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清
中圖分類號:G658.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661(2015)08-0089-02
李清照南渡后的詞和前期相比迥然不同。國破家亡后政治上的風險和個人生活的種種悲慘遭遇,使她的精神很痛苦,因而她的詞作一改早年的清麗、明快,而充滿了凄涼、低沉之音,主要是抒發傷時念舊和懷鄉悼亡的情感。靖康之難被迫南渡,和丈夫病故家破人亡,成為李詞前后的分界。一連串變故和打擊,以及生活的困頓,使后期李清照詞中的抒情女主人公形象由前期的清純少女和清麗少婦,變成一個飽經憂患、愁寂哀婉的中年婦女。
主體特質之一:對往昔生活的追憶
李清照十八歲時,與趙明誠結婚,志同道合,意趣相投。他們詩詞唱和,共研金石,同赴宴集,相伴出游,感情十分濃摯熱烈。但不幸的是南渡只幾年,趙明誠身患瘧疾而病逝,給李清照以沉重的精神打擊,在凄苦悲涼中咀嚼余生。就在夫亡不久,李清照寫下了悼亡詞《浪淘沙·簾外五更風》:
簾外五更風,吹夢無蹤。畫樓重上與誰同?記得玉釵斜撥火,寶篆成空。
回首紫金峰,雨潤煙濃。一江春浪醉醒中。留得羅襟前日淚,彈與征鴻。
詞寫五更春風驚夢,追念以往的愛情生活,回首遙望建康,深表對亡夫的悼念之情。凄緊暗冷的“五更風”穿過襲來,驚醒正做好夢的詞人,一下子夢境全消,空蕩蕩一無所存。也許夢中和親人一起登樓遠眺,夢醒卻是孤單影只,無人相伴了。越是在孤獨與痛苦之中,人們便越是會常憶起過去的細事,希望從飽含幸福與辛酸的回憶中得到一點安慰。金兵南下前,李清照與丈夫一起論詩、品茗,研討金石書畫,“玉釵斜撥火”這一細節描寫正是對那時美好生活的具體回想。可今天那一切都像燃盡的“寶篆”一樣煙消香散,都像被風吹走的迷夢一樣無影無蹤。詞人縱目回望,凄涼的煙雨隔斷了視線,已難以望見丈夫的棲身之家,更難以望見那被踐踏的北國河山。詞人滿江春水千般的愁恨,無論醉中、醒中總在心中蕩漾而無法消解。只好將國破、夫亡、家散的滿腔悲痛及憤怒的淚水撣向征鴻讓它傳書寄情。
主體特質之二:對北方故土的懷念
在戰亂的年頭,凡是逃難到異鄉的人,總是希望及早的反攻,收復故土。李清照所思念的故鄉,是金人鐵蹄下的故鄉;她的思鄉感情與那時由北而南的人們的思鄉感情相通,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試看她的《菩薩蠻·風柔日薄春猶早》:
風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
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沈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風柔日和脫掉棉衣換上夾衫,只覺輕松暖融,心情舒暢,但早春乍暖還寒,剛剛睡起略覺寒意襲擾,也許正是這“微寒”和“梅殘”的情境,使她的心抖動了一下,聯想到寒意料峭的北方故鄉。詞人無論何時何地都難以割舍思鄉懷土之情。她才舉杯指望在沉醉中擺脫鄉思之苦,于是“沉水”香料燃消殆盡,然而醉意仍未消除,足見為解鄉愁飲酒之多、醉意之濃了。酒氣比香氣濃烈持久,思鄉懷土之緒比酒更濃烈幾分。要不怎會“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慈愁更愁”(李白《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云》)呢?分明是“醉后也難忘”了。
主體特質之三:對羈旅漂泊的吟傷
李清照的作品中充滿的都是血和淚。國破人亡、顛沛流離,病貧孤苦、漂泊失所,受欺凌、遭誣陷,這些她都有深切而具體的感受。客居異鄉、流寓江浙的李清照,白日唯見庭中的芭蕉樹,三更兼聽雨打芭蕉的浙瀝聲響,孤獨憂傷難耐,思國懷鄉之情益加深沉濃重,就揮筆寫下了《添字采桑子·窗前誰種芭蕉樹》: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卷有馀情。
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雨打芭蕉是南方的情況,從北方來的人聽不慣,睡不著,真愁壞了,正因為愁損得厲害,躺不住了,只有起來。這是亂世羈旅漂泊的傳神寫照。金兵侵占中原,被迫離開故土逃至南方的“北人”何止千千萬萬?此詞既抒寫了個人的感受,同時也道出了當時無數難民的心聲,具有更為深廣的現實意義。
李清照晚年詞中那種十字架般沉重的悲愁凄苦,那種深重優患意識,那種絕世的孤獨漂泊感,在《聲聲慢·尋尋覓覓》中得到深沉傾訴。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整首詩都用了悲涼凄慘的調,從作者角度分析,當時正值晚年,一些生活細節也看得如此悲涼,并以此來表現自己痛苦的心境,平實的語句中透的詞義卻是似淺實深。上片開筆連用七組疊詞字來概括悲切孤苦的心境,奇特而生動。下片繼續借眼前景物來傾訴憂愁,整首詩籠罩在一片凄涼悲苦的氛圍當中。在詞中,無論忽寒忽暖的天氣、淡薄的酒味、入夜忽起的秋風、天上的大雁、滿地的黃花,還是窗外的梧桐和黃昏的細雨,無一不是生愁、助愁、牽愁的,簡直是景景含愁,處處成愁。這種濃重的凄苦氛圍真切地表現了詞人的愁苦,強烈震撼了讀者的心。
(責任編輯 曾卉)