資模式來支付卵子冷凍的費用。不過也有一些人是父母出錢贊助她們實施卵子冷凍，因而有人戲稱這是“祖父母的保險”。分享冷凍卵子經驗的Eggsurance.com網站創始人碧姬·亞當斯（Brigitte Adams）花費15000多美元冷凍了11顆卵子，她的父母就為她支付了一半的費用。

如今卵子冷凍技術在推廣過程中被一些醫療機構和經紀公司特意夸大和炒作，他們組建起卵子冷凍團體，舉辦信息交流聚會，宣傳并鼓勵女性將冷凍卵子當作一項“保險”，并表示將提供一定的費用折扣。風險投資也加入到這一新興行業中來。EggBanxx最近被一家新公司Progyny合并，這家公司就有醫藥制藥巨頭默克雪蘭諾公司的風險投資。

隨著卵子冷凍技術的普及，ASRM擔心越來越多的人通過卵子冷凍來選擇性地推遲生育。一些宗教團體認為卵子冷凍“違背了上帝的設計”。生物倫理學家約瑟芬·約翰斯頓（Josephine Johnston）警告必須重視在醫療過程中的健康風險以及潛在的副作用，包括可能出現的荷爾蒙藥物不適，以及其他衍生疾病。約翰斯頓同時表示，卵子冷凍現象應該得到嚴格監管，不能讓這項技術成為公司希望女性員工推遲生育的籌碼，也不能成為公司和政府減少家庭和婦女福利政策的借口。

生育專家卡羅琳·吉文斯（Carolyn Givens）博士認為醫療風險微不足道，她擔心的是將產生長期的心理后果。“如果你冷凍了卵子，你的生活將會有什么不同？可能你不想早點結婚，或者不想早點生孩子？雖然這是一個保險，總比什么不做都好，但是你不能總是指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