賄中無雅

單鴻恩

具有數千年燦爛文化的中國是很有些雅人雅事夸躍于世的。比如吟詩填詞、水墨丹青、紋枰對弈、舉杯邀月、曲水流觴，搜尋嶙峋怪石、配飾高古美玉、彈一曲高山流水、書二王唐楷魏碑、藏古今法帖彩繪、賞四季梅蘭竹菊，等等。雅人、雅事、雅心、雅意、雅物、雅好。雅，清正高古、優美典秀，雅，多么美好的一個字眼兒，又是一個多么令人賞心悅目的人文意境。可是，真的很難過。現如今雅與賄竟詭異地結合在一起——“雅賄”，而且在一個時期以來成為我們社會生活和政治領域中一個屢見不鮮的常用詞。

賄，一個令人厭惡的骯臟字眼兒，貪婪、自私、丑陋、卑鄙、齷齪，獻媚邀寵、奸狡胥滑。一提到賄，人們立馬會想到賄買、賄賣、賄選、權錢交易、賣官鬻爵;一提到賄更會想到巧取豪奪、中飽私囊、徇情枉法、營私舞弊……

而雅，朱熹在《詩集傳》中說：雅者，正也，正樂之歌也;《荀子·榮辱》中有注曰：正而有美德者為之雅。因而在古代人們把演奏精美的音樂稱為雅操，把美好的愿望稱為雅望，把優美的文章稱為雅篇，把情趣高尚、氣度不凡稱為雅量。人們所熟悉的古籍經典《爾雅》之所以被稱為辭書之祖，其中所載為“雅言也”即語言、語音、語匯的標準。中國的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的小雅、大雅就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光輝燦爛文化。

然而，如今卻把一個最美的字與一個罪惡的字結合在一起并成為熱詞——“雅賄”，真是有點令人唏噓不已。其實所謂“雅賄”，就是投其所好。這種行賄方式對我們來說并不陌生，因為這是古已有之且歷史悠久的事。但是善惡分明的古人并沒發明“雅賄”一詞，而是揶揄為冰敬炭敬。也就是行賄的規律是夏天獻冰冬天送炭。有詩曰：“赤日炎炎似火燒，京城老爺錦扇搖，欲得晴空展雙翅，納來寒玉配君腰。”這諷刺的就是冰敬。還有一首專說炭敬的：“瑞雪逍遙下九重，刑衙吏部掛彩燈，頻叩朱門送暖爐，金制火塘熔炭紅。”從這兩首詩中，我們可以讀出濃濃的銅臭氣息和骯臟交易，盡管有“寒玉”“金火塘”，還是難與雅相聯系。

有個笑話說，某縣官相貌頗文雅，其屬下欲借其壽日行賄。當從縣官夫人口中得知縣官屬鼠后，便請匠人雕了一只相當于實物大小的金老鼠送給縣官。縣官笑納后一臉怒氣來到后堂，狠狠地給夫人一個嘴巴說，為什么不說我是屬牛的。由此可見，貪婪的官員們受賄根本不在乎雅不雅，在乎的只是金錢。

由此可以得出結論，賄就是賄，與雅不雅無關，就如同圖謀文物害人性命而不能稱為雅犯也一樣，是賄即為骯臟，如達到一定數額即為犯罪。這當中沒有雅，也雅不起來，甚至玷污了雅。近來網上常有一些高官受賄物品的圖片展示，瀏覽這些精美絕倫、令人嘆為觀止的藝術品，我們能感受到行賄者和受賄者一星半點雅氣嗎？看不到。看到的只是貪官污吏們的罪惡證據和納稅人的血汗錢是怎樣流入蛀蟲們的腰包的。雅，在這里已經蕩然無存。

當然我們承認，一些官員可能喜歡藝術，一些行賄者也確實投其所好。而且由于藝術品的經濟價值不好精確統計，增加了法辦貪腐分子的辦案成本。但是這恰恰說明了我們當前反腐的復雜性和艱巨性。但受賄就是受賄，賄中無雅。一點也沒有！

（作者系著名雜文家）

責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