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侶行”夫婦，行到極致愛到極致

趙曉蘭

“愛不是終日彼此對視，而是共同瞭望遠方、相伴旅行。”2014年2月，張昕宇、梁紅在南極舉行婚禮時，德國總理默克爾專門發去郵件，摘引了《小王子》中的這段話，表達對他們的祝福。

關于這對夫婦，有個專有名詞“侶行”，顧名思義，一對伴侶的旅行。這種方式雖然常見，但他們選擇的旅行目的地，卻都是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世界“寒極”奧伊米亞康、“危險之都”索馬里首都摩加迪沙、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位于大洋洲的馬魯姆火山……他們在旅行過程中拍攝的視頻，在互聯網的點擊量已超4億。他們對待愛情的態度，他們為實現夢想所付出的扎實努力，吸引了一大批忠實的追隨者。

環球人物雜志記者眼前的這對夫妻，裝扮休閑，看起來就是尋常街巷里走出來的最普通不過的北京人。今年37歲的張昕宇是一名退伍軍人，高大魁梧，映襯著梁紅的嬌小。他語速很快，透著樸素的幽默，說話像連珠炮一樣一路向前飆;梁紅大多時候靜靜地傾聽，偶爾補充幾句，慢悠悠、柔柔的，將整個談話的節奏穩住。一個“糙爺們”，一個“軟妹子”，默契十足。照梁紅的話說：“我們兩人骨子里高度一致，就是1+1=1。”

在結伴“侶行”之前，兩人算是小有成就的生意人。2001年，他們一塊兒在北京崇文門菜市場賣豆腐。憑借從小在機械方面的天賦，張昕宇自制了一臺豆腐機，很快就有人上門訂購。不到半年，他們掙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100萬。沒想到很快公檢法上門，說他們自制的豆腐機不合法，于是連罰款帶賠償，兩人又回到一窮二白的原始狀態。后來，他們接觸了首飾加工業，在“加盟店”概念還沒被很多人認識的時候，他們用這種商業模式扎扎實實地收獲了人生第一桶金。隨后，在朋友影響下，開始轉做外貿生意。

“那時候就是掙錢。從2004年到2007年，我沒有在床上完整地、踏踏實實地睡過一個覺，全在交通工具上度過。那會兒，我們同時運營著好幾家公司，員工最多的時候有2000多人。生活除了掙錢還是掙錢，掙到了7位數，就想盡快達到8位數。”張昕宇回憶著那時的生活，“有一天早上，我6點從成都出發，飛到上海虹橋，坐大巴到蘇州，接著回上海浦東，然后飛到青島，最后晚上22點落地北京，見了梁紅一面。”

這種狀態在2008年汶川地震后發生了徹底改變。聽到災情后，曾經參加過1998年抗洪的張昕宇實在坐不住了，和梁紅組織了一個“北京希望救援隊”奔赴災區。

提起那一段，張昕宇直到現在還不忍回憶，這個高大的漢子得過震后綜合征。“生命實在太脆弱了。你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來，所以我們決定告別過去，用旅行來找到更適合我們的生活方式。”

于是，張昕宇和梁紅開始環游世界。通過旅行，他們的心態發生了改變，“一開始我們想挑戰自然，后來發現我們能挑戰的只有我們自己。旅行對于我們來說是一種修行。”他們的“侶行”清單上出現了越來越多不可思議的地名，張昕宇甚至夢想著，有一天能把月球和火星也加上。

“不要輕易把自己的極限定義了。”這是張昕宇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你覺得零下30度就是你的極限了，但實際上到零下40度的時候也不過如此，到了零下50度也還行。你不了解你的能力究竟能達到哪兒，那你就去試試。”

時下流行一句話：不遺憾的人生要有一次奮不顧身的愛情和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但在張昕宇看來，旅行絕對不是一拍腦門就冒冒失失地“說走就走”。

張昕宇是個裝備控，早年在父親的汽修店里練就了一身搗鼓機械的本領，爺兒倆還曾經聯手制造出北京第一臺民用水陸兩用車。“滑翔傘、動力傘、三角翼、直升機、固定翼飛機、坦克……您所聽說過的各種交通工具，除了飛船我全都會開。” 張昕宇對環球人物雜志記者說，為了環球旅行，他注冊了一家科技公司，專門開發定制設備。

去瓦努阿圖馬魯姆火山前，他們查閱了大量資料，如環太平洋火山帶巖漿的流動性、密度、巖漿囊壓力，火山排氣的成分，研究如何固定繩索，如何選擇下降點，如何避免吸入“佩雷之發”（火山口熔巖燃燒后飄起的黑色細絲）造成致命傷害。他們為個人防護準備了大量的裝備，從陶瓷纖維的隔熱服，到特殊定制的下降繩索，每一樣都經過嚴格測試。

為了駕駛帆船去南極，張昕宇跑去澳大利亞學習了帆船駕駛技能，梁紅則掌握了船上設備使用的知識，學習了海洋公約和旗語。他們精挑細選，在荷蘭花了180萬歐元購得一艘二手帆船。這還不夠，張昕宇又專程去歐洲的船廠學造船，去世界頂級游艇會找最先進的航海設備，還和一些電腦公司合作，開發適合他們的軟件。一年多之后，他們最終在香港完成了這艘船的大面積加固改裝。

“有一次，我們在秘魯誤闖了軍港，海軍上來檢查后，說我們的船比他們的軍艦先進20年。這條船是世界上這個級別的船里最高科技、最結實、速度最快的。”張昕宇驕傲地說，從北緯53度到南緯62度，這艘船穿越了一條恐怖的航線。其間，它曾被二三層樓高的風浪高高地擲起到空中，也曾被很多專家預言了多個沉船點，但經受住了考驗。

每次出行，張昕宇和梁紅都會對目的地的危險指數進行評估，判斷他們能否安全回來。梁紅說：“老張是一個理性的人，因為冷靜、理性，我們才活到現在。”

在旅行中，張昕宇一次又一次挑戰著自己的極限，有時近于玩命。而梁紅所做的，就是不論他有什么瘋狂的行動，她都舍命相伴。她和張昕宇從幼兒園就認識了，那時候他6歲，她4歲。這個從小扎倆小辮、雙手拽著書包帶的乖乖女，大學畢業進了事業單位，原本應該在北京城里過安逸的生活，因為張昕宇，生活就此而改變。“我是被老張脅迫上路的。”梁紅笑著說。

在奧伊米亞康，她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個在零下53攝氏度露營成功的女性。在摩加迪沙，她陪著張昕宇穿越槍林彈雨，甚至被幾十支上了膛的槍頂住腦袋。在馬魯姆火山，他們遭遇臺風、酸雨、毒霧，張昕宇一個人下到距離火山口275米的地方拍攝巖漿沖擊波，一度和上面通訊中斷。面對滾滾熔巖，她說：“如果老張出意外了，我也會跳下去。”為了讓另一半完成熱血男兒的夙愿，她以女性柔弱的身體，承受著更多的考驗。

只有一次，張昕宇這個冷靜的男人亂了陣腳。在駕駛帆船去南極時，他們遭遇了暴風雨，船被巨浪打得左沖右突，梁紅蜷縮著躺在甲板上，不停地吐。張昕宇眼淚下來了，覺得自己特別愚蠢，讓心愛的人受這種苦。那一次，他有了放棄的念頭。

旅行途中，張昕宇送給梁紅一份最極致的禮物——在北極求婚，在南極結婚。2012年，在北極圈的“寒極”奧伊米亞康，零下50多度的冰天雪地，他鄭重地向青梅竹馬的梁紅求婚。2014年，他們又駕駛帆船到南極，在長城站舉行極地婚禮，將他們的愛情銘刻在了世界盡頭。

為了相伴“侶行”，這對夫婦幾乎搭進了全部身家，還時常遭受痛苦和危險。但在他們看來，這些代價是值得的。因為除了自己，“沒有人會為你的夢想買單”。

“在大多數老外眼里，中國人很勤勞，拼了命賺錢;也很土豪，掃光世界各地的奢侈品，卻很少把錢花在自己的興趣上。我們所到之處，多多少少還是改變了他們的看法。”張昕宇說。他最反感老外說“中國人不行，中國人做不到”。在馬魯姆火山，他下降到火山口最深的地方，在那兒插上中國國旗。“中國人從來不缺少智慧，如果更有勇氣和行動力，那就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他們的夢想。”

2013年，他們駕駛自己設計改裝的帆船，從上海出發，橫跨白令海，穿越西風帶，開啟了一段2萬海里的環球之旅，創造了多項帆船航海新紀錄和國人探險新紀錄。南極長城站站長拍著張昕宇的肩膀說：“兄弟，你太給我們長臉了！”

他們的“侶行”視頻在互聯網上分享后，效果出乎意料地好。張昕宇分析：“最重要的是，大家不想再繼續看那些‘在自行車上笑、在寶馬里哭’的節目。我們的世界不能總是被一些小夢想、小曖昧占據。要不惜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為此真正地付出。那樣，才對得起我們活著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