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斛瀕危，把仙草王的根留住

張阿友

千百年來，在民間，當有病人處于生命垂危時，人們會想方設法冒著生命危險從懸崖峭壁上采來“仙草”，搗碎將其汁液喂入病人口中，令病人起死回生。這種在民間被稱為“救命仙草”的藥材，學名叫做“石斛”。石斛有很多種，而霍山石斛是石斛中的極品。霍山石斛是蘭科石斛屬多年生草本植物，野生的霍山石斛植株矮小，莖一節一節似米粒，俗稱米斛?；羯绞鷼v史悠久，早在1700年前誕生的《神農本草經》即有石斛記載，稱其有延緩衰老、清肝明目、滋陰壯陽等功效。自唐朝開元年間起，道家經典《道藏》就把石斛、天山雪蓮、三兩重人參、百年首烏、花甲之茯苓、蓯蓉、深山靈芝、海底珍珠、冬蟲夏草列為中華九大“仙草”， 石斛更是榮膺“中華九大仙草之首”，在歷史上一直貴為皇室專享，現代人稱其為“健康軟黃金”。

野生石斛有價無市

霍山石斛作為藥用石斛中的極品，富含有多糖、生物堿、蛋白質、二十多種氨基酸和萜類，是國家現代中藥重大專項兩百多個瀕危稀缺品種中首位保護物種。由于霍山石斛屬珍稀藥材，廣泛用于中醫藥及保健品，市場需求量逐年增加，導致價格一路飆升。目前在市場上，野生霍山石斛一小叢價值動輒幾萬元，仿野生霍山石斛售價約為400元/克，大棚栽種的石斛約為200元/克。實際上，而今遠比黃金價格還貴的野生石斛和仿野生石斛數量都極為有限，而且有價無市，基本買不到。

石斛屬植物在安徽分布的主要有霍山石斛、鐵皮石斛、細莖石斛、重唇石斛等，尤以霍山石斛最為珍貴，為我國所特有的珍稀物種。野生霍山石斛主要分布于大別山區的霍山、岳西、金寨、潛山縣天柱山。早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有藥農在霍山縣黑石渡鎮清潭溝村六萬寨水牢溝（明代關押犯人之地）采集到野生霍山石斛。2012年第四屆中藥材普查時，又有人在太平畈鄉發現了零星點狀分布的野生霍山石斛。在2014年5月14至21日舉行的第二次全國重點保護野生植物資源調查中，安徽省調查組專家分別在岳西縣冶溪鎮、店前鎮、毛尖山鄉、主簿鎮和枯井園自然保護區等地發現了霍山石斛野生種群。據不完全統計，霍山石斛在安徽省野生分布有4縣8處，總數在2100叢（株）左右，是名副其實的“極小種群”，隨時面臨滅絕風險。因此，安徽省的大別山五針松、銀縷梅、長序榆、小勾兒茶、霍山石斛5種野生植物被列入我國120種極小種群野生植物優先拯救物種名錄。

由于霍山石斛不能生長于普通土壤中，大多生長在海拔250～1200米濕潤的懸崖峭壁石縫間和參天古樹上，自然分布區域異常狹窄奇特，常年經受云霧雨露滋潤，生物習性神秘莫測，生長條件極為嚴苛。因而開展野生霍山石斛調查，必須要有攀巖技巧，非常人能行，給調查工作增加了難度，這是霍山石斛野生種群具體數量不清的主因。同時霍山石斛自然環境下繁殖能力極低，因此自然產量極為稀少，更因當地民間藥農長期地毯式掠奪過度濫采濫挖，發現野生石斛隨見隨采，在采集過程中從不留種，致使野生霍山石斛極度瀕危瀕臨絕種。

據安徽省政協委員、安徽省林業廳自然保護站站長顧長明介紹，霍山縣2015年石斛繁育基地面積計劃達到5000畝以上，逐步將石斛打造成為霍山縣重點支柱產業。

隨著大別山地區石斛產業迅猛發展，在人工栽培條件下，由于環境的變化，種源的純正性容易發生變化，易造成雜交種、變異種，極易和其他石斛物種充斥在霍山石斛的栽培和流通過程中。顧長明認為，霍山石斛對純正種源的需求量巨大，因此加強霍山石斛種源保護，對于保護中國國家地理標志產品，防止變種、雜交種的蔓延擴大意義重大。為此，在2013年的安徽省“兩會”上，顧長明提出一份洋洋數千言的提案，建議安徽省就地建立霍山石斛種源保護基地，這是目前最經濟和最安全高效的保護方法。顧長明提議，可在霍山石斛的原產地霍山縣太平畈鄉建立野生種源保護小區2000畝，小區內再建立幾百畝野生種源核心保護區，即霍山石斛母本園，區域內全面禁止非純正霍山石斛的繁育、栽培，各級財政部門應投入專項資金，不斷擴大該物種野生種群數量。

時過兩年多，政協委員顧長明的提案是否得到了石斛野生資源分布地的高度重視？是否采取了有效保護措施？2015年3月上旬，筆者來到安徽霍山、岳西兩縣實地探訪。

北緯31度建起保護坐標

霍山縣是我國中西部地區第一個國家級生態縣，地處我國南北地理分界線上，野生霍山石斛就生長在大別山深處北緯31度以南。這是一個神奇的緯度，也是石斛野生生長的最北極限，以北緯31度線作為基線，再往北就沒有石斛生長了。

野生霍山石斛瀕臨滅絕，那么能否采用人工種植培育的方法讓仙草四季常在，飛入尋常百姓家？霍山縣石斛產業種植大戶何祥林告訴筆者：“霍山石斛雖開花多，但能結果的只占極少數，自然條件下的發芽率不及5%，有性繁殖極其困難。從1971年開始，我的父親何云峙就開始尋找野生石斛，經過4年的尋找，于1975年發現第一棵野生石斛并進行移栽，逐步在太平畈鄉建立了我國最早的野生霍山石斛種苗基地。但直到2010年4月，整個霍山縣真正的霍山石斛人工種植面積只有兩畝左右，并且基本上集中在我們家族中?！?/p>

目前霍山的石斛種植有兩大基地，一個是位于西北部的六萬寨，一個是位于西南部的太平畈鄉。這兩個基地種植的都是野生霍山石斛的借種，都位于石斛的正宗原產地（霍山境內海拔800米的高山上）。不同的地方在于，六萬寨采用大棚栽種石斛，太平畈鄉采用仿野生原生態種植?；羯娇h石斛產業辦公室副主任楊立勇告訴筆者：“說實話，有了這些正當產業，也可以阻止一部分人去動山上野生石斛的歪點子了，從這個角度看，擴大仿野生石斛種植面積，也是保護野生石斛有效的方式之一。石斛對生長環境要求很嚴格，首先，石斛不能接受陽光直射，只能接受散射光照射，依賴散射光進行光合作用；其次，它的根是長在石頭縫里的，而且根是朝外向空氣里長，吸收大自然營養；此外，還要有適宜的氣候、水質和溫度條件。所以石斛的種植發展一直相當緩慢，直到2010年種植技術上取得突破，該技術由原先的何云峙1人掌握擴散至近千人掌握，種植面積擴大到3000畝，霍山縣由此被中國野生植物協會授予‘中國石斛之鄉稱號。今年政府將繼續引導石斛種植產業發展，給予每畝萬元的補助，目標是使石斛種植面積達到5000畝?！痹谔筋侧l當過黨委書記的霍山縣石斛產業發展辦公室主任李名海告訴筆者：“政府鼓勵引導人工培育霍山石斛產業發展，只是權宜之計。主要是想讓藥農、山民安居樂業不去打仙草的主意，進而實現‘曲線救石斛，減少對野生資源的破壞。真正的治本之策，是建立帶有科普功效的霍山石斛‘活標本基地，即完全公益性的野生霍山石斛種源保護基地?！?

據悉，2014年度，霍山縣石斛辦與安徽中醫藥大學合作協助相關企業成功申報了霍山石斛種源保護基地項目，項目地點落在霍山石斛原產地太平畈鄉王家店村，建設規模為100畝，重點開展霍山石斛野生種源遷地保護，同時建設霍山石斛新品種1號、2號母本園基地，目前該項目正在緊鑼密鼓的實施中。由于霍山石斛種源基地植株成材時不能采割，還要雇人看護養護，政府每年投入200萬元種苗培育項目資金，用于打造這張“仙草名片”?！翱h石斛辦為保證這100畝石斛種源的純正性，每年工作人員都要拿著尺子計量、驗收，這不僅僅是對政府補貼資金的高度負責，更是一種敬畏自然的態度。雖然目前石斛產業發展前景很好，但保護中面臨的問題也很多。如真正的種源地建設是要求方圓數十公里范圍內，不準種植鐵皮石斛等其他石斛類‘同門兄弟，以免昆蟲在對區域蘭科類植物授粉時發生雜交，導致原產地種源不純，但類似這樣的問題只能逐步解決?！崩蠲Ｌ寡缘馈?/p>

與此同時，林業部門在霍山石斛拯救與保護方面也做了大量工作，2010年至2011年，霍山縣林業局在安徽省林業廳自然保護站的指導下，一次性投入資金44萬元，實施安徽省極小種群霍山石斛拯救與保護項目。在霍山縣太平畈鄉王家店建立霍山石斛保護小區3000畝，這些資金主要用于野生石斛保護小區設樁立牌圍欄，建設了望哨，對保護小區管理人員進行有關極小種群識別、保護繁育等專業技術培訓，購置相應裝備（服裝、野外生活簡易設施等），提高野外巡護能力。

打擊盜采無法可依

大別山革命老區岳西縣也是霍山石斛重要天然分布區，這里的石斛也被國家林業局和國家發改委列入《全國極小種群野生植物拯救保護工程規劃（2011-2015）》進行搶救性保護。岳西縣林業局野生動植物保護站站長余凌云告訴筆者：“岳西縣對野生石斛采取就地保護措施，目前已在霍山石斛野生種群分布地及周邊區域建立了3個極度瀕危野生種群保護小區，在小區周邊修建生物防火隔離帶，聘請專職護林員看護，加上古井園保護區林場的9名職工，目前已經有三十多名專職護林員時刻巡查監護境內500叢野生石斛?？h林業局對這些珍貴野生石斛一律掛牌為‘蘭科植物進行隱秘保護，避免護林員監守自盜或者泄密導致山民盜采。同時縣林業局還與護林員簽訂看護責任協議，一旦發現被盜采，不僅解聘護林員，還將依照國家野生動植物保護相關法規嚴肅懲處?？h林業局不定期對各個保護點抽樣檢查，至今未發現被盜采現象。由于一些藥農在盜采時經驗高超，不是整叢拔走，而是相間拔走一兩棵食指長石斛，或賣或作為母本自行培育，因此檢查時要對照最早發現的根莖數量、生長記錄狀況認真核驗。”

當下，安徽省極度瀕危的野生霍山石斛種群作為大別山蘭科珍稀草本植物如何保護面臨很多尷尬：首先是《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至今沒有霍山石斛一席之地，而《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早將霍山石斛列入保護名錄二，最近有望列入極度瀕危的名錄一。國際上對霍山石斛物種保護高度重視，與國內態度形成鮮明強烈對比。而上不了《國家重點野生植物保護名錄》，就意味著一旦發現盜采行徑，森林公安即便截獲也面臨無法可依的尷尬境地，由此對遏制打擊盜采行為無法形成威懾。包括霍山石斛在內的大別山蘭科植物幾年前就面臨被瘋狂盜挖的狀況，安徽省林業廳自然保護站曾歷時5年進行資源摸底調研，欲草擬制定出臺一部全省蘭科植物保護和利用的地方法規，但后因有人提出“農業部門負責草本植物，林業部門負責木本植物”而夭折。在省與國家層面上，安徽省林業廳曾對霍山石斛、大別山五針松、銀縷梅、長序榆、小勾兒茶5種大別山極小種群瀕危物種保護做出規劃，也曾申請到一次中央專項財政資金支持，然而國家至今沒有持續性的相關配套項目落地，只有靠各個野生資源分布縣區自行配置力量分片保護，造成無法形成合力實施統一保護的尷尬。顧長明不反對發展石斛產業，但他表示一定要對子孫后代負責，把石斛的“根”留住才能可持續發展，別讓最純正的霍山石斛野生種基因在狂飆突進的石斛繁育中變異退化最終走向滅絕。顧長明認為，霍山縣大規模進行仿原生態栽培可擴大種群，待條件成熟時可實施野外回歸，適時將霍山石斛重植于原始生態環境，以恢復和擴大野生種群。而目前幸存的野生霍山石斛，在加強保護、不過度采挖的情況下完全能夠進行自然更新和繁衍。

（作者聯系地址：安徽省合肥市長江西路8號安徽環保宣教中心《綠色視野》雜志社 郵編：23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