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同學
在從醫院回去的路上,阿彩碼了2000字的日記,題為《青春需要奮斗,可命是自己的》,她講述了自己患上頸椎病的前前后后,夾雜著對大學4年生活的反思。一時間,點贊評論瞬時在個人空間炸開了鍋。噓寒問暖的人不少,可是只有老頭私信,還發來語音,連忙問她的近況,鼓勵她要堅強。阿彩想起了2011年的夏天。
她剛來的時候位列全班23名,老頭不怎么賞識她。只不過原來的老師對她好評如潮,這才叫他在100號人中刻意關注起這個女生。第一次按照成績排名選座位,她靠窗坐著,因為留給她的最好的位置也只有靠窗,窗外的風景并不怎么美麗。對面的教學樓空空如也,只有幾只頑強的“蜘蛛人”頂著烈日吊著繩子在裝修,她這才記起原來這還是暑假,2001年7月12日。因為一紙成績單和一口怒氣便與大好的世界隔絕。就連父母第一次來看她的時候,也會口無遮攔地說起誰誰誰的孩子考上了哪個大學,你要是明年能跟她一樣就好了。阿彩一臉的鄙夷,大口吃著鴨肉堆里的辣椒。
沒有人主動關心她,或者說,沒有人敢關心她。
老頭幾乎每天每時每刻都圍著教室打轉,那時他還兼任著理科班的班主任。所以語數外政史地理化生他都懂,任課老師看不完的試卷他來改。4年以后,大概也沒有人會相信4年前的他也只不過是四十出頭,黝黑的皮膚,消瘦的身體,為學生操碎了玻璃心才顯得蒼老異常。兩年前,老頭在省城名校的兒子高考只達二本線,阿彩特地打了電話過去,那頭除了嘆息還是嘆息。他說師母一直在責怪他心里只有別人家的孩子。不過他也有不少發脾氣瞪眼珠子青筋凸起的時候。通常一頓臭罵以后他就背著手走了,教室里就會安靜一會兒。但到沖刺的那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有段子講,不正宗的普通話夾雜著家鄉話別有一番味道。
幾次考試下來,阿彩穩居前三,老頭便經常找她談話,她也挺能說,通常談完正經事就無厘頭地要這要那。寢室的女同學晚上鼾聲陣陣,晚上沒睡好第二天學習就沒有狀態,她吵著要換寢室,兩三個回合以后她總算搬進了英語老師不用的公寓。從此陪伴她的就是塑料桶里的那只比她年紀還要大的烏龜。
文科綜合開始模擬的時候,阿彩成績馬上下滑,這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父親趕到學校的時候,一巴掌莫名其妙地扇過去。老頭馬上怒了,把阿彩入學以來的成績和排名寫在紙上遞過去,再也沒有說話。后來老頭再問起阿彩情況的時候,打趣地說:“這么多年你能這么堅強地活下來真是不容易。”從那以后,他們的話題里也不再有父親這個話題,他生怕觸碰到痛點。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阿彩這只打不死的小強根本不會因此停止進步。
他們的關系很好,很多次老頭都想認阿彩做干女兒,不過都被阿彩拒絕了。高考前的晚上她又案件重演地失眠了,校車出發前,鞭炮聲震耳欲聾,阿彩雙手合十竟也阿彌陀佛念念有詞。那天晚上,大家還是一如既往地回到教室自習,她一個人波瀾不驚地練毛筆字,老頭敲了敲她的桌子,示意她別寫了。第二天果然出了意外,文綜考試因為計時員睡覺提前五分鐘下考,看到操場上的哭泣的同學她才恍然大悟。所幸的是,這一回,她做完了,她欣喜若狂地告訴老頭。
告別的時候,阿彩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方式。她說,最深厚的感情用不著表達,就像那年父親那沒有只言片語的一巴掌。18天后的晚上,成績出爐,排名班級第二。數學卻出乎意料地比第一名少了30分。老頭說,這輩子也就它跟你過不去了,今后的路要繞開它走。
相比大學里遇到的老師,感動更加深刻,不說誰更好,因為緣分不是說有就有的。如果當年沒有遇到操心的老頭,興許阿彩就是另一番模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