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佟佟
“他是誰?”
在李銀河的筆下,他是把她從失去王小波的悲痛中拯救了出來的勇士,他是會給她寫熱情洋溢的 “情詩”的詩人,他是照顧她的生活的伴侶,但他仍是他,沒有名字。在采訪中她提到這是他阻止的結果,因為他不愿意自己的名字曝光。
這十七年來,許多公開半公開的場合,他都會出現,李銀河會淡淡地介紹這是她的經紀人“Z老師”,當他是李銀河經紀人的時候,他通常是很沉默的,面無表情,戴著墨鏡或不戴,都能感覺到他強大的氣場,有一種蓄勢待發的冷靜。這氣場讓許多采訪過李銀河的記者都感到壓力山大,有時,記者們不識時務在李銀河睡覺或者寫作的時候打電話過去,還會招至一頓毫不客氣的訓斥,以至于圈里常常傳說李銀河的經紀人十分不好惹,但在私底下的場合,他又是談笑風生豪氣過人的,飯局上是絕對的主角,而此時,在鏡頭前侃侃而談的大學者反而坐在一旁,抿著嘴靜靜地聽著,聽到高興處就呵呵樂起來,這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的對照讓每一個見過他們的人都印象深刻。
在微信上,他給自己取了一個更灑脫的名字,叫“大俠”,這也很像他生活里給人的印象,他的朋友理拜天就曾經談到他——他內心其實挺溫柔善良的,外在就是一個大俠,特別特別講義氣,比大部分男人還義氣,特別MAN。而且他的綜合能力特別強,生活中的事,他全部能搞定,所有一切事。所以,女人跟他在一起特別有安全感。
而對于大俠之于李銀河的意義,他說了一段很精辟的話:“大俠的出現會讓李銀河成為一個傳奇,為什么這么說呢?如果沒有大俠,李銀河肯定仍然是中國最重要的社會學家,著名學者,著名作家王小波的妻子和遺孀,但大俠的出現讓李銀河的生命開啟了另一維度,這恰恰說明李銀河是一個多么不世俗的人,她是真正的言行合一,崇尚的是真正自由的精神。”
在這場巨大的性別討論風暴里,他是隱匿在風浪后面的神秘人,到底他眼里的世界、他眼里的生活以及他眼里的李銀河是什么樣子呢?《南都周刊》深夜找到了正身處迪拜旅行的他,他也做出了最坦誠最真實的回答。
《南都周刊》:您是什么時候看到網上劉長安寫的那篇稿子的?當時心情如何?
大俠:當天晚上知道此事,看了他的文章對他的一些說法有些氣憤。破口而出的話是無聊。現在仍然覺得他很無聊,心情比當時平靜了很多。
《南都周刊》:李銀河回應的文章發出之前你看了么?
大俠:李銀河回應文章發表前我看了,我支持她站出來回應,但阻止了她寫出我的真名,原因是不喜歡生活受到過多的打擾。公開此事對我生活也許帶來暫時的影響,不會太久吧。
《南都周刊》:有沒有考慮過公開此事對你個人生活的影響,還是說你很樂意她這樣做,因為你終于正式“出柜”了?
大俠:公開不公開不是我樂不樂意的事情,這個時候再不回應,會引起公眾的誤解,是時候該說話了。至于我“出柜”,我從來也沒隱瞞過我的性取向,我們雙方的家人親屬、我的朋友乃至她的同學、好友甚至單位同事都早就知道我們的關系。在這個問題上我從沒想當英雄高調出柜,也從沒想對別人隱瞞,只不過以前你們沒問我而已。只要有人刻意問,我絕對不撒謊的。
《南都周刊》:李銀河在文章里把你們之間的感情寫得相當唯美,你現在還記得起你第一眼看見李銀河時的感受么?她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哪一點最吸引你?
大俠:第一眼見她,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誰,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根本就不認識她,只是深深地感受到她的文雅和安靜,心中暗想這個人如果和我生活一輩子該多好啊!(笑)后來我們都發現,原來她長得有些像我的媽媽,哈哈。
《南都周刊》:她的研究學者身份在你們的戀愛里起了什么作用?
大俠:她所研究的課題對我的啟發和幫助太大了。過去我一直以為我是同性戀者,曾經在同志圈子里試圖找到朋友,可是對誰都沒感覺,經過李銀河點撥才明白我不是同性戀是易性者,當然在那里找不到朋友。同性戀是一個女人愛另一個女人,我是以一個男人的心理尋找一個我愛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必須是異性戀才合適于我。
《南都周刊》 :你喜歡什么樣的女性?
大俠:我喜歡文雅安靜知書達理并且睿智的女性。
《南都周刊》: 據說因為壓力,你還準備過跟男人結婚,我很感興趣你和主流社會普通直男的關系,你和他們處得好么?
大俠:年輕的時候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到了一定年齡,父母著急讓我成家,不斷地介紹男朋友給我。我見過大概有一卡車男人,誰都不合適,最后一個男孩子比我大兩歲,我們相處的時候他稱呼我大哥,我們約會就是一起喝啤酒侃大山,我愛聽他叫我大哥。這個人比起其他人給我的感覺稍好一些,我就去和我母親聊,我說媽,您可記著,如果你們一定讓我結婚,我就選擇他了,我是為了你們才結婚的!我至今不會忘記那個時刻,我這位偉大的母親她說,你不要因為我們結婚,你不想結婚就不結婚,你過得不幸福,我們也不快樂。拿到了這道特赦令,我兩步躥到座機旁通知了對方,我不結婚了!我的很多朋友是男性,我們關系很好,稱兄道弟,相處順暢自然。
《南都周刊》:你說你第一次看到李銀河就惦記上她了,惦記上是啥意思,就是想和她談戀愛?你還記得你追李銀河時用的最狠的一招是啥不?你現在看你追求李銀河時寫的詩你覺得寫得好么?
大俠:談不上招數,是真誠的愛,狂熱自然。現在回過頭來看我曾經給她的詩,感覺那詩也是充滿了真誠和熱烈。
《南都周刊》:李銀河說你們之間的感情很恒定,很美好,但你覺得你們這十七年有過危機么?
大俠:危機談不到,不愉快只有一次,就是幾年前因為她研究領域里的問題有過分歧和爭執。我們很少吵架,從不冷戰,我們都不喜歡冷戰。我們一開始就約定如果有不愉快必須晚上睡覺前解決干凈。我不會欺負她,疼還疼不過來呢。我如果因為什么事情不高興,她就會覺得挺逗的,她會哄哄我,畢竟我小嘛!
《南都周刊》: 孩子是你決定要養的,你覺得孩子在你們的生活中重要么?他改變了你們倆的生活么?
大俠:養孩子確實是我的主意。他的存在與否對我們之間的關系沒什么影響,不認為因為他改變我們的生活。孩子給我們帶來了快樂,讓我們更充實,畢竟有一個生命在依賴著我們。
《南都周刊》: 為啥孩子叫你媽媽,而不是爸爸?
大俠:當時李銀河確實說過讓孩子喊我爸爸,我也很高興這個稱呼。但是出于孩子的立場我考慮再三還是叫我媽媽,一是不想讓孩子在對事情的理解似懂非懂的時候給他出難題,二是這個孩子從孤兒院抱來,他一出生就被遺棄,嚴重缺少母愛,父愛和母愛比起來我認為后者更重要,我要讓他更多地感覺到愛、溫暖、安全,所以還是叫我媽媽。雖然我聽起來不如叫爸爸妥貼,但是為了兒子,我寧愿做出犧牲。
《南都周刊》:你怎么看待這個跟你生活了十七年的女人?她從前在你心里是一個什么位置,現在有轉變么?
大俠:她是一個溫柔,文雅,睿智,浪漫、包容,大氣的女人,她崇尚人性的自由以及超凡脫俗的思想,從沒有停止過對美的追求……都令我崇拜。她在我心中的位置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都無人可比。在精神上我其實很依賴她。
《南都周刊》:這十七里,你曾愛上過別的女人么?如果愛上了,你會怎么處理這種關系?
大俠:哪個男人不憐香惜玉?我從不欺騙她,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南都周刊》:你是一個女權主義者么?你對女權主義怎么看?
大俠:李銀河對我的評價是,我是一個很傳統的大男子主義。我自認為至少我是支持女權主義的。
《南都周刊》:如果不是碰上李銀河,你的命運和現在會不一樣?
大俠:我相信命運。對于我的性傾向我從沒有怨天尤人,我一直高調地堅持著自己,不悲哀不隱瞞,我很快樂,因為我活得是自己,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如果沒有她,我仍然是我,我會和另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至少不會現在我人在迪拜玩時還得半夜不能睡覺回答你的問題。不一樣的地方就是,沒有她,不會有人對我的私生活有興趣。
《南都周刊》:對于將來有什么打算,白頭偕老,你有設想過你們晚年的生活會是一個什么樣子么?
大俠:白頭偕老是一定的,她哪兒也不會去,因為我們太熨貼了,雙方都是對方肚子里的蛔蟲。晚年的生活你到時候來看吧。
《南都周刊》:你覺得你一個什么性格的人?你的朋友理拜天說你特別講義氣,生活能力極強。
大俠:我的性格,直接,熱情,真誠,急脾氣,講義氣。生活能力強,因為我愛女人,所以必須有能力照顧女人呵護女人。
《南都周刊》:長期生活在一個名女人身后,會有憋屈、煩的時候么?
大俠:生活在她的身后,我從沒感到憋屈,因為在家里她生活在我的身后,這樣不是扯平了。煩的時候也有,就是每當她看電影的時候我和她說話,她會不停點頭,然后問我,剛才你說什么呢。
《南都周刊》:她的思想對你的世界觀、價值觀影響大么?
大俠:以她的工作為中心那是應該的,我很希望由于她的思想理念能影響甚至改變人們對很多事物的看法,讓人們明白追求人性的自由是多么有意義。所以17年來我從來不讓她做家務,我不愿她在這些方面浪費時間。
《南都周刊》:你認識她的時候,知道她是王小波的妻么子?
大俠:我連她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她是誰的妻子。
《南都周刊》:李銀河接受采訪時說王小波是醋,你是醬油,你怎么看?假如王小波活著, 你會嫉妒他嗎?
大俠:王小波和李銀河包括我都擁有浪漫情懷。不同的是王小波是才子,是過硬的文學家。李銀河是勇士,是稱職的知識分子。而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不過的普通人。假如王小波活著?這個假如不存在。對于小波我當然嫉妒過,既然是醬油和醋,也就不再嫉妒了。
《南都周刊》:李銀河對你最大的改變是什么?
大俠:讓我學會了最大程度的包容。
《南都周刊》:你對李銀河最重要的改變是什么?總結一下十七年都可以在一起不分開的相處之道是什么?
大俠: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我的出現讓她感受到陽光溫暖和愛,17年來因為有我的照顧,她才能把所有時間放在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上。17年來,我們之間沒秘密,溝通無障礙。我是她的拐棍,不知道她是不是這樣覺得。
《南都周刊》:一般而言,少數人群體的愛情非常難以持久,包括同性戀者和跨性別者,你對這個族群怎么看?如果他們也想獲得持久的感情,你覺得他們最應該改變自己的是什么?
大俠:誰說小眾感情不長久?我不這么認為。你看我們長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