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歲那年

覃祥渝

陳誠 ? ?2009年9月

上天一直在和我們開玩笑。他先把我們裝進一個密封的碗里，然后放進微波爐，調(diào)至大火使我們苦苦地掙扎著，直至我們失去了對生命的希望時，他又把我們?nèi)舆M了萬年冰窖之中。就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幾十年，到最后，別人以為我們成熟了，可事實上只有我們自己才知道，自己是被做成了——冰鎮(zhèn)烤豬。

每當(dāng)一個盛夏被雨悄悄地帶走，久違的秋風(fēng)便會在一瞬間席卷整個大地。在長江中下游一帶夏季高溫多雨且雨熱同期。這是我在破碎的記憶里尋到的有關(guān)之前三年所學(xué)的知識。其實我之前的所記得的東西可以給我蓋起一座耀眼的東方明珠，不過在6月那場被稱為能夠容納千軍萬馬的獨木橋的考試之后，我的東方明珠瞬間崩塌了。

那場考試給了我深愛著的她一張回北方的機票，而我卻錯過了她的航班，孤獨地留在了南方。突然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邊城》，它讓我無數(shù)次想象著夕陽被連綿的群山遮掩，織出一張金黃的輕紗披在守候在河邊的翠翠身上。這時的她已學(xué)會了吹笛，在傍晚時分就那么輕盈地站在河岸，朝著以前大老和二老為她唱情歌的山峰，替埋藏在記憶中的他們伴奏。悠揚的笛聲穿梭在青翠的樹林間，她登上了那座塔，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敲著那口鐘，我在想，那渾厚的鐘聲是否可以喚回遠在天邊的那個對的人。

令人煩躁的九月又是開學(xué)的起點，兩年前我以為到了大學(xué)就會是到了天堂，可當(dāng)我獨自面對著眼前這座至今也叫不出名的大學(xué)，我仿佛聽到了自己那早已傷痕累累的心不經(jīng)意間留下眼淚，“嗒，嗒，嗒……”黑夜下?lián)u晃的樹影遮住了我的雙眼，此刻的我只想知道，遠在北方的她，現(xiàn)在還好嗎？

凌琴 ? 2006年9月

九月就像細長的指揮棒，輕輕地一揮，我的世界里又迎來了第16個年華。我下了火車后，抬頭看了看天，心里油然而生一絲憂慮，南方的天空沒有北方遼闊，我很擔(dān)心在以后的夜晚里，我是否還能享受那繁星點點所帶來的關(guān)于宇宙的感悟。

我拖著一大包行李在這個陌生的學(xué)校操場上像棵歪脖樹一樣立著，周圍圍了一大群男生，唧唧喳喳地討論個不停。

就在剛才幸運女神降臨在我頭上，我在同一個位置被接連飛過來的足球、籃球還有乒乓球挨個親吻了一次。我發(fā)誓，當(dāng)時我心中絕對沒有想過我要滅了他們，絕對沒有！

“你還好吧，要不要去醫(yī)務(wù)室？”一道極具磁性的聲音觸動了我的耳膜，我順著聲音找去，是個男生。他看起來很高挑，眼眸澄清得像是西湖，一笑就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他的笑容挺暖的。

“不了，我現(xiàn)在要去宿舍放東西。”我揉了揉頭冷冷地回答。

“你是新生吧。要不我?guī)闳ニ奚幔俊闭f完他頭也不回地就拉著我走了。

我一路掙扎著總算把手收了回來，帶著怨氣沖他吼：“喂，你干嗎啊，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啊？”

但他卻轉(zhuǎn)過頭來天真無邪地笑著，“喏，到了。”

“男、生、宿、舍。”我心里真的怒了，在我的腦海里他已經(jīng)被我踹死好幾次了。

“誒，你怎么臉紅了啊？”那人還恬不知恥地對著我笑。

“你說呢？把女生帶男生宿舍來，你什么意思？”我不帶好氣地對他說，說完我就轉(zhuǎn)身離去。

可突然我感覺自己的手又被人拉住了，我當(dāng)時真生氣了，立馬一個華麗的轉(zhuǎn)身“啪”地一聲甩了他一耳光，然后就拖著行李瀟灑地離去。我只托風(fēng)稍給了他一個詞：“登徒子。”

當(dāng)夜幕籠罩了整個城市時我很安靜地站在陽臺上，我向隔壁看去，結(jié)果卻看見了男生宿舍。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和一個人這么近，近得就好比學(xué)校男女生宿舍樓。

第二天上課老師點名，“凌琴。”

“到！”

“陳誠。”

“啊～”懶散而又熟悉的聲音就在我的身后，我的直覺告訴我不能轉(zhuǎn)過頭去看，然后，就下課了。

“嘿，這位小姐，請問你能否為昨天的行為做一個解釋嗎？”陳誠精致的臉上還是掛著他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昨天弄錯了，心里充滿了愧疚，于是我抬頭想要對他道個歉。

“小姐，你又臉紅了，難道你是愛上我了？”

我白了他一眼，剛才心中的歉意蕩然無存。

我更愛你妹！

由于今天是正式開學(xué)的第一天，老師邀請我們每個人都上去進行自我介紹。輪到陳誠的時候他“嗷嗚”一聲一躍而起。

“Hello大家好，我是你們的新朋友陳誠。陳是老陳醋的陳，誠是忠誠的誠，我老爸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我做一個有味道的成熟的男人，就像陳年老酒一樣，一掀開蓋，那股沁人心脾的醇香在一瞬間就能捕獲大家的心……”

他那極具誘惑的聲音彌漫在整個教室里，挑逗著一顆顆年輕少女的心，當(dāng)然，與我無關(guān)。

“原來你不是因為你爸姓陳才姓陳的哦？”放學(xué)之后我略顯挑釁地問他，眼神里溜過一道狡黠。

“這是哥的幽默，你懂什么？”他一臉鄙視地看著我，順帶地還向我吐了吐舌頭。我惡心得一陣膽寒，扭過頭不想理他了。可是他卻沒臉沒皮地緊跟在我后面，我怎么甩也甩不掉。

“嘿，你煩不煩啊，難道你要和我回女生宿舍啊？”

“大姐，我也住寢室的好不好！誰要跟著你了啊。”

我一蹬腳就往前跑去。溫暖的陽光緊緊地把我抱在懷里，輕柔的風(fēng)拂過我的發(fā)梢，在這一個夏秋的交匯處，我冥冥中感覺到自己仿佛在人生的一片混亂中尋到了，我的青春。

陳誠 ? ? 2009年9月

今天我們班上要做自我介紹，輪到我的時候我什么話也說不出來。我很含糊地混了過去，也不知道下面的同學(xué)努力地鼓掌是何意思。我報名參加了學(xué)校的文學(xué)社團，雖然我粗糙的文字無法記錄下16歲那年的湛藍天空，但是我不想從現(xiàn)在開始，還是像以前那樣一步步地遺失掉我曾毫不在意的現(xiàn)在和未來。

小B是我的舍友，他是一個渾身充滿文藝和屌絲氣息的角色，我很難知道他是如何找到這兩者的平衡點的。他經(jīng)常和我一起坐在鐵軌旁的屋頂上，看著一輛輛的火車在夕陽的余暉里馳騁而過，他在他的世界里靜靜思考著，我在這個世界里舔舐著自己的傷痛。我們不是落魄的社會青年，我們從不抽煙喝酒，我們只是喜歡在人們看不見的角落里享受這份難得的靜謐。

凌琴 ? ? ?2006年9月

沒有欲望地將自己的一切展現(xiàn)給對方時，那份清澈的感情才會讓彼此更加接近。

陳誠就和牛皮糖一樣，整天粘著我，于是我們的關(guān)系也更熟了。可能正是因為走得更近了，我才發(fā)現(xiàn)這孩子的EQ和他的身高完全成反比，每次他遇到那些花癡妹向他表白時，他總是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不但不拒絕反而盡情地展示著自己的大男孩的青春氣息，把那些妹子迷得神魂顛倒的，最后他又一句話不說落荒而逃了。我不禁一次次憤憤不平地告訴他：“你要是不喜歡人家，你倒是給她們一句準話啊，你可倒好，留給別人一個倜儻的背影，你是玩她們啊？”結(jié)果他每次擺出一個無辜的表情回答：“啊？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啊。”這時我看著童真的他也不好再說什么了，但他的下一句話時常都會讓我恨不得把他拍死——“咱們等下去吃點啥啊？”

陳誠 ? ? 2009年10月

我藏在被窩里翻著我和凌琴的合照，我一張一張地細細回味著，可屋外的風(fēng)太大，擠進了被窩，刮得我的眼睛紅紅的。當(dāng)我翻到最后一張的時候，風(fēng)更大了，把我的淚腺狠狠地刺激著。那是我和她的第一張合照，也是我對她告白成功后照下的紀念照。

那一天的晨光還沒有鋪滿整片天空，我在她宿舍樓下從凌晨4點一直等到了8點，我知道她周末一直都是在7點半的時候出去吃早餐，只不過那天的雨大了一點點，她出來得晚了一點點，而結(jié)果也就只是我第二天的感冒更重了一點點。

我發(fā)誓，我此生將無法忘記當(dāng)她看到我的時候小臉上所顯露出來的驚訝，我相信她一定被我深深地感動了。

這一天我沒帶傘，當(dāng)我看到她的時候我全身都濕透了，我用手抹了抹自己的頭發(fā)又很自豪地甩了甩。然后？然后，我就跑到她跟前很認真地向她表白，不過好可惜我已記不清具體說的什么了，可能是因為第二天感冒的緣故，反正當(dāng)時她答應(yīng)了。接著的事情我的確想不起來了，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就像一面落地的鏡子，摔碎了，而那時我最想要記住的畫面我竟再也拾不起了。

有人說要學(xué)會對自己的記憶進行選擇，這樣才能活得很快樂。只是我，不停地選，不停地錯。SO，我很難過。

今年6月的那一天，我在網(wǎng)上看到了自己的高考成績，很不幸的，我是屬于那類過獨木橋時掉水里的。在很仔細地查了十幾遍后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就快要在水中窒息了。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看不到前方，前面一團黑霧，我也不敢往前走，我害怕自己在其中迷失了如今的自我。

我知道她考得很好，在她打給我的第二十七個電話時我接了。

“誠，你現(xiàn)在在哪里？我要來找你。”電話那頭是她焦急的聲音。我心里就想涂了一層厚厚的蠟，我想說點什么，可是我真的說不出來。

“誠，我知道你這次考得不好，所以我現(xiàn)在真的很想見你。”她的話說完，我就不爭氣地哭著對她說：“對不起，我恐怕不能履行我們的約定了，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不、不、不、不！誠，你記住，你在我心中永遠是最棒的！”

“啪。”我腦海里的影像再次消失了，我總是這樣，不停地選，不停地錯。

凌琴 ? ? 2007年9月

時間好比一杯水，我將其倒在自己手上，它就這么簡單地從我的指尖滑過，就連僅存的最后一點也會在空氣中漸漸地蒸發(fā)掉。不知不覺間，我也到了高二。學(xué)校里隨處可見一對對穿著情侶裝的小情侶，在光天化日之下秀著他們那點恩愛，我從來不會去鄙視那些人，也不會詛咒他們秀恩愛死得快，畢竟嘛，我也是他們其中一員。

我一直記得那天早晨煙雨蒙蒙，青色的雨敲在白色的地板上綻放出一朵朵晶瑩的水花，我剛從宿舍樓里出來，就看見陳誠像尊雕塑般站在雨中，我很驚奇大清早的這貨跟一傻子似的站在女生宿舍樓前，而且還不撐傘，難道他是頭被飛機撞了？

我正打算收拾好自己的震驚過去給他撐傘，他就搖搖晃晃地跑了過來，眼神里滿是嚴肅地對我說：“我喜歡你。”

“啊？”我才拾掇好的驚訝又回到了臉上，我站在原地硬是懵了六七分鐘。而他看我沒說話，蒼白的臉頰逐漸變紅。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安靜得讓我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哎，我就知道你不答應(yīng)，那，那，今天的事你就當(dāng)做了個噩夢吧。”他低著頭喃喃道，就像是一個認錯的小孩兒，臉上寫滿了委屈。

最后我捂著肚子笑得蹲在了地上，他那樣子太可愛了。

“你笑什么啊，我很認真的好不好。”他抬頭有些郁悶地看著我。

我揉揉肚子緩緩站了起來，以同樣認真的態(tài)度對他說：“就算這個是夢，這也是一個讓我不愿醒來的美夢。”我很深情地注視著他的眸，他也同樣凝視著我，耳邊輕輕地響著雨滴輕打樹葉的聲音，不知名的鳥兒唱著悅耳婉轉(zhuǎn)的歌。

后來，他大笑著就跑開了。

這個笨蛋！

可是當(dāng)他第二天打著噴嚏，擤著鼻涕進入教室的時候，我心中的埋怨就煙消云散了。現(xiàn)在的我很慶幸自己曾用文字刻下了那段最美的青春。

那一天我和他都請假離校，繁華的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潮里有我和他的身影，我陪他去看了病打了點滴后夜幕已經(jīng)降臨。他在我身邊不停地擤著鼻涕，而我卻很想笑。他邊咳嗽邊問我：“咳咳，你，笑什么啊？咳咳。”我聽完故意拉長音說：“昨天那事……”他忽然慌張地看著我：“不是吧，難不成你是要反悔么？”

……

“那啥，我昨天晚上想了好久，心里總感覺有點不太真實。”

“別介啊，你掐我試試，這真實得不能再真了。你看我都淋感冒了，難道還不夠真啊？”

“那是當(dāng)然，不就感冒嗎。”我假裝丟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我給你說啊，我的另一半呢一定要會掙錢，因為我有好多好多地方想要去，但現(xiàn)在的你能掙錢嗎？”我有些戲謔地看著他。

他的手有些用力，用很執(zhí)著的眼神看著我：“未來，我一定會讓你游遍整個世界。”我噙著眼淚笑著拍掉了他的手，轉(zhuǎn)過頭說：“兩年后我會回到北方，那時如果你能帶我在北方的所有地方留下足跡，我就再考慮考慮。”

“咳咳，好，我答應(yīng)你，兩年后我肯定帶你走遍北方。”他的聲音不大，很快地便被淹沒在這座城市里，但是卻莫名地能給我安全感。他讓我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

陳誠 ? ? ?2009年10月

我的青春就像是無垠的沙漠，忽地，我看見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綠洲，我拼命地趕到那里，卻發(fā)現(xiàn)那只是屬于別人的海市蜃樓而已。可正當(dāng)我準備離開時，我才醒悟，自己已經(jīng)掉入了流沙之中。

時間對于一個人代表著什么？歲月告訴我，它代表習(xí)慣。

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個晴朗的夜空下有我獨自仰望點點繁星，漫天的星星仿佛要照亮整個深邃的夜晚，以前凌琴很喜歡和我一起躺在草坪上細數(shù)天上的星星，泥土的清香混雜在空氣里沁入我們的心脾。我們曾打賭，誰數(shù)錯了誰就得答應(yīng)對方一件事情。當(dāng)然，每一次我們都認為自己數(shù)對了，而在沒有正確答案的情況下我就是那個輸?shù)米疃嗟娜耍慨?dāng)她讓我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時我就會猛地吻她一下然后迅速地逃開，而她就只在原地動也不動，最后我還是乖乖地回到了她的身邊，接受制裁。

她說：“天上的星星好美啊。”

我說：“再美也只是石頭。”

她說：“我好想要那顆最亮的星。”

我說：“給你你也要不了，太大了，說不定比地球還大。”

她說：“你去死！”

我說：“我死了，就沒人和你數(shù)星星了。”

我想不到被火車碾壓過的理想會是什么樣，我的青春曾經(jīng)也努力綻放，只是火車太重了，壓碎了我的整個夢。

我拿著筆好想給凌琴寫點什么，可我提筆便又忘了詞。大學(xué)糜爛的生活真的讓我迷失了方向。

有人告訴我說：“錯誤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這就叫青春。”不過我想，能把錯誤熬到正確，或許這才是青春。

馨香的細雨再度吻上了我的窗，我收拾好了行李，打算買張機票去北方。

后記：16歲那年，我的生命里很突然地闖入了一名女生，青澀的年華里我渴求著自己也能在她的記憶里畫上一道絢麗的彩虹。可惜，我終究還是敗給了自己，越走越錯，越錯越遠，當(dāng)我再也不能在夢里見到她時，我恨透了自己。我很抱歉曾經(jīng)給她帶去過很多煩惱，我以為我可以，可是，僅僅是我以為。如今我和她已漸行漸遠，現(xiàn)實中距離是近的，可心卻是遠遠的。如果我有機會對她說最后一句話，我想說：“對不起。希望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