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述
隨著自動武器的廣泛出現和戰場火力的不斷增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大多數戰場上,刺刀已經沒有什么用武之地了。但中國戰場是一個例外。在抗戰白刃戰中,面對日軍的無恥侵略,不愿當亡國奴的中國軍人硬是發出了“必須有刺刀30米內見紅的能力”的吶喊。在這句口號的激勵下,他們無所畏懼向前沖去,用保家衛國的滿腔熱血壓倒日軍囂張的武士道氣焰。“二戰”中國戰場上的白刃戰最終以中國軍隊的完勝而告終。中國軍人留下的那一幀幀慘烈畫面和一段段動人傳奇,至今仍值得我們銘記。
日軍特色
有誰知道侵華日軍在“二戰”中制造出的沖鋒槍和刺刀數量?
答案分別是2萬多支和680萬把!
殊不知,近戰中最實用的兵器非沖鋒槍莫屬。“二戰”時,蘇軍使用的PPS沖鋒槍每分鐘可射出700—900發子彈,在百米內的近戰中對付人海戰術,堪稱“大殺器”。侵華日軍研制沖鋒槍的水平盡管不如蘇、美、德等國,但還是能夠生產出來。但日本于1940年才開始給部隊裝備沖鋒槍,而且主要配備給海軍空降部隊和坦克兵,沒陸軍的份。
侵華日軍為何棄沖鋒槍而就刺刀?難道腦子進水了?
侵華日軍有兩大作戰信條:
其一,精準射擊。日軍在日俄戰爭中擊敗俄國,興奮莫名,總結出“一門百發百中的大炮要勝于一百門百發一中的大炮”的經驗,當寶一樣供著,并以之指導槍支設計,于明治三十八年(1905年)研制出射擊精度極高的步槍,這就是中國人熟悉的“三八大蓋”(因槍機上設計了防塵罩,故稱)。日軍使用該槍的歷史長達40年(1905—1945),可見其鐘愛程度。
其二,近身肉搏。侵華日軍視白刃戰為最能表現血性的作戰方式。因此,在中國戰場上,刺刀往往在打完子彈后才派上用場,扮演終結者的角色。侵華日軍在沖鋒槍上甚至重達20斤的機槍上也加裝了刺刀,在全世界絕無僅有,可見其對白刃戰的喜好到了何種程度。
侵華日軍不愛沖鋒槍卻垂青刺刀,還有一個重要考慮——省錢。日本是個島國,資源匱乏,做什么事都崇尚節儉,連子彈也是。《東史郎日記》里就說,在日軍眼里,“子彈像金幣般值錢”。沖鋒槍的適用對象是一群敵人而非單個敵人,基本亂打一氣,難免浪費不少子彈,這是追求精準和提倡節約的日軍難以接受的。
日本人崇尚節儉的直接表現就是精打細算。侵華日軍制造1支沖鋒槍,造價是1支三八式步槍的3倍。加上子彈,造1支沖鋒槍的錢,可以造5支三八式步槍。精細的日軍一盤算,還是步槍吧。這個選擇看似精明,實則愚蠢,日軍自鳴得意的三八式步槍在美國人眼里,不過是“一個能夠發射子彈的中世紀長矛”。
值得一提的是,侵華日軍在其他戰場很少與美軍、英軍等打白刃戰,只在中國戰場采用這種屬于冷兵器時代的作戰方式,實乃藐視中國軍人武器不行。當時,中國的兵工廠基本造不出像樣的沖鋒槍,也缺乏其他厲害的近戰武器,使日軍打起白刃戰來,不必擔心被成片撂倒。
初不如寇
必須承認,抗戰初期,白刃戰中單挑,中國軍人一般不是日軍士兵的對手。
不論是戰史記錄還是老兵回憶,侵華日軍在白刃戰中面對中國軍人,優勢明顯,常常是一個頂幾個。以百團大戰為例,在白刃戰中要對付1個日本士兵,至少需要3個八路軍戰士。
作為晉察冀軍區最精銳的冀西軍區第一軍分區,司令員楊成武總結教訓時專門講到“白刃戰”,指出日軍“體力好、技術好”,八路軍“損失甚大”。
鬼子為什么能夠如此?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打起仗來,手中的家伙太重要了。近距離白刃戰,講究“一寸長一寸強”。
岡村寧次曾認為敢與日軍拼刺刀的只有蔣介石的中央軍,而中央軍裝備的拼刺步槍是中正式步槍,日軍的拼刺步槍則是三八大蓋,不妨將兩者比較一下。加裝刺刀后,中正式步槍長1.685米(槍身1.11米+刺刀0.575米),三八式步槍長1.801米(槍身1.276米+刺刀0.525米),相差超過10厘米。這意味著什么呢?你不妨先量一下自己前胸到后背的距離,就會發現,如果你用的是中正式步槍,刀尖還沒碰到對方,鬼子已經刺中你。
我們常說,人與武器實現最佳結合,才能產生最大的戰斗力。
如何結合?訓練是橋梁。
中國軍人在拼刺裝備這個“硬件”上比鬼子差了10厘米,在刺殺技術這個“軟件”上的差距則不止一星半點。日軍訓練非常重視刺殺技術。筆者在一部紀錄片中看到侵華老兵金子安次回憶,侵華日軍用活人進行刺殺訓練時,刀刃能準確避開胸腔肋骨的阻擋,直入心臟。中國軍隊呢?以國民黨中央軍為例,抗戰前以德為師,而德軍在近戰中信奉“沖鋒槍加手榴彈”,對白刃戰不屑一顧。中央軍受此影響,對刺殺也不重視,訓練不多,以致被日軍將領如此譏諷:“始終擺著端槍的姿勢,這在所謂刺殺術上似乎屬于笨拙之列。”
僅講這兩條,已經可以看到中日兩軍在白刃戰上的理論差距,而實戰結果只是印證了這一點。
抗戰中,中日之間的大會戰不少,但中方敗多勝少,臺兒莊會戰是難得的勝利,用這次戰役來驗證雙方的白刃戰強弱,比較有說服力。戰斗中,中方繳獲一個日軍的日記本,上面不無得意地記載了這樣一件事:這個鬼子面對多人圍攻,和其他兩個鬼子結成三角陣,刺斃7名國民黨軍士兵,并成功生還。直到抗戰結束甚至解放戰爭開始,國民黨軍的拼刺水平也沒多大長進。
與國民黨軍相比,八路軍和新四軍的白刃戰水平更高,這主要是因為紅軍時期缺乏彈藥,刺殺練習得更多。不過,與日軍在白刃戰中單挑,八路軍和新四軍往往也處于下風。
老八路王汝林回憶:“第一次我刺鬼子,鬼子一撥,我的虎口都給撕裂了,槍給挑飛了。”他練過少林武術,面對日軍尚且如此,其他戰友就更易吃虧了。日軍不僅裝備強、技術好,又吃得飽、臂力大,一臉菜色的八路軍和新四軍自然不是對手。
但是,中國軍人憑著民族大義和英勇血性,往往不顧手里的武器比鬼子短,在對方刺入自己身體之后,迎刃而上,也刺中對方,同歸于盡。這種打法,連尊崇武士道精神的日軍也甘拜下風。
抗倭有法
白刃戰中,中國軍人器不如人,技不如人,但為了對付日軍,他們想盡了各種招數。
首先是合力對敵。白刃戰一對一,中國軍人往往不是對手,但中方有一點是日方比不了的——人數,自然要充分利用這個優勢。著名的平型關之戰中,進行白刃戰時,八路軍就是“三五個戰士對付一個鬼子”。
其次是不斷地提高。八路軍曾用一年時間練習刺殺,訓練強度很大。呂正操的抗日救國軍對刺殺訓練就非常重視。呂正操原是東北軍的將領,對于日式刺槍術也非常了解。據王汝林回憶:“如果不參加作戰的話,部隊天天都要練刺殺,除了吃飯就是拼刺刀。”八路軍還制造了一些護甲用于對練。
再次是強調實戰化訓練。陳賡就要求“必須以真槍在野外不平地形或山地練習刺殺,不能停留在基本教練上面”。白刃戰時,中國軍隊除了刺刀和手槍,還使用了一些特殊兵器。在一些抗戰影視劇中,常常可以看到大刀與紅纓槍,這兩種兵器在實戰中曾有不錯的表現。在1938年神頭嶺戰斗中,八路軍的紅纓槍也給日軍留下深刻印象。一名僥幸逃脫的日本隨軍記者寫道:“這神秘武器是首次使用,形狀像長蛇,白頭紅頸黃肚皮。勇士們大部分吃虧在神秘武器上。”
不過,侵華日軍之所以栽在這類兵器之下,主要是壓根兒沒想到對方會拿出這種家伙,甚至誤以為紅纓槍乃新式武器,被唬住了,故而落敗。其實,大刀和紅纓槍的缺陷非常明顯。不足1米的大刀比裝上刺刀后接近2米的三八式步槍短很多,而且質量一般的大刀砍翻兩個鬼子就會卷刃。紅纓槍更差,木制槍桿容易折斷,只能在開始唬唬人。
中國軍人將大刀和紅纓槍派上用場,其實是無奈之舉。
不要小瞧了小小的刺刀,對制造工藝的要求非常高,刺刀上的彈簧、刀鞘、血槽、駐筍、卡環等,稍有偏差就裝不上。知道這一點,就不會對八路軍第一二○師有4092支槍卻只有117把刺刀,第一二九師更是不足100把這些窘況感到困惑。
為了在白刃戰中有效對付日軍,中方還采取了“非對稱戰術”——用手槍打。這是因為,在戰斗中調轉槍口很方便,且射速低,子彈打中日軍后就留在其體內,不會貫穿后再打到自己人。
陳賡麾下的第二十團政治處主任吳效閔就對官兵們說過:“和鬼子拼刺刀,你先用槍撂倒幾個,再給小鬼子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別和野獸講規矩。”
迎刃而上
鬼子如螞蚱,一開始鬧得厲害,但秋天總要來的,1940年就是鬼子的秋天,也是抗戰的分水嶺。
不少中國老兵都回憶,從這一年開始,日軍逐漸走下坡路,白刃戰也慢慢不行了。此時,日軍在全世界的戰線進一步擴大,見中國戰局趨于穩定,遂將在華老兵轉調到其他戰場,代之以新兵。另一方面,中國軍隊自1938年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后,經過兩年恢復元氣,緩過勁來,訓練水平和戰斗力穩步提升。一升一降之間,勝利的天平開始向中國傾斜。
抗戰后期,中國軍隊即使在大規模白刃戰中也不落下風。
八年抗戰中,最大規模的白刃戰發生在1943年著名的石牌保衛戰中。戰事最激烈的時候,在曹家畈附近的大小高家嶺上,突然3個小時聽不到槍聲,這不是雙方“中場休息”,而是在進行慘烈的白刃戰。最后站在戰場上的是中國軍人,陣地前倒下的一具具日軍尸體呈金字塔形。
八路軍做得更好。
在1940年之前,八路軍的拼刺高手就絲毫不懼與日軍單挑,往往還能賺幾個。到抗戰末期,八路軍徹底扭轉形勢,一個十幾歲的新兵就能刺死幾個日軍。日軍曾譏笑八路軍“武士的不是,戰術的不懂,素質的不行,戰斗中的自信沒有”,而今用在鬼子自己身上,倒是更為貼切。
到抗戰后期,日軍在白刃戰中已經占不到便宜,甚至出現了主動投降的現象。
(本刊編輯部摘自《讀報參考》,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