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紅星
在環(huán)境的構成中,有一種森林資源格外受人矚目。它的存在,使許多人認識了樹木的珍貴價值,領略了樹木的迷人風采;它的遷移,使原生地生態(tài)境況及居民心理發(fā)生了變化。這種森林資源叫古樹名木。因其所具有的獨特性,正上演著一個個故事,發(fā)人深省。
特殊的資源
古樹,樹齡百年以上的樹木;名木,聞名遐邇或有特殊價值的樹木。它們是與眾木不同的資源,受到人們格外關注。
古樹名木被譽為“活化石”,是樹木適應生態(tài)環(huán)境和前人保護樹木的結果。古樹生長期間歷經無數考驗,名木產生需要機緣巧合,它們是生態(tài)、經濟、科研、歷史、人文和旅游等多種價值的復合體,一旦損毀就不可再生、不可復制,是原生地響當當的“綠色名片”。
古樹樹體高大、樹冠寬闊、根系發(fā)達,與周圍土壤、氣候、微生物等生態(tài)因子形成了一個穩(wěn)定平衡的生態(tài)系統(tǒng)。正如一支足球隊的核心球員對整支隊伍的戰(zhàn)斗力具有決定性作用一樣。古樹是一個地區(qū)的標志,是生存環(huán)境質量的決定者。如山東莒縣浮來山古銀杏樹齡約4000年,樹高26.7米,胸徑15.7米,遮蔭面積900多平方米,獨木成林,奠定生態(tài)基調。
古樹壽命長,歷經滄桑頑強生存,盡管軀體相對脆弱,但基因具有無與倫比的適生性。人們用于育種,可繁育無性系而揚其長壽和抗性之長,花粉又可以和其他樹種雜交形成新的類型。古樹生動精巧的年輪像一面歷史明鏡,展示著所經歷的漫長歲月里氣候、水文、地質、地理、生物等變化,乃至人類活動的史實。樹木年輪學已為眾多領域的世紀難題提供了解困依據。它們形態(tài)古、怪、奇、俊,千姿百態(tài),具有很高的景觀價值。如聞名中外的陜西黃陵黃帝手植柏、安徽黃山“迎客松”等,無不被譽為“活著的畫、凝固的詩”,令人嘆為觀止。
名木則與特定的人物、事件、時間相聯系,是一段歷史的見證。如鄧小平種植的白皮松,與全民義務植樹運動緊密相連。1983年3月12日上午,79歲高齡的鄧小平前往北京十三陵蟒山林場植樹時說:“植樹造林,綠化祖國,是建設社會主義,造福子孫后代的偉大事業(yè),要堅持一百年,堅持一千年,要一代一代永遠干下去。”現在,人們來到這里,就不由得追憶他先后11次和首都人民一起植樹,追憶他親自倡導并寫入全國人大決議的全民義務植樹運動。偉人已逝,風范長存。
古樹名木還代表著鄉(xiāng)愁。正如魯迅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里寫道:“三味書屋后也有一個園,雖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花壇去折臘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樹上尋蟬蛻。”古樹名木記錄著人們對過去歲月的情感,使人們時刻想起、永不能忘。
護樹的舉動
“家有一老,賽如一寶。”中華民族自古就有愛護古樹名木的傳統(tǒng)。
幾乎所有古木都流傳著動人的護樹故事。1954年,北京市在拓寬東四至西四道路時,團城成為障礙,有人主張拆毀。周恩來總理親臨團城察看古建古樹,做出了道路向南擴寬,保護團城和古樹的指示。幸存的團城如今成為北京一處獨具特色的旅游景點,乾隆御封的古油松“遮蔭侯”和白皮松“白袍將軍”昂然挺立,歷久彌堅。更多的古樹如河南嵩陽書院的將軍柏、安徽九華山的鳳凰松等,不僅有護衛(wèi)史實,還有動人傳說。
在廣大農村,保護古樹名木一樣擁有深厚的文化傳承。在湖南隆回縣虎形山瑤族鄉(xiāng)崇木凼村,800多名瑤族同胞與1080棵樹齡平均200余年的水青岡、木包櫟古樹群比鄰而居。村規(guī)約定,誰破壞一根樹枝,就罰請全村人一個禮拜的飯。1958年大煉鋼鐵時,面對外地來的伐木者,全村人集體護樹,使古樹群得以保留。
我國的法律法規(guī)對古樹名木保護有明文規(guī)定。《森林法》《環(huán)境保護法》《城市綠化條例》均明令保護古樹名木。最高人民法院明確了古樹名木保護應用法律的司法解釋。2004年11月26日,江西省第十屆人大常委會第十二次會議通過《江西省古樹名木保護條例》,成為全國第一部古樹名木保護地方性法規(guī)。之后,陜西、安徽等12個省(市、區(qū))出臺了地方性法規(guī),為保護古樹名木提供了法律保證。
各級政府高度重視古樹名木保護工作。1996年,全國綠化委員會作出《關于加強保護古樹名木工作的決定》,對古樹名木的價值進行了界定,厘清了各部門的管理職責和公眾責任。2001年,全國綠化委員會、國家林業(yè)局組織開展了全國古樹名木普查建檔工作,初步摸清了資源家底。全國綠化委員會、國家林業(yè)局先后兩次就禁止大樹古樹移植進城下發(fā)通知。住房和城鄉(xiāng)建設部就城市古樹管理作出了明確規(guī)定。
2014年,全國綠化委員會辦公室組織了古樹名木專題調研,籌劃成立了中國林學會古樹名木分會,召開了古樹名木保護座談會。各地綠化委員會將古樹名木保護納入了公民義務植樹盡責范疇。福建、湖南等省建立了古樹名木定期詳查制度。山西、陜西等省財政安排了專項保護資金。
全社會的共同努力,使得我國保存了豐富的古樹名木資源。正如英國植物學家威爾遜在《中國園林之母》序言中所說:“世界上很少國家能像中國那樣對多年生植物有如此濃厚的興趣,而且沒有別的國家能成功保養(yǎng)植物達到如此久遠,而且有不間斷的歷史。”據全國綠化委員會2002年公布的普查數據,全國有古樹285.31萬株、名木0.58萬株。
多舛的命運
有道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在當代中國,古樹名木也異常艱難地接受了時代“洗禮”。
一般認為,我國古樹曾遭受數次浩劫。1958年大煉鋼鐵,各地多數古樹被毀。改革開放前期,國內大量收購雜木板、方材,外商高價收購大徑級硬雜木材,古樹被大砍大賣,不少古樹漂洋過海流落他鄉(xiāng)。而最慘烈的莫過于近年風行的“大樹古樹進城”。
大樹古樹進城之風起于上世紀90年代的上海,很快在全國各地蔓延成災。廣大農村的大樹古木從四面八方擁進城市的庭院、街道、公園等地,園林以古樹提質,房產借古樹促銷,商家賣古樹獲利。從有大樹古樹處置權的農民,到樹木商販,再到園林施工單位負責人,到需求單位主管,他們或愛古樹的蒼勁,或愛搗弄古樹的巨額利潤,一條灰色利益鏈條合力將散布鄉(xiāng)野甚至深山老林的名木古樹推進城市裝點門庭。所謂慘烈,不僅是所移植的樹木有70%左右當年死亡,剩下的30%被斷頭削臂茍延殘喘,原生地生態(tài)遭到毀滅性破壞。更可怕的是,原生地居民在前幾次古樹劫難時表現出的敬畏感此刻蕩然無存,意味著文明倒退。endprint
2012年下半年到2013年初,國內主要新聞媒體紛紛報道,安徽省合肥市蜀山區(qū)南崗鎮(zhèn)花費每棵大約40萬元的高價,從越南引進98棵樹齡百年以上的紫薇古樹集體死亡,以及河南滎陽上千株移植古樹大多枯死。被曝光的事例,觸發(fā)全社會深刻思考。而它們,只是大樹古樹進城問題的冰山一角。
據古樹愛好者披露,國內不少花木產業(yè)營銷的就是古木大樹。南方某省會城市在20世紀末至本世紀初,僅各級黨政機關大院古樹大樹數量不下20萬株。
古樹進城之普遍,以至于《一棵進城的古樹》納入了初中語文教材,教育文化人士紛紛譴責這種違背自然規(guī)律的行徑。
當遍體鱗傷的古樹孤立于城市大街小巷和庭院角落,整個古樹名木家庭的命運實際上早已注定。在許多地方,生長衰弱和瀕危的古樹完全處于自生自滅狀態(tài),居民在古樹上打釘、纏繞、掛物、靠搭等行為屢有發(fā)生。而那些被遠近居民奉為“神樹”的古樹,常年被膜拜的香火煙霧繚繞,祈福的布條掛滿枝丫,也給古樹的生存留下隱患。據研究者透露,由于多種原因,2001年開展的全國古樹名木資源普查并不徹底,但即便如此,當年登記掛牌保護的古樹如今有不少已難覓蹤跡。
迫切的希望
面對古樹名木的生存困境,加強保護刻不容緩。有識之士呼吁:用科學方法、嚴格措施保護自然文化遺產。
前提是全社會普及古樹名木保護理念。古樹名木是公共資源,重要的是原生地保護,需要全民共同守護。為此,要讓廣大群眾充分認識古樹名木的價值,知曉古樹名木保護的知識,形成保護古樹名木的理念和氛圍,使每一個公民都自覺保護古樹名木。
關鍵是建立和執(zhí)行保護制度。面對資源日益稀少的古樹,必須有嚴格的制度和措施來救護。歸根到底,古樹名木屬于森林資源,要根據《森林法》有關規(guī)定,出臺操作性強的《古樹名木保護條例》。要嚴格執(zhí)行現行法律法規(guī),完善鄉(xiāng)規(guī)民約,努力減少古樹名木的損毀、損害與流失。要理順管理體制,建立各級綠化委員會統(tǒng)一領導下的城鄉(xiāng)部門分工行政管理體制,落實古樹名木養(yǎng)護責任。要采用科學方法和先進設備,摸清古樹名木“家底”,并由政府公布,實行掛牌保護。要設立專項資金,將所有掛牌古樹名木保護經費納入財政預算,以規(guī)范的管理,實現每一棵古樹名木“老有所養(yǎng)”。
動力是喚醒古樹名木的青春。通過實施古樹名木保護工程,采取科學的養(yǎng)護方法,搶救日益衰敗的古樹,使古樹復壯,重現活力。用先進的育種方法,使古樹基因復活。挖掘其歷史文化內涵,建設以古樹名木為主體的特色景區(qū)和景觀帶。通過多重價值提升,促進古樹名木展現勃勃生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