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36門（上）

王洋 黃良健

長期以來，小洋一直對德國HK公司的產品有如下印象：性能優異，價格昂貴。拋開價格因素，HK的產品確實是質量好，“德國制造”的精良形象更是深入人心，尤其是HK的G36槍族，是質量上乘、性能一流的代表。但是最近，HK公司的G36步槍先是卷入了一場幾乎名聲掃地的風波，后來又出現自身涉嫌造假并賄賂情報部門以封鎖消息的緋聞，更有消息稱，德國國防部長發聲“G36在國防軍沒有未來”。一夜之間，一支曾經的經典槍械變身反面教材，走在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之上。盡管網絡上的報告鋪天蓋地，但是除了無意義的復制粘貼外少有人去分析背后的原因。這份報告中有什么可疑之處？G36真的那么不堪嗎？這個爆炸事件的背后又有哪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據德國一家名為《地方報》的新聞媒體稱：德國國防部長烏爾蘇拉·馮·德萊恩于今年3月30號承認，德國軍隊的標準步槍遭受“精度問題”困擾——這是G36入役20年后精度問題首次在官方披露。她表示“G36步槍在氣溫比較高時會出現精度問題，并且槍打熱了后也會有這個問題。”一份由國防軍總監（即總參謀長）沃爾克·維克提交的報告上寫道：“軍隊將限制G36的使用。”國防部曾于2014年年中組建了一個專家委員會調查G36步槍，并且表示該調查的結果“將會有一個明確的方向。”

這則新聞中還提到：在2014年7月國防部的一次內部報告中就提到過G36步槍的精度問題，但國防部淡化了該報告的內容。

HK公司則在當天晚上否認了其制造的武器發熱后精度會下降的問題，這則消息也迅速地被《地方報》發布。HK表示“他們是通過媒體的提問才知道這件事的。”他們認為G36是一支“全球公認、技術領先”的步槍。國防軍所發表的言論與當年流言肆虐時，HK自己所做的“全面而艱苦”的測試結果截然相反。

在瀏覽原網頁時，筆者發現了一則有趣而諷刺的評論：“當氣溫比較高時，這個報告肯定比G36準多了！”這則消息在當時并沒有引起筆者的興趣，即使有精度問題，那有多嚴重？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精度問題十分嚴重。

2015年4月17日，德國一家新聞網站出現了一篇關于G36的報道，4月18日，該報告的英文版出現在著名的英文槍械網站“火器博客”上。網頁中提到，厄恩斯特·馬赫研究院和國防軍武器彈藥技術中心對G36步槍做了一個報告，報告摘要迅速被翻譯出來并貼到了網絡上，其內容如下。

經過數個月的測試后，一群由國防部委任的專家正式確認G36步槍缺乏應有的精度。這個問題集中出現在兩種情況下：1.高溫。2.連續開火時。“精度下降不大可能是由某一種因素導致的，比如彈藥或者槍械，而是存在于整個系統中。”厄恩斯特·馬赫研究院在弗勞恩霍夫協會技術中心和國防軍武器彈藥技術中心的支持下，向德國聯邦法院提交了一份長達372頁的報告書。在報告書中，提及了以下幾個問題。

連發射擊時過熱：由于設計上的原因，G36在連發射擊時明顯比其它的槍械更熱。“無論采用哪種彈藥，G36射擊少量的彈藥精度就會下降。”

外界溫度：當外界溫度改變時，G36的射擊精度下降特別明顯，這個現象在外界溫度15°～45°時表現最為突出。

濕度：干濕環境變化對G36造成的影響和溫度影響差不多，但這個問題表現較為緩慢。

陽光：如果G36的機匣一側被陽光照射的話，槍械內部的接觸點會變化（G36為塑料鑲鋼機匣，而塑料膨脹系數較大，單側陽光照射就導致一邊塑料膨脹，進而引起鋼軌道位置變化，也就是所謂的接觸點變化）。

彈藥：使用不同彈藥時，G36的精度最大相差35%（其實35%的差距并不算大——筆者注），但即使用最好的彈藥，也一樣有精度問題。在“火器博客”的原作者也表示：“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竟然如此的糟糕。”

該報告中提到了兩個重磅消息：第一，參加測試的G36步槍的機匣全部是由聚乙烯塑料制成的（我們最常見的塑料袋就是這種材料做的），而不是聚酰胺塑料。

根據法院的報告和國防軍武器彈藥技術中心發現的證據，可以肯定G36的機匣中添加了聚乙烯塑料，正是這些塑料加劇了槍械受熱后的變形。

但在1996年HK交付德軍的樣槍時，德軍確定其性能合格，這批樣槍機匣中是不含聚乙烯材料的。

第二，一位前聯邦技術與采購辦公室（BWB）的工程師稱，HK偽造了步槍上的聯邦國防軍的認可接收印章。

早在2006年12月，就有一名在BWB中負責武器質量認證的工程師表示：HK公司通過不法途徑弄到了可以制作激光印章的軟件——這樣HK就可以在自己的槍上自行打印印章，盡管他們沒有經過軍方認證，但看起來已經沒什么兩樣了。

總之，這份報告給HK扣了3個大帽子：私自改動材料、性能不達標、偽造印章。整個報告給人一個強烈的因果印象：改材料導致性能不達標，進而偽造公章。

但HK反應也很迅速，馬上聲稱需要一場新的調查。在HK的一個網頁中，聲稱發熱量的增加并不影響槍械的性能。

過去的20年中，德國國防軍從HK公司購買了約180 000支G36步槍，德國國防部的報告則是166 919支，這么大的基數下，一旦問題確鑿，恐怕HK所有的本錢會全賠進去。

2015年4月21日，HK在官網上發布了一個8頁的PDF文件，表達他們對該調查報告的看法，在這個報告中，HK表示G36出現這樣的問題，不是自己的責任——如果當初國防軍采購的是MG36步槍，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了。MG36采用了重槍管，比普通G36的槍管重了133克（大約18%）。稽查報告測試中的對比槍械之一：HK416BW（似乎是HK416的輕機槍型，HK自己稱之為“leichten Maschinengewehres”，即輕機槍，但HK官網上卻查不到——筆者注）的槍管重量為1.046千克，比G36重40%。

在這份PDF報告中，HK還耿耿于懷地提到了1995年聯邦政府訂購了4 700支MG36，然后在1997年取消訂單一事。HK堅持既然德軍曾經下過訂單，MG36必然是屬于裝備序列之內，要測試就拿MG36來測，而不是G36（一般而言機槍型的槍管管壁厚，熱容量大，剛度好，對熱偏相對不敏感）。

但報告中對機匣問題只字不提，并堅持稱自己的機匣設計沒有問題。這篇報告的其它部分也在竭盡全力解釋其可信度。至于塑料問題，HK聲稱他們不生產塑料，只是塑料商的搬運工，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這一點頗為靠不住，不同的材料在加工時的差異頗大）。換了塑料HK立馬就能發現，除非是HK將機匣的生產完全外包出去了，如果這樣的話HK大可將責任推給次級生產商，而不用自己磨磨唧唧的說不清楚，所以筆者認為HK這個說法相當可疑。

最有意思的是，HK公司官網對這件事情的反應速度相當之快，現在登陸HK的官方主頁會有14條彈窗，內容有英文有德文，但無一例外都是以來信和證言的方式給G36加油打氣，筆者也不得不為HK反應迅速而感嘆。

德國國防部長烏爾蘇拉·馮·德萊恩于4月23號在柏林會見國防委員會的代表后宣布：德國國防軍將尋求新步槍替換G36，目前在海外部署的特種部隊將立馬接收新的槍械。同時防長也表示目前換裝工作已經展開，以期能盡快替換這款步槍，但不排除繼續與HK合作開發一個新版本的可能性。

至此HK的G36步槍命運塵埃落定，老版本的G36基本上是沒救了。這個事情也應該漸漸淡忘了。但事情前后仍然讓人摸不著頭腦：既然G36有如此大的問題，那為什么早些年沒有人提出來，而是在服役了近20年后才提出來呢？很快這個問題就有了一個更讓人震驚的答案。

自G36鬧出大緋聞后，歐洲的網上新聞媒體就流傳著一個流言：HK是靠幕后黑手來打壓消息的。

據“德國之聲”報道：2015年5月17日，HK終于公開承認自己于2013年，試圖“請求”德國國防軍的反情報部門（直譯“軍隊反情報部門”，簡稱MAD）來“調查”那些報道G36負面新聞的記者。

除了新聞工作者，有未經證實的報道提及，被“重點關照”的對象還延伸到那些和媒體接觸并透露有關G36訊息的軍方人員，這個報道“詳細”地描述或者說是猜測：當年HK的管理層是通過一位任職于國防部內的“中間人”來向MAD傳達“請求”，然而，MAD拒絕了HK所謂的“請求”。

當然，HK官方也依舊不忘堅稱這一系列負面報道是一場對HK有預謀的行動。

盡管最近蹦出來許多關于G36的負面新聞，并且這些新聞背后還有更大的陰謀（后文再說），難道G36徹徹底底是個垃圾產品嗎？不然，雖然G36名聲臭了，信譽毀了，但它仍然是一件細心設計、先進設計的武器。G36上有很多在當年、甚至在現在看來仍然十分獨到的亮點。

重量：G36的全槍重量為3.6千克，這個重量看似不溫不火，但它包括了一套紅點/白光瞄準鏡，和一根長達480毫米的長槍管，這樣的重量指標下還能保證一定的精度（以當年HK宣布的官方的精度為標準）是相當不易的。要知道無托結構總體長度比有托短，而AUG還重3.6千克，槍管長508毫米，十幾年后，如今的FN Mk16 LB（SCAR-L）也重3.51千克，槍管長457毫米，可見當年G36的減重設計相當優秀。

浮置護木：許多槍械上護木的一端往往直接或者間接地固定在槍管上，比如M16的護木是前端掛載在導氣箍上，而導氣箍則固定在槍管上，FN FNC、FAL也是這樣的結構，G3系列則是掛載在準星座上，準星座固定在槍管上。總之，無論是哪一種結構，護木都會對槍管造成影響（一些步戰車上槍管外面罩著鳥籠一樣的金屬支撐就是為了提高槍管的剛度，而傳統的護木則適得其反），護木掛載在槍管上對提升槍管剛度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惡化了槍管的受力結構，對槍管的精度造成十分不好的影響。G36的護木則是固定在節套附近，一端懸掛，相對于槍管，護木是浮置的，不會對槍管造成影響。這樣的設計在一些對精度要求比較高的槍械上有明顯的表現。G36雖不能說是浮置護木的先驅者，但也算是領航者了。

塑料鑲鋼機匣：在G36之前，雖然有很大一部分槍械采用了塑料，從外表上看槍械成了“塑料槍”。但實際上大部分槍械上的塑料件都是無關緊要的部件，像護木、握把片這些不受力或者不受大力的部件，核心部分仍然全是金屬。例如我國的95式步槍雖然大量采用了塑料件，但機匣仍然是鋁合金機匣，奧地利的AUG步槍雖然是塑料包裹結構，實際上依靠復進簧導桿引導槍機框，碩大的塑料外殼基本不受力，只相當于一層外包裝，由于兩片塑料殼制成的外殼上根本無法布置引導槍機和槍機框的軌道，為此AUG上不得不設計了一個十分獨特而又無奈的防預轉片外引導槍機。真正徹徹底底的塑料“鑲”鋼結構、而又大規模應用的例子，步槍上是G36，手槍上則是“格洛克”。

塑料鑲鋼機匣相對鋁、鋼切削機匣有著巨大的優勢。第一，塑料鑲鋼結構中塑料體積占絕大部分，而槍械用的工程塑料，即使是很好的塑料密度也很少超過1.1，而鋁則是2.7左右（不同種類的鋁材密度有細微差異，所以用左右形容），鋼則是7.8附近，一樣的體積下，塑料的重量最輕，而且不是一般的輕。第二，塑料鑲鋼結構保留了鋼軌道的優越性。簡單來說，鋼是不太怕磨損的，即使表面的處理層磨掉，依然有著相當的硬度，而鋁材一旦在表面處理層磨損以后，剩下的鋁很軟，十分不耐磨，這導致鋁機匣的壽命不太長。但是相對于鋁材，鋼機匣加工起來又比較吃力。此外，鋼鋁之間的摩擦系數較大，而現階段的槍機、槍機框基本上都是鋼制的，和鋁機匣配合時候會存在摩擦過大的問題，必須加大自動機能量來克服摩擦，但又會導致運動的不平穩，很大程度上惡化精度。總之，鋁并不是制作機匣的理想材料，鋼材又有一些弊端。而塑料鑲鋼結構則可以取長補短，傳統的鋼軌道是一塊金屬切削出來的，直接和機匣加工為一體。塑料鑲鋼結構可以直接生產出軌道片，而后澆鑄塑料。這樣的結構無疑有著巨大的優勢。第三，容易生產，塑料基本上都是模注加工，加工方式比傳統的鋁/鋼切削方便了很多。

當然塑料鑲鋼結構的加工質量怎么樣就另說了。塑料鑲嵌的對象不同，難度也相差很大，如鑲一個槍繩扣會很容易，但鑲嵌一個要嚴格保證平行度、平面度等要求的槍機軌道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由于塑料和鋼材的熱膨脹系數完全不同，極有可能導致塑料和鋼材在很低或者很高的溫度下變形量相差過大，輕則鋼軌道會偏移，嚴重的話導致軌道錯位甚至脫落，這是一個沒法避免的問題，解決這個問題除了設計外，更多的是拼材料拼加工了，顯然HK當年敢為天下先的搞了步槍塑料鑲鋼機匣，而當年德軍接收的時候又沒出現啥子問題，可見HK還是技術雄厚的。

懸掛槍機與整槍布局：除了塑料鑲鋼機匣的先進性，G36的槍機軌道布局也十分先進。G36步槍采用了在當時頗為少見的懸掛槍機設計。所謂懸掛槍機（嚴格意義上說，懸掛槍機懸掛的不是槍機而是槍機框），其外在表現就是指槍機框軌道置于拋殼窗上，這樣可以避免灰塵、雜物從拋殼窗進入落在槍機框軌道上而影響槍機框的正常動作。其內在表現是縮短了活塞軸線到槍機框導軌軸線的距離，顯著減小了力臂，從而在力不變的情況下，減小了迫使槍機框產生前后轉動趨勢的力矩。這個力矩會導致槍機框產生轉動，輕則增大摩擦、加大和軌道的磨損（磨損這一點在鋁制導軌上顯得十分重要），嚴重的話會導致卡死，應該盡量避免。而懸掛槍機布局卻很巧妙的減小、甚至完全避免這個影響，這樣的設計在這兩年才較為普遍，如今我國的03式突擊步槍、FN公司的SCAR都是這樣的設計，而G36無疑又是一個先行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